南悠希將妹妹的消息看了兩遍,分析她話語背后的含義。
一般而言,問對方有沒有安排,就是想要給對方插入一個安排。他不愿遵循妹妹的安排。
「悠希:有,好幾個大姐姐約我去她們家里玩。」
「心愛:不許去!」
「悠希:就去!」
「心愛:我要告訴媽媽了!」
又用這一招!南悠希嘖一聲。
「悠希:有什么事?」
「心愛:媽媽問你周末回不回家。」
原來是父母記掛了。
南悠希回想模擬人生,里面沒有一次提到了今天的對話,看來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件。
他又想這一世的父母,父親叫南亮太,母親叫南春奈,都是普通的父母,貼心的家人,在模擬人生里,他們的戲份也不少。
讓他回家應該是母親的主意,只是,父親口上不說,心中多半也在思念。
要回去嗎?他踟躕。
動車可以直達老家,他只要收拾好一天的衣服,踏上列車,在映著田野的窗戶下玩四個小時手機,或小小打個盹,就能見到老家的景色,見到父母和妹妹的容顏。
這么多次的模擬人生,也將父母和妹妹折騰的不輕。
他有了決斷。
「悠希:下周回去。」
「心愛:雪女震驚.jpg」
她沒想到,之前號稱要一輩子待在御崎,永遠離開老家這個小破城的哥哥,居然真的聽了她的話,答應回來了!
莫非,哥哥在經歷了御崎的百鬼夜行后,終于醒悟過來,知道老家才是人間仙境了?
心愛在腦海中勾勒哥哥的畫像。因為無人照顧,面色枯槁;因為交不到朋友,每天只能沉迷網絡,精神憔悴;因為對御崎的夢想的幻滅,籠罩在迷惘中。
在這種狀態下,她只要稍加關心,哥哥就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她,任她擺布。
她再將閨蜜介紹給哥哥,哥哥的一生就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她忍住心中的歡喜,腳踏實地,先從關心開始做起。
她打了字,又統統刪掉了。
這冰冷冷的文字,怎么能安慰哥哥破碎的心?
她按下語音鍵。
「心愛:“哥哥又沒什么行李要收拾,拿兩件衣服,明天就回家啦,我和媽媽去車站接你。”」
她竭盡全力,用自己最溫柔的聲線說了這么一句話,發送。
「悠希:這周我女朋友沒有空。」
混蛋哥哥!原來是回家炫耀女友的!
「系統提示:心愛撤回了一條消息」
「悠希:你把語音撤回做什么?」
「心愛:哥哥不配!」
「悠希:?」
「心愛:媽媽讓伱們下周五晚上就回來!」
粉色的手機被心愛扣在了桌面上,女孩抿著嘴,蹙著眉,瞪那部原本自己很喜歡的女士手機。
她又看向書桌旁,不大的鞋盒里,放滿了各色的紙鶴,她原計劃,如果哥哥不肯回來,就用哥哥一直要的紙鶴來誘惑他。
她沒想到,哥哥居然答應得那么快,她寧愿哥哥不答應,也不想聽到哥哥有女友的消息。
那個女友一定是御崎本地人吧?如果他們發展順利的話,哥哥一定會待在御崎了。
她又想,明明上個月討紙鶴的時候還說自己孤身一人,這個月就帶女朋友回家了!這就是大城市的速度嗎!
不過,談得快,分得肯定也快,何況,還有爸爸這個大BOSS在家。
有件事哥哥不知道,她卻知道得清楚,半年前,她躲在門后面,想要嚇哥哥,意外聽到了爸爸的電話。爸爸和好友密謀,要將自家的兩個孩子湊成一對。
只是,爸爸在電話里表露出的態度不是很堅定,那語氣和她約朋友以后出去玩一樣,這個以后有概率成真,也有概率只是個客套話。
要是哥哥的女友還算不錯,爸爸可能不會反對。
想到這里,心愛拿出自己書架上放著的一只人偶,合掌參拜起來。
這只人偶里面穿著道袍,外面披著袈裟,她有什么需要神佛相助的事情,就拜一拜它。
閉上眼睛,她說出自己的愿望。
希望哥哥的女友很差勁……唔,被差勁的女人糟蹋了好氣人,還是不用很差勁了,稍微差勁一點吧……
比如……是個陰暗的死宅,每天蹲在家里打游戲看動畫,哪也不去;又比如是個身體虛弱,命不久矣的少女;再或者是個小學生,讓爸爸打斷哥哥的腿;還不行就是只想玩玩哥哥,對哥哥根本沒有感情的家伙……
她一連設想了許多人物,先是身體和性格的缺陷,到最后又添加了違法犯罪的元素。
她想,哥哥帶回家的女人其實是個反社會人格的連環殺人犯,和哥哥交往只是為了掩蓋自己的人格缺陷。爸爸及時發現了她的罪愆,將她扭送到警局。
爸爸升職加薪,哥哥回歸單身,可喜可賀!
估摸著已經設想了二三十個,她心安了些,這么多,應該夠神明挑選了。
她拍了拍人偶的腦袋,催它快點兒實現自己的愿望,不然就脫光它的衣服,把它和小豬玩偶關在一起。
隔一會兒,她又覺得不保險,這人偶只穿道袍和袈裟,神力恐怕還是差了些。
她走出房間,走到隔壁的房門前。這是悠希的臥室。臨走時,悠希將自己的房間鎖上了,并帶走了三把原裝鑰匙,他不知道的是,心愛還有一把去鑰匙店配的鑰匙。
打開哥哥房間的門,她準確地打開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十字架。
想了想,她又拿起了一個骷髏法杖。
十字架掛在人偶的頸項上,耶穌緊貼著袈裟的金色面料,骷髏法杖比例有些小,抓在人偶手上像是魔法少女的短杖。
心愛跪在椅子上,忽略了人偶風格的怪異,她現在要的不是美觀,而是功能,融合了四個教派的人偶,比之前強大了一整倍!
她拍兩下手,閉上眼,低下頭,將剛剛的愿望重復了一遍。
從椅子上下來后,她的心基本平定了。
“心愛,下來吃飯了!”
媽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女孩應一聲,快步跑下樓梯,到最后三級,她一個跳躍,伸直雙臂,穩穩地落在地板上,像做完一系列花哨動作的體操少女。
“小心一點,多大的人了,還毛手毛腳的,和你哥哥學一學。”南春奈教訓女兒。
“哥哥也毛手毛腳的,他之前慢吞吞地走路是看了動畫片,學里面的國王呢!”心愛反駁。
“是這樣?”南春奈驚訝。
“不信你問爸爸,爸爸也聽到哥哥嘀咕什么王國、騎士、哥布林之類的東西了吧!”
沙發上看電視的南亮太笑一聲:“十多歲的孩子,很正常。”
南亮太最近工作清閑,心情不錯,往常,他愉悅的心情會給女兒帶來正面的影響,現在,心愛只覺得他礙眼。
想到自己努力祈禱,而父親坐享其成,心愛的心情迅速變差。
她說:“你家兒子在御崎還交了一個女朋友呢!這也正常咯?”
這話一出,南春奈和南亮太都大吃一驚。
南亮太無法維持鎮靜,他到女兒身邊,聽妻子詢問女兒具體的情況。
心愛當時只顧著生氣,完全忘了詢問女友的信息,現在,她不愿再給悠希發消息,她還在生氣。
她一問三不知,加劇了南春奈和南亮太的精神內耗。
南亮太嘀咕著,到了這個年紀,有女友也正常,試圖寬慰自己,他若是真的放心了,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吃完晚飯,他挨不住內心的忐忑,看向女兒。
“心愛啊,你明天想去御崎玩一玩嗎?”南亮太和顏悅色地說。
他心中的算盤打得響,心愛聽得清清楚楚。
去御崎玩是假,去做特工打探消息是真!
“哥哥說下周就帶女友回家了。”心愛不解父親的急躁,反正還有一周人就回來了,這時候還打探什么呢?
“現在是現在的情況,一周后是一周后的情況了。”南亮太在警署工作,深知時間的重要性。
在許多少年案中,家長就是太佛系,錯失了糾正的機會,等他們反應過來,大錯已經釀成。
“我給悠希打電話,讓他陪你玩一整天。”南春奈知道小女兒喜歡粘哥哥,用自己的權力許下重利。
“好!”心愛立即答應下來。
在回答完父親后,心愛就后悔起來,她其實很想去御崎,去瞧瞧哥哥,去看看自己的相片和紙鶴。
她正猶豫要不要收回之前的話,沒想到媽媽開出了更具誘惑的條件!
她想了想,又說:“不要現在說,我明天去找哥哥,媽媽再和他說。”
女孩決定展開突襲,要讓哥哥沒有準備的余地,她要好好瞧瞧哥哥的床底和床頭柜上。
“好,我把他公寓地址發給你。”南亮太說。
突襲正合他的心意,在調查中,只有攻其不備,才能取得重要的證據。
他想了想,又說:“你去那邊之后也不用告訴他,我打電話給公寓管理員,你拿了鑰匙直接進去。”
心愛感覺幸福來得是如此的突然,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她就有了去找哥哥的權力,讓哥哥陪她的權力,突襲哥哥房間的權力。
“YES,SIR!”她敬個禮,心中雀躍。
“這是不是不太好?”南春奈遲疑地看丈夫,她怕引起長子的反感。年輕的孩子總是很在意屬于自己的空間,不容他人侵入。
“他們兄妹沒事,最多心愛被罵一頓。要是我們進去,那就要吵架很久了。”
南亮太呵呵笑著,他看心愛:“心愛隊員,你是否有為了案件,做出犧牲的覺悟?”
“沒有問題!”心愛毫不在意。
在家的時候,她也沒少因為隨意進悠希的房間被悠希罵。
“那么快去睡覺,明早行動!解散!”南亮太一揮手。
心愛擱下筷子,跳下椅子,快步往樓上跑去。
“回來,把飯吃完!”南春奈追向樓上。
此時,南悠希躺在床上,還在思考下周帶誰去老家。
肯定不能都帶回去,會嚇到父母,家里也住不下。
在上個模擬人生里,他一下子帶奈緒、夕子、玲奈、美月、一美回家,是因為他已經功成名就,有自己的決斷權。
現在,他還是個靠父母養著的未成年少男。
先一個一個往家里帶吧,讓父母做好心理準備。
想到上次模擬人生,南悠希一劃手指,點到了戀愛模擬器上。
在自由模擬過后,他就沒有再去管這個模擬器。
他還有一些獎勵壓在模擬器里,沒有領取,其中比較重要的,是上次圓滿人生獎勵的記憶片段。
要接受一下嗎?
南悠希本能地退縮,就像分手后的男女,走到記憶中的約會場地附近,都會選擇繞路。
既然決定分開,就要遠離會讓自己想起對方的所有東西。
想明白自己畏縮的來源,他不禁笑了。他自嘲,在上一世,他可沒有這種純情的態度,大學里的幾處約會地點,每一處都有他和好幾個女友的美好回憶。
他了領取。
記憶片段而已,為什么不領呢?領了這些片段,得了這些未來信息,還可以多一些忽悠一之瀨詩織的籌碼。
記憶片段已發放 閉上眼,他仔細翻閱這些記憶片段里的信息。這次的片段比上次多許多,有日常的,有繪畫的,還有……死亡的。
南悠希猛地睜開眼,他皺緊了眉頭,在奈夕玲互斥的事件過后,他第一次感到棘手。
同時,他還意識到兩件事。
第一件,模擬器獎勵的記憶片段,并非那次模擬人生的記憶片段,還有別的模擬人生的。
第二件,這個模擬器果然總是在誘導他。
在這些記憶片段里,有美月的模擬人生中的一個片段,一個死亡片段。
在那次模擬里,他從公寓里搬出去住,租了一間淺野宅附近的別墅,然后模擬戛然而止。
當時他猜測,他可能是忽然死亡了,只有死亡,會導致模擬結束得那么突然。這個猜測帶著幻想成分。
后來多次模擬,這個事件一次都沒有觸發,他于是忽略了。不管那次到底怎么了,只要他不去租那棟別墅,就不會出事。
現在,他得到了那天的記憶。
他的確是死了,而且是被人殺死了。
屋內黑暗,他沒看清對方的臉,但通過身形輪廓可以確定,對方是個女人。
是個只比他矮一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