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拎著一桿槍。
“砰!”
這幾天,不知為何她突然厭倦了都市里的生活,決定參軍。
仿佛經歷了很多不記得的事一樣,她的身體素質莫名其妙好了許多,五感也在一夜之間遠超常人,她很快被軍方破格錄取。
參軍后,她主動報名,奔赴最危險的西北地帶,駐守國境。
毒販、人口販子、軍火商……總有人肆無忌憚挑釁法律與人性的底線,而她要做的——是成為一位正義的“現代騎士”,用步槍化作騎士槍,用血汗取代淚水,不畏艱險,不懼邪惡,沖在第一線。
憑借超人般的毅力,她一路擢升,廣受將領與戰友夸贊,肩上的星星越來越多。
終于,一位醫療女兵跨越了世俗的流言與輿論,走到她面前,與她相擁。
“……我不在乎你的年齡、家境亦或性別。”女兵如此說:“我只在乎你……露娜。你驕陽般不服輸的身軀,你鋼鐵般堅毅的意志,你給予我花朵般的觸動——你是一位如黃玫瑰般高潔、美麗、正義的‘現代騎士’。”
在少數人的知情下,她們緊緊相擁。
露娜一直很幸福。
在前方,有她追逐的正義,在后方,有她不屈于世俗的后盾。
只是,夜間輾轉反側,她偶爾會夢見一個白發的少女……和一群看不清面貌的人。
……那是誰?
無論如何,生活已經很幸福了。
只要一直能朝著自己理想中的正義前進……其實,缺失的東西,并非必須緊抓不放之物。
黃玫瑰騎士,是一個很釋然的人。
“茜……”
“茜伯……爾?”
“咦,這個名字是誰的?還有……為什么我會夢見有一群人,在一個別墅里玩鴨鵝殺……”
“我……我為什么……在哭……”
——北國上將,露娜,一生致力于斬奸除惡,即使晚年依舊戰斗在前線,直到舊傷復發離世。被聯合國譽為“真正的騎士”。
“少爺——少爺!”
金碧輝煌的鷹國曼哈頓大道,一個金發青年張揚行走,如同一只橫著的螃蟹。
一個戴著眼鏡的青年匆匆忙忙跟上來,氣喘吁吁道:“艾尼少爺,家主讓您趕快回去,關于財產分配的問題……”
“夠了,休伯特!”金發青年抱胸,露出冷然的神情:“我根本不想一輩子被捆在名利場上,我弟不是人嗎,讓他繼承好了!”
休伯特和幾個黑衣保鏢眼露驚愕之色。艾尼少爺不是一直以家族為傲,驕傲得像個小王子嗎?怎么最近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對巨額財富嗤之以鼻,還說什么要去遠方看星辰大海,領悟什么火焰的奧義……
“少爺……”管家還想勸幾句。
休伯特卻笑了笑,扶了扶眼鏡,對艾尼輕聲道:
“好的……愿您順利。”
管家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么勸阻。
這時,街角處,一輛豪車飚來,車座上一個玫紅色發色的女人,搖下車窗。
“我的艾尼小王子,想去哪里?大姐姐帶你去玩。”喬麗婭勾了勾手,笑得嫵媚。
“是啊!艾尼少爺,別想丟下我們一個人跑了!”后排的男人漢斯大笑。
“艾尼少爺,我聽說非洲的大火山非常狂野,去看看吧!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天我突然就覺得,人生不能只投注在金錢上,要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后一天好好對待啊!”后排的另一個男人賽爾特咧開大嘴,
他們的笑容比驕陽更耀眼。毫無征兆的,艾尼突然淚流滿面。
“喬麗婭、休伯特、漢斯、賽爾特……”
艾尼打開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哎!少爺——少爺!!”管家的聲音被拋在身后。
粉紅色的敞篷車一騎絕塵,奔馳在充滿金錢與霓虹燈味的黃金大街上。
勁爆的搖滾飆出車頭,飄灑在灑滿燈光的夜空中。
前方,是即將升起的驕陽,是黃金,是美酒,是他火焰般眼瞳中金燦燦的日光。
“話說,我的腦海里為什么會有對于‘火焰奧義’這個詞匯的執著追求?”
“心理醫生告訴我,這被稱為‘錨點效應’,這個詞匯是我曾經給自己埋下的錨點。以前的我應該在想:只有深化對‘火焰奧義’這個詞匯的記憶,拼命地記住這個詞匯作為錨點,才能在遺忘一切的情境下,想起與這個詞匯密切相關的人。”
“以前的我到底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會提前預設‘我忘記一切’的未來?難道以前的我,已經料想到了有一天我會忘記一切?”
“也許等我有一天真正理解了‘火之奧義’是什么……就能想起來了吧……”
——聞名遐邇的世界旅行家,艾尼,喜歡去各個有火焰的異國風景。他編纂了一部《火之奧義》旅行冊,流傳后世,美名永傳。
“你聽說了嗎!今年的諾獎得主,竟然是她……!”
“伊莎貝拉!我的導 師,她居然一夜之間就破解了千年的物理難題……”
“天哪,難道上帝眷顧了她的腦袋?”
世界的歡呼,金光熠熠的舞臺,沉甸甸的獎杯。
伊莎貝拉·卡爾喬斯戴著黑框眼鏡,對世界的鏡頭展露笑顏。當一切恭維與歡呼漸漸隱去,她回到了家中。
“……拿獎金在家里造溫泉,真不像你這個科研狂人。”一個黑發黑眸的中年女人泡在溫泉里,抬眼笑她。
“十一,你笑得這么開心,今天你攻破了誰的防火墻?”伊莎貝拉摘下眼鏡。
“哼哼,是一位意國的軍火商,里面真是藏污納垢啊……”十一搖搖手指:“不說這個了,來,為了獎勵你世界聞名,我特意買了一籮筐你最愛吃的陳皮糖……”
陳皮糖入口,酸甜可口。
伊莎貝拉也不知自己為什么和這個女人成為了摯友。前些天,十一作為黑客,偶然攻擊到了伊莎貝拉的實驗室網絡,一番交涉后,二人居然化敵為友,網友面基,結為好友。
省略了慢慢熟識的過程,她們瞬間就成為了摯友。若不是她們取向不一致,簡直要稱為“一見鐘情”。
緣分……真是奇妙啊。伊莎貝拉微笑著吃著陳皮糖。
“十一,你還打算當個黑客嗎?”
“當然啦,我喜歡這種在網上隨處亂竄的感覺。你呢?要頤養天年了?”
“不,我認為,人的大腦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尤其是記憶領域,時常會出現欺騙我們的現象。”
“你是說……”
“沒錯,接下來,我打算帶領團隊攻克人腦的記憶領域,我想,如果有什么被遺忘的東西,也許我們能夠通過科技還原出來。”
“對了。”
“嗯?”
“伊莎貝拉,從今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嗎?我會做飯,洗衣服,掃地,如果你打算將一生都奉獻給科研,沒有結婚計劃的話,我們可以一起……”
“好。”
“嗯?”
“我說,好。我愿意與你相持,作為最好的朋友,直到我們白首老去。”
“伊莎……貝拉……”
“我……終于可以……去見你了……”
2086年,十一在家中離世,收養的子女在她手中的U盤,找到了 幾篇人腦領域的科研論文,并按照她的遺囑,扔進火中銷毀。
論文末尾,附有她筆觸纖細的一句話:“關于被忘卻的記憶和人腦記憶挖掘技術,我和伊莎貝拉經研究后最終決定,這背后隱藏著極危險的隱秘,不必打開這個潘多拉魔盒。”
北國,圣彼得堡大教堂。
金發碧眼的俊美青年跪在地面,罩著黑紗,穿著長裙般的雪紡長袍,悲憫地垂頭。
路過的人看見了他,都以為他是一個虔誠的教徒。
“簡直像電影里的男主角一樣……”
“太帥了……”
伯里斯不理會這些贊美聲。
他經常感到內心的虛無。
羅馬尼亞的修女告訴他,是他枯竭的心靈需要信仰的撫慰。
他去過世界各地的圣彼得大教堂、米蘭大教堂、塞維利亞大教堂、佛羅倫薩大教堂……試圖找到心靈的寧靜,但都無望而歸。
直到,他刷手機時,偶然看到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龍國人的照片。盡管伯里斯認為這個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看到“黑發黑眼睛”的外貌特征,他突然感到心緒寧靜。
……是的,這就是他要找的。他要找的神,一定就像這個模樣。
神啊……我的神明啊。
請注視我。
他跪下,期待找到祂。
一方面,他極為虔誠。但另一面,他又感受到了自身虔誠的虛假,他不是真正信仰誰,只是信仰帶來的利益讓他感到寧靜。
他起身,去辦理長住龍國的簽證。
他的余生,都要為了解答心靈的這份困惑而行走。
“怎樣也好。”
“我會追尋你,尋找你,去見你……”
“我的困惑,我的利益,我的訴求……我虛假的神明。”
“請不要丟下我。”
——一生都奔赴在找尋信仰之路的伯里斯,如此祈求著。
葉片打著旋下落。
蘇明安坐在咖啡廳中,凝望著窗外的梧桐樹。
黑發少女坐在他對面,神情寧靜,攪動著方糖。
“……等他們離世后,我還可以將他們復生,因為這是夢境,所以你在意的人都不必死去。”靈知夢使大人微笑著:
“如果你不滿意這樣的發展。你想讓他們都記起一切,一起去世界各國旅行,我也可以做到。”
“沒關系哦,一切都是幸福的、美滿的。”
“想要什么樣的生活,都能得到。”
蘇明安笑容淺淡,卻透著幾分脆弱。仿佛一個破碎瓷片拼合的玩偶,看上去完整,實則千瘡百孔。
“玥玥,我 大學的探秘社周末要舉行劇本殺活動,我會參加,你也一起來玩吧。”
“好呀,應該很有意思。”
“還有,我沒剪完的恐怖游戲終于完成了,你幫我看看評論區反饋。”
“好啊。”
“粉絲漲得很快……也許,我成為百大UP主的那一天真的會到來吧。”
“對了。”玥玥忽然說:
“我們小時候沒去過游樂園,這一直是我心中深埋的愿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嗎?”
她的手伸來,仿佛要支撐他。
他的額頭觸碰她的手心,仿佛要努力隱藏自己淺淡悲傷的表情:
“好……我們一起去。”
遙遠的房檐上。
海藍色長發的青年,身負一對翅翼,站在無人看到的高處。
路凝望著咖啡廳里的蘇明安與玥玥,看向手機:
P主……這就是蘇明安的興趣愛好嗎?我不太懂這個,但只要花錢推流就好了吧,手頭還有幾百億,先把這個網站買下來吧……”
“我慶幸自己是海皇,作為保留記憶的人,還能遠遠幫助你們。不過,蘇明安,你現在很幸福,我就不去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了……”
蘇明安經常會做過去的夢。
那些人,那些事,在夢中糾纏著他。
茜伯爾去了哪里?消失的諾爾還活著嗎?老板兔、星火、第十一席現在又在做什么?廢墟世界那些世界,發展得怎么樣了?
然而,無法再踏出遙遠的步伐了。
他與她,與兩個世界,永遠停留在了這個安寧的夢中。
也許有朝一日,能找到機會再度邁向宇宙。但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遙遠的未來。
偶爾,夜間驚醒,蘇明安會想起呂樹在世界樹下扛著自己拼命向前跑的模樣。
想起云上城神明淡漠的目光。
想起徽白倒在血泊的身影。
想起諾爾漫不經心的笑容、臨別前回頭看向他的最后一眼。
……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露出那樣的眼神,為什么露出那樣的笑容。
已經沒有答案了。
梧桐樹下,19歲的心理系大學生蘇明安抬起頭,他望見滿山斑斕金黃,熔光似火,碎夢若金。
他忽然很想念那些人。
可時間之戒已經丟了,被他丟了。在進入夢境后,他把一切,都被迫丟了。
——為了故鄉的安寧,他把一切都丟了。
不知為什么,明明是幸福的落日,夕陽的余暉中,他摸著胸口,懷念與溫柔的疼痛糾葛在一起,突然痛得無法呼吸。
“白城沒有花,但我希望,您以后見到的每一朵花,都是我。”
“所有人,向著拯救了這片大陸的英雄——敬禮!”
“陽夏,我終于……長大了。”
“謝家的孩子,你是個好孩子,奶奶祝福你,會得到幸福的……”
“神明啊,花開了。”
“爺爺,爺爺!”
“蘇大救世主,別讓我失望啊……”
20歲的那天晚上,他吹熄生日蠟燭時,聽到了時鐘聲。
他踩在時間長河中,回頭望。
一張張模糊的臉,白茫茫的一片,在河流彼端的碑林,微笑著。
“我是不是……選錯了?”在這樣的幻覺中,他終于忍不住輕聲詢問,牙齒止不住打顫,淚水忽然無法遏制,涌流而下。
他是祈求兩全其美的理想主義者、一個瘋狂的偏執狂。
但面對二選一的抉擇,他選擇了更為安寧順遂的方向。
聽到他的問題,那些模糊的臉、那些逝者的身影,站在河流的另一頭,微笑著:
“——只要你幸福就好了,蘇明安。”
“——只要你們幸福和快樂就好了,舊神大人。”
“——我希望看到你開心,路維斯。”
回過神來,他看見面前蠟燭熄滅的蛋糕,那些聲音和身影都不見了。
玥玥和一群同學圍上來,問他許了什么愿望。
于是他復又閉上眼,在心中默念——
我希望所有人都幸福。
我希望所有人都快樂。
如果這樣的道路,有些人注定無法幸福,那么,請讓我終其一生,為其懺悔,為 其贖罪。
我是一個已經無法回到日常幸福中的傷兵,心口留下了無法愈合的烙印。
我會時刻為過去而警醒。
無人感激也好,被忘卻也好。亦或是,將來玥玥出現問題,由我頂上也好。
我再不能沉浸幸福。
即使那愧疚與遺憾的痛苦……
與我永恒隨行。
請讓所有人都幸福。
請讓所有人都幸福。
大半年后,蘇明安邁入了大三,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國外大佬的看好下,他獲得了百大UP主的榮譽。
換好衣服后,他穿著休閑的白襯衫,下午打算去參加同學們為他舉辦的慶功宴。
一切都是順遂、安寧、美好的。
坐上出租車后,他喝著奶茶,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低頭,他向屏幕看去——
“叮咚!”
沈雪:蘇明安,晚上有我的生日聚會,不要遲到哦。
如果第一幕出現了一把槍,那么在最終幕,它一定會響。
OE(開放結局)第一條IF線:“她與他的伊甸園”,END。
若“觀測者”愿意錨定此結局,請終止“觀測”,相信其為唯一真實,自此離開“觀測”界面。
接下來,將轉入原先主線的劇憶鏡片……
“噗通。”
潔白的門扉前,玥玥的巧克力被扔進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