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8章七十章·《古董店神明》
萬物終焉之主發出笑聲,祂沒有感情,這只是祂在模擬笑聲:
“他也很努力,和你一樣努力。”
“最有趣的是,你們明明一個向往天空,一個向往熱土,頭顱完完全全朝著相反的方向,此時卻在做一模一樣的事。”
蘇明安瞳孔縮緊了一瞬:“你是說,諾爾也在……弒神?”
是啊,他應該想到的。
升維后的強度,取決于升維前的實力與成神三要素。因此,諾爾肯定會像蘇明安一樣,拼命提升自己的實力。
在羅瓦莎,提升實力的最快辦法,一個是吃燈塔水母、龍血、女皇卵這種大補之物,另一個就是弒神。絕大多數玩家只考慮前者。但諾爾有萬物終焉之主和第七席作為靠山,獲得了不俗的力量,完全可以嘗試弒神。
“……呵。”笑聲發出來時,就連蘇明安自己都錯愕了一瞬,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發笑。
嘲諷?不屑?歡欣?好像都沒有。只是想到了諾爾在做的事情后,就發出了笑聲。
原來他們終于成了徹底背道而行的人,連這種事都如此有默契。他從投靠萬物終焉之主的神明下手,諾爾從沒有投靠萬物終焉之主的神明下手。
更可怕的是,這是合乎邏輯的、完全合理的,事態就這么滑落到了這地步。誰都試圖阻止,誰也無法阻止。
諾爾嘗試了整整七次,都無法共同實現理想。他死于海洋天使、死于惡魔母神、死于紅日降臨、死于無機之神……終于,諾爾決定轉身了。
蘇明安緩緩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手指內縮,鼻尖貼著掌心呼吸。
一呼,一吸。
一呼,一吸。
反彈回來的氣息帶著些濕潤,是液化的水汽。
他弒神,世界之書會時刻記錄著他的一舉一動。等到所有人集體步入小世界后,這些已死之人是可以復活的。畢竟,祂們已經納入了主人公的眼中,成為了不可或缺的配角。
然而,諾爾弒神,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雖然無論是智商、情商還是實力,諾爾都毋庸置疑擁有主人公的資質,但不幸的是……在羅瓦莎,諾爾的確不是主人公。敘事錨點一次都沒有長久地落在他身上。
仿佛某種命定。
生來沒有,就沒有。再怎么努力也沒有用。
世界就是這么不講道理,想要的人求不得,不想要的人推不得。重諾者失信,重情者失友,向來如此。
隨著瘟疫惡魔的血肉完全消化完畢,除了感覺體內能量更加豐沛外,蘇明安還聽到了一聲——
“叮咚!”
你學會了葉笛lv.9!
“吞噬”權柄,除了能學會裝備、道具與技能,也能學會原主人擁有的一些生活技能,比如泡茶、花藝與駕車。
……葉笛?
那樣邪惡的惡魔,居然還會吹葉笛嗎?
祂究竟是以什么心態,學習的葉笛?是祂化身惡魔前的愛人教的嗎?還是祂年少時的親人?這些已化作塵埃,不可考,也不重要。
蘇明安望著尸骸遍地的地獄,摘下一片猶如火焰的葉片,放置嘴邊。
他造了殺孽,盡管他們能復活,但還是為他們送葬一曲吧。
他很不喜歡殺戮的感覺,鮮血很燙,每一秒都在令他的心忍受煎熬。但這偏偏是一場需要殺戮的游戲。
這偏偏是一場……如此悲戚的終局。
他喜歡的事,僅僅是在恐怖游戲里點一把火,燒得鬼老奶奶哇哇叫,而不是一個真正的鬼老奶奶,在他面前被殺死。
如果不是這場游戲。
如果不是這場游戲……
“……玥玥。”
不知為何,像是無厘頭的,他嘴里蹦出這兩個字眼。迭音,很輕。
她在哪里?
他已經讓皇者們幫忙找過,但她壽終的那棟別墅里,空無一人。
真的再見了嗎?
他一直很想她。
從得知她的死訊開始,從沒得知她的死訊開始,他一直、一直……就很想念她。
每當夜深人靜,每當空無一人,又或者只是戰斗后的閑暇、偶爾的抬眼、片刻的呼吸、眨眼的間隙……他都會有一瞬間想到她。
她的身形時常在他腦海出現又隱沒,伴隨著陽光般的微笑,到死亦無休止。
“叮叮咚咚——”
一陣風動,帶來硝煙散盡后的氣息。
腰間的貓耳吊墜、紅藍耳墜、咒火之花的水晶鏈……一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無師自通,他將葉笛置于唇邊,一股清越的旋律,響徹——
若生來如同野草似鴻毛,
那就無懼野火燒,
人若有命該何處逃。
看那山對岸燈火,
各不同形形色色。
每當夜里的風吹過時刻,
她也幻想著,
是否人生來苦澀?
——《若生如野草》·張德伊玲 “嘟——嘟——嘟——”
葉笛聲如同輕嘆。
他坐在森白的尸骸小山上,滿身淋漓鮮血。
寂靜的戰場上,唯有清越上揚的旋律。
衣袍飄起,夕陽隱沒。
暮景殘光,兔起烏沉。
親愛的,親愛的友人啊。
你身處何方?
去往何處?
……卻見那驚堂木一拍,滿堂俱靜!
那端坐于高臺的黑發青年,一身復古長衫,提著一柄兩指粗細煙斗,金色雙目炯炯有神。
“閣下所求何事,不如細細道來。”黑發青年淡淡一聲,眾人無不噤若寒蟬。
原來,這古董店的黑發青年識萬物、知萬事。任何難題,對他不過隨意一瞥。
——《古董店神明》(后改名:《奧利維斯到底是什么人》)
云上城神明淡漠地俯瞰。
卡塔爾荒原,大地天使羅德尼的身軀轟然倒塌。
祂生有三臂三足,掌若巨石,腳若厚土,身軀壯得好似一堵墻。富有“龍族之父”、“矮人之主”、“世界蒼山”的名號,自荒古而來,征戰三萬七千場,無一敗績。
但今日,祂震驚地望著自己心口,緩緩倒了下去。
祂的心臟被一條細小的絲線洞穿,就此斷絕生機。
巨大的干戚落于地面,陷落黃沙之間。
黃沙漫漫,霞光漫天。
“嘩——”
云上城神明依舊俯瞰,祂僅僅是在遙遠的空中旁觀。大地天使羅德尼,并非祂所殺。
“嚓,嚓,嚓。”
小高跟擦過黃沙的摩擦聲響起。
一縷金發飄舞,泛著絲綢般柔滑的金,血一般的袍裾飄起,猶如夕陽的最后一縷殘霞。
少年扶穩紅色高禮帽,金子般的碎發之下,一對如海眼眸微斂,猶如夕陽下翻滾的粼粼浪濤。游魚躍動,鱗片泛光。
“……這么大的個子,又有何用。”金發少年收攏五指,在羅德尼的心口抽出一根絲線,抖落血跡,收歸掌中。
少年的臉側,涂著撲克牌花色彩繪。
“有何用!有何用!嘻嘻,嘻嘻嘻!”孩童般稚嫩的聲音響起,第七席的虛影浮現在他身后——頭戴紫葡萄與橄欖葉編織的花環、軀體由紅桃、黑桃、草花與方塊卡牌拼接而成。
諾爾略感諷刺。多可笑,他最喜歡孩童,結果最后他與虎謀皮的,是一位孩童形象的高維。
“我殺死的,第三個神。”諾爾望著大地天使的尸體。
“……我很看好你,諾爾。”萬物終焉之主的聲音同步響起,與孩童的笑聲混成一塊。
被兩個高維支持,恐怕沒有別人了吧。
諾爾閉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睜開,嘴角依舊是笑:“是啊,也不知……我的朋友是第幾個了。”
“他比你慢一點哦。他太心軟,只挑被我蠱惑的神明。”萬物終焉之主說。
“哦,他還是這樣。”諾爾看似漫不經心垂頭。
黃沙吹過,他的身后長出一對不死鳥的翅翼,火焰席卷,烈火熔金,向著下一個目標飛去。
這時,他看見遠方飄著一顆金色的玻璃珠:“那是什么?”
“那應該是……敘事錨點。”萬物終焉之主判斷道。
“啊,也就是說我終于成為主人公了?”諾爾輕飄飄地道。
“誰知道呢,興許這只是主人公的施舍罷了,他厭倦了站在世界中心,所以憐憫地取出敘事錨點片刻,隨機送給從未被世界眷顧的可憐人。”萬物終焉之主說。
“是嗎,憐憫啊。”諾爾的手指碰了碰額頭。
菲尼克斯已經許久沒有跟他搶占軀體了。
也許,在他不斷變強的過程中,菲尼克斯已經被他徹底取代。畢竟,一只剛剛出殼的小鳥,消散得很輕易。
沒有一個傲嬌的聲音在腦海里聒噪了,還有點寂寞。
……是寂寞嗎?
還是明知道結果的遺憾?
他擁有一個極度聰明的大腦,所以他知道的——無論他怎樣掙扎,也許最后還是蘇明安贏。因為蘇明安被世界眷顧著,而他不是。
蘇明安是主人公,而他不是。
蘇明安有超越世界的權柄,而他沒有。
蘇明安有生來就極高的位格,而他無法觸及。
“對,就這樣想,只有這樣想才能……”他靜靜地想著,將心思隱沒。
踩著黃沙,將鞋底罪惡的血跡碾于風聲中。
金發搖曳,玫瑰無聲。
天數:6天/25天 第六天。
你殺死了瘟疫惡魔亞莉克希亞,序列排行第二十六位。
向著未來進發吧!
“你殺死我,我毫無怨言。”
一個披散著玫瑰發絲的少女,手持一把金色里拉琴,坐在高腳椅上。
這里是一座供男女歡好的酒館。這位少女是三級神,愛情天使拉芙。她常常化作美貌的少年少女,混跡于這種場合,播灑愛情。
蘇明安順著魔化的痕跡找到了這里,他無視了四周辣眼睛的場面,朝著愛情天使伸出爪尖。
周圍正在曖昧的男男女女一看要打架,尖叫著跑開。
“我的信徒名為紅戀人,他們是流竄世間牽紅線之人,被譽為在世丘比特。”拉芙眼冒紅心,柔聲道:“作為愛情天使,我一眼便能看出人們心中的愛人是誰,他們或許喜愛身材姣好之人,或許喜愛容顏秀美之人。但唯獨你令我驚訝,我看到,你心中愛人的形象,不是任何嬌美的少女,竟是一顆藍色的星球。”
“你想殺我,應該是為了世界,而不是你的一己私欲。你動手吧,我不遺憾。只求一切塵埃落定之后,你能將我們復生出來。”
聽見拉芙的話,蘇明安說:“不必將我想得那么高尚。”
他伸爪、貫穿、吸收。
磅礴的能量涌入身體,他輕輕嘆息。
白日追尋魔化神明的蹤跡,夜晚進入小世界觀察。他的日子就此一成不變,仿佛就這樣延伸至終點。
“這樣也好,平靜,穩定,等待著……”他昂起頭,望著云霧縹緲的天空。
天數:7天/25天天數:8天/25天天數:9天/25天 第九天。
你殺死了愛情天使拉芙、幸運天使蘿拉、詭計惡魔伊芙琳。
你知道,紅日即將降臨,你這次必須渡過這個節點,才能走向未來。好在,你已經提前囑咐夕汀,按照司鵲方糖的吩咐行事。
呂樹帶著樂子惡魔的眾信徒,來到了亡靈地界。易頌身著白布而來,背負一根紫紅色觸須。伯里斯攜帶一枚玻璃燈塔,一步一拜朝圣而來。林音攜帶眾玩家,一同走向了你。
歸去吧!歸去吧!結束這一場跋涉,回到他們的中央!
第九天正午,蘇明安返回亡靈地界。
他已升至七階九,卡在進階任務上。諾爾那邊的進度也很快,有一次蘇明安甚至撲了個空,才知道諾爾已經提前下手了。
回到亡靈地界后,迎接蘇明安的,是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
紅發、紫眸,身著櫻花長裙,神情略顯呆滯,像一個會動的洋娃娃,沒有鮮活的生命氣息。
蘇明安的瞳孔瞬間縮緊,午夜夢回的場景仿佛回到眼前,大雨仿佛“唰”地一聲,再度淋了下來。
“水……”
“水島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