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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與君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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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為,你占據了神的身份,就能要求我拋棄一切?”蘇明安輕聲說:“你希望我走向更長更遠的人生。可有些東西,永遠比生命更重要,一旦丟下了這些東西,人只是動物。”

  他偏轉劍刃,劍鋒閃著寒光。

  “你這樣有用嗎?”神明安眼神露出不解,甚至將右臉頰愈加貼緊了劍面:“你剛剛捅穿了我的胸口,我依然好好的。就算你切斷我的脖頸,又能怎樣?”

  祂的態度一直讓人有種輕慢感,仿佛瞧不起任何人。但其實祂只是正常在說話。

  “我想把你的頭摘下來當球踢。”蘇明安說。

  “就像你胸前的這顆?”神明安看了眼蘇明安胸口的行囊,幾撮血淋淋的金發露在外面。

  “像你脖子上的這顆。”蘇明安手腕一動。

  只是輕輕一聲,不需要多費力,就像餐刀劃過柔軟的奶油舒芙蕾,伴隨著濃稠而黏膩的金色奶油,一顆白色的“舒芙蕾”呈現在了劍上。

  “舒芙蕾”之下的身軀,則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露出鮮血淋漓的頸部斷口。

  蘇明安單手拿著神明安的頭,神明安的頭顱還在朝他眨眼,一滴滴血液順著斷裂的頸骨往下流。

  “……我不可能許下這種誓言。”蘇明安說:“你的話很有道理,也許未來,我會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但至少對于現在的我……有些東西確實高于生命。”

  神明安垂下眼皮,嘆息道:

  “……好吧。”

  “世界樹,我勸過他了。”

  “軟的硬的,都試過了。我無法改變他的心意。你動手吧。”

  蘇明安一怔。

  倏然,四周響起劇烈的隆隆聲。

  無數條水晶色的枝葉,朝蘇明安涌來,尖頭閃爍著寒光。

  “唰啦!”一聲,一根枝葉扎透了蘇明安的肩膀,頃刻間,一大批枝葉撲了上來,瘋狂地擠入他的傷口。

  水晶色的枝葉渴求地汲取著血液,猶如一條條蠕動的蟒蛇,瞬間變得鮮紅。

  ……世界樹原來沒休眠,而是在暗搓搓等著偷襲。

  “嗷嗚!”黑焰一口咬在枝葉上,毫無威脅力,差點被緊跟而至的枝葉碾成黑色貓餅。

  蘇明安手指微動,身后五口浮游小炮迅速融合,化為一桿飄在空中的透明大炮。濃厚的藍紫色電漿聚集在炮口,帶著炫目的光芒,剎那間噴吐而出,炸開一道轉瞬破滅的火焰煙花!

  “轟——!!!”

  磅礴的藍紫色與橙紅色交織,沖擊力掀飛了一旁的糖罐,熾烈風波驟起。一縷火星燒上了蘇明安的白發,頃刻間火勢蔓延,即使他及時切斷發絲,一大片白發依舊灑在了地上。

  這下,蘇琉錦也不用剪了,徹底短了。

  蘇明安后退數步,還好他反應及時,沒有被世界樹完全貫穿。他望向神明安:

  “——神!我向你發出高塔邀約!”

  頃刻間,湛藍色的屏障猛地升起,環繞了二人。世界樹在屏障外瘋狂敲擊,卻無法突入。

  神明安的頭顱像果凍一樣彈跳了幾下,回到了脖頸上。祂伸出雙手,“咔噠咔噠”幾聲,安好了頭。

  “高塔邀約。”神明安望著周圍藍瑩瑩的屏障:“這應該是你最神奇的技能。無視位格,無視戰力,直接發起1v1決斗,任何存在都無法插手……即使是世界樹,現在也拿你沒辦法。”

  蘇明安橫起劍刃,劍尖向前。

  ……世界樹竟然如此陰險,還好他反應及時。

  鮮血順著他的肩膀流出,鎖骨處滿是孔洞狀傷口,失血的眩暈感晃蕩在腦海,

  現在,他心里的評級已經變成:至高之主>>神明安>萬物終焉之主>世界樹。越往后,越不是東西。

  “你沒有在羅瓦莎待下去的必要。”神明安伸出右手,一柄金色的劍刃,逐漸在祂掌間凝形:“你的原初——司鵲·奧利維斯還活著,這是他與眾多創生者的責任。”

  “我不是為了拯救你們而存在的。”蘇明安說:“——我是為了拯救我們自己而存在的。”

  “你想活著,我也想要你活著。”神明安說:“那為何,你不能向我宣誓呢?”

  “因為你的‘活著’和我的‘活著’,不是一種概念。”蘇明安一劍斬下!

  清脆的撞擊聲。

  一柄一模一樣的亞爾曼之劍,接住了他的劍。

  雙方的白發,一長一短,在烈風中飄搖。

  蘇明安染滿血的袍裾,與神明安素雅莊嚴的白袍,在金紅色的膠質光輝中涌流,如同流云。

  神明安沒有使用神力,僅僅使用身為“人”的蘇明安的能力,與蘇明安戰斗。

  劍斗,是最古老、最原始、最簡潔,最莊嚴的決斗方式。

  仿佛通過這種方式,他們形而不同的靈魂可以在交鋒中得到相互的詰問與解答。

  “你說過——意義最模糊的詞語,有時候擁有最強大的影響力。”神明安揮劍。

  由于蘇明安從未學過劍術,所以即使是神明安,揮起劍來也毫無章法,全靠職業基礎加成。

  兩個人的劍術都上不得臺面,一板一眼全由職業帶動,乒乒乓乓一陣凌亂的敲擊,宛如學生打架,觀眾們看得目瞪口呆,劍術家們看得幾欲吐血。

  “例如,大義。例如,愛。”

  又是一聲。

  神明安單手持劍,劍刃下壓,直刺蘇明安面部。

  蘇明安雙手持劍,劍刃橫舉,擋在額前。

  雙劍交叉為十字,迸射出金黃色的烈光,雙方的眼神直直交匯。

  千帆過盡的“他”,與尚且懷揣熱情的他,隔著短短的距離對視著。

  遙隔悠遠的歲月,一聲聲叩問落下。

  “這些簡短的言語,被賦予了神奇的力量。好像一說出來,就在人們腦中喚起了莊嚴而模糊的形象。”

  “甫一說出,仿佛征服了每個人的自由意志,讓他們心甘情愿高高托舉這些字詞所代表的意義。”

  “可你知道,蘇明安,有些詞匯并不出自于你的思考。”

  “鐺——鐺——鐺!”

  劍刃交接,風聲嘈雜。

  一劍又一劍,雖然毫無章法,卻對劍極快,金紅色的光輝不斷涌現,摩擦著一縷又一縷四濺的火星。

  蘇明安從未有過這樣與人對劍的經歷,平時不是他秒人,就是人秒他,能量波轟來轟去,正正經經劍術決斗還是第一次。

  神明安只用劍,沒有用其他任何能力,仿佛在說——這是我們之間單純的劍斗。

  只要蘇明安不使用別的能力,神明安就不會使用別的能力,僅用最單純質樸的劍作較量,像古歐洲的騎士決斗。

  簡潔,古老,莊重。

  哪一方再也無力揮劍,哪一方就輸。

  “鐺——鐺——鐺——”一聲聲劍刃對撞聲,火花四濺。

  每一次對劍,蘇明安都能感受到對方劍刃上巨大的力量,像泰山壓頂一樣襲來。

  神明安的力量太高,蘇明安的虎口震出血液,握劍的手開始顫抖,早知如此,應該找呂樹學點近戰技巧。但轉而一想,又確實是沒時間。

  他連自己的時間都很少。

  太少了。

  “你只是出于‘被裹挾’或‘為自己尋根’,才會將短小的詞匯上升成玄而又玄的‘理想’、‘意志’、‘錨點’。習得了這種極度簡化的思考方式與想象力,為了麻痹自己求生的渴望。”

  “鐺——!”

  金色劍尖落下,蘇明安的左肩飚射出血花,與此同時,他也一劍砍在了神明安的右肩。

  沒有用神力防御,殷紅色與金色的血,淅淅瀝瀝落在地上,行徑分明,互不相融。

  由于失血過多,蘇明安腦中模糊,竟開始下意識胡思亂想。他想到自己高中看過的動漫里許多厲害的角色,都是臨戰爆發,突然明悟到劍術絕招,爆發小宇宙干掉敵人。他又想到林女士看過的一些武俠電視劇,厲害的劍客都會和劍對話,講究什么劍魂相通。又想到玥玥喜歡的仙俠文,神劍會寄宿著老爺爺,老爺爺往往是修仙大能,會幫助主人打下一場又一場勝仗……

  可他沒有,也做不到。

  沒有小宇宙,沒有劍魂,也沒有隨身老爺爺。

  他只有自己。

  “理想只是形式、是工具、是概念。而滿足自己的欲望與需求,才是根本。究其所終,我們的本質只是幾縷腦電波,就連四肢與軀干都稱得上是滿足自我念想的‘工具’或‘外物’。所謂理想與榮譽,更是裱裝在工具之外的鮮花,為了滿足自己‘成功拯救’、‘沒有辜負人們期望’的欲望。”

  “唰——”

  順著傷口,劍刃下滑,誰都沒有搶先松開劍。

  金色與紅色的液體同時在他們的左肩與右肩涌流,隨著雙方劍尖下滑,雙方肩部的傷口越擴越大,豁口順著表皮、血管、骨骼……一路飛速向下。

  “如果過多依賴于心中反復固化加深的概念,理想就會最終滑落向執念。因此你產生了‘只要能拯救翟星,要我做什么都行,即使是死也無所謂’的想法。它的意義已經高于了一切,甚至成為了支撐你活下去的工具,在極端的本末倒置下,你把自己的其他一切合理的欲念與需求都視作了‘無用品’,這是極度危險的體現。”

  “鐺——!”

  劍刃切斷血肉,蘇明安的左臂與神明安的右臂,同時掉落在地。

  蘇明安卻仿佛感覺不到痛,不顧失去的手臂,右手握緊劍柄,往前直刺,拼盡一切。

  他用力極大,腳跟蹬地,腳下的水晶地面碎裂而開,形成蜘蛛網狀的裂痕。

  咔,咔咔咔——

  分不清是地面開裂的聲音,還是他骨骼開裂的聲音。

  神明安立刻換手,左手持劍,用力斬來,全力迎上蘇明安的決絕一擊——

  “這會導致……當你失去了概念指代的對象,你就將徹底失去你自己。”

  “蘇明安。”

  “——你到底是蘇明安,還是‘為了拯救翟星不惜一切代價的蘇明安’,亦或是‘甘愿接受自己死亡,甚至為此感到心滿意足,最后安然闔目的蘇明安’?”

  “鐺————!”

  劍刃脫手而出。

  蘇明安左臂空蕩,右手仍然維持著握劍向前的姿勢,手掌形狀扭曲,手骨盡皆彎折。

  神明安反饋而來的力道太強烈,蘇明安終于握不住劍。

  一聲碰撞之下,那用于彈鋼琴的白皙的手,骨骼扭曲成麻花狀,鮮血涌流,滿目鮮紅,骨節錯位,指甲外翻。

  左臂斷裂,右手骨折。

  鮮血淅淅瀝瀝落在地上,濺開一道又一道血花。

  亞爾曼之劍落在地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咔,咔咔咔——”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裂響——這柄從第二世界到第十一世界、跟隨了蘇明安整整十個世界的伴生武器,這柄從綠級一路進化到金級的玩家巔峰武器,這柄無往而不利、代表著舊日之世命運之劍的武器……碎成了兩半。

  劍尖沾染著神的鮮血,銀白染成了金黃。

  劍柄部分露著一小截劍身,豁口猶如斷裂的頸骨。

  ——像是一枚被斬首的頭顱。

  神明安未曾追擊,滿頭白發如同銀白色的絲線,在殘余的劍風中晃動,祂的右肩空落落的,垂下幾片撕裂的皮膚和上臂骨。

  祂左手仍然握著劍,看似勝者是祂。

  但在蘇明安的亞爾曼之劍開裂的這一剎那——

  “咔嚓——”

  神明安手里的劍,也應聲而裂。

  劍刃的尖頭,掉落在地,發出清脆一聲。

  “鐺——!”

  除卻神明之力,僅用“人”的力量作戰的神明安……原來,并不能凌駕于蘇明安之上。

  而蘇明安猶然勝之。

  因他仍在堅持。

  他蹲下身,伸出顫抖不已的手掌,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拿起那柄斷裂的劍,想用僅剩的劍尖,繼續作戰。

  他的雙臂軟趴趴地垂著,像迎風而倒的稻草人。

  血流如注,他的臉色蒼白到極致,幾乎一吹就倒。

  手骨盡皆扭曲,骨節錯位碎裂,滿是觸目驚心的森白與血紅。

  “……你到底在堅持什么?”神明安輕輕地說。

  一語雙關,語聲滿是困惑。

  蘇明安握住了那柄斷裂的劍,手掌握了握,骨骼痛得喑啞作響。

  ……他在堅持什么?

  也許確實有必須堅持的東西。

  是他……是他作為蘇明安,僅僅作為蘇明安,而不為著什么的、干干凈凈的、單單純純的、屬于他的東西。

  “這些簡短的言語,被賦予了神奇的力量。好像一說出來,就在人們腦中喚起了莊嚴而模糊的形象。”

  大義,無私,拯救,還是旁的什么。這些高高在上、令人振聾發聵、莊嚴而模糊的概念,他不關心。

  “甫一說出,仿佛征服了每個人的自由意志,讓他們心甘情愿高高托舉這些字詞所代表的意義。”

  他只知道,比起其他的那些愛欲、食欲、權欲……比起那些明面上的、眾人喜歡的、俗世追尋的、令人無比歡欣鼓舞的欲望……

  “你只是被裹挾,才會將短小的詞匯上升至玄而又玄的理想。所謂理想與榮譽,更是裱裝在工具之外的鮮花。”

  比起那些,

  他手里正在握住的、眼里正在瞧見的、心里正在追尋的、他認真思考過的,關于故鄉與故人的一切……

  這些,

  ——這些才是,“讓他甘愿赴死的緣由”。

  “理想只是形式、是工具、是概念。而滿足自己的欲念與需求,才是根本。在極端的本末倒置下,你把自己的其他一切合理的欲念與需求都視作了‘無用品’,這是極度危險的體現。”

  這些“被倒置的末”。

  才是他本心深處,

  最危險、

  最固執、

  最恐怖、

  最邪惡、

  也最無可救藥的……最深切的欲念與需求。

  他是,需要他們的。

  他們,才是他心底里,最邪惡也最強欲的——欲求。

  “——放開他!!”

  倏然,一柄猶如巖漿熔鑄、橙紅似火的長劍,像是開天辟地的盤古之劍,劈開了層層迭迭的枝葉,直刺而下!

  一名身著復古長衫、別有金盤龍紋扣的青年,駕馭巨龍出現在火紅色的高空。一瞬間,霞光萬丈,燦若白晝。

  巨龍高高昂起頭,咆哮一聲,樹內俱震,空氣同鳴。

  他垂下頭。

  金眸凜凜,烈火飄飛:

  “——蘇明安!”

  所以,當他的欲念無以為繼,即將難以堅持、解放自我、投向自由之時……

  最幸運也最殘忍的,

  ——“他們”出現了,朝他伸出手。

  總是這么及時。

  及時到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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