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3章 過程非常順利,人們在紅日下痛苦奔逃。
紅日下落,熾熱的巖漿噴涌,山川河流被蒸發殆盡。人們像螞蟻般四處奔逃,眼神充斥無助與絕望。
萬物終焉之主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動搖,也沒有憐憫。
確確實實,沒有高維生命跑出來阻止祂。
——阻止祂的,卻是一個19歲的年輕生命。
紅日之下,霞光滿天。
毀滅的火焰肆虐。人們的尖叫聲混雜在爆裂聲和焰火中,烈焰的余輝映照出人們絕望的面孔。
——卻一名紫發青年,與眾生逆行。
像是模仿一部文學中主人公的行為一樣,這個紫發青年站在羅瓦莎燃燒的紅日下,昂起頭,望著鮮烈如火的天空,高聲喝道:
“——星空之上的毀滅者,我是羅瓦莎的本地人司鵲·奧利維斯,我申請與你對話!”
星空之上的萬物終焉之主,垂下了視線。
從未有人這么與祂對話。
紫發青年就這么孤身一人地逆流而行。
“……這個人瘋了嗎?”人們看見司鵲的舉動,尖叫出聲。
“……我認得這個人,他,他是我鄰居,是個作家,他就是個瘋子!”
“……哈哈,瘋了,瘋了……大家都會死!!”
司鵲卻依舊望著天空,不在意旁人的非議。
“——星空之上的毀滅者,你聽好。”司鵲豎起五根手指,手指已經燒灼得開裂:
“——五句話,我會讓你停下紅日。”
萬物終焉之主懶得搭理,這個人在祂眼里,就像螻蟻一樣渺小。
……五句話?這個人當自己是誰?不過是一只渺小的螻蟻,居然大放厥詞。
以前,萬物終焉之主也遇到過一些如此狂妄的生命,但他們都死去了,這個人也不會例外。
祂淡淡地望著這個人。
“——我知道,一定是羅瓦莎觸犯了規則,所以被降下了毀滅。”第一句。
司鵲按下了第一根手指。
“——你聽好,我讀過上百個文明的‘時空記錄體’,全都記在我的腦子里。若我死去,這上百個文明的最后痕跡也都會消失。”第二句。
司鵲按下了第二根手指,火焰噼噼啪啪在他身上燃燒。
“——若是我將腦中的上百個文明的‘時空記錄體’全部寫下來,其熵減的速度,一定會超過羅瓦莎熵增的速度。”第三句。
火焰攀上司鵲的長發末尾,艷麗的顏色漸漸轉為飛灰。
“——我愿意把腦海中的一切都寫下來,交給你。作為代價,你必須放過羅瓦莎!”第四句。
司鵲按下第四根手指,全身漸漸籠罩在火中。
他的聲音變得 沙啞,喉嚨泛著焦黑,強烈的燒灼之痛讓他斷斷續續說出最后的話語:
“——若你有……與我談判的意象,請暫停降下紅日!”
第五句。
靜止。
世界仿佛靜止。
在人們震驚的視線中,那輪紅日,竟然真的緩緩消了下去。熾烈的紅光變成了微弱的余暉,最終消散在黑暗的幕布中。
地平線上的紅日被深沉的夜幕吞噬,天地間只剩下漫長的黑暗和冷寂的靜謐。
“唰!”
突兀的,一雙浩瀚無垠的碧綠色眼睛,倏然在鮮烈滾燙的天空之上睜開,橫跨遼闊的世界,仿佛混沌中的一抹清泉。
眼瞳冷冷地盯著蒼生,仿佛眼皮之下皆是螻蟻。
眼瞳的出現,讓整個世界在一瞬間陷入了震撼,所有人都被這一幕所震懾,屏住了呼吸。
萬物終焉之主沒有形體,祂化作了一雙眼瞳,好讓司鵲能夠看到祂。
祂承認,司鵲的話讓祂猶豫了。
若祂沒有思想,那么無論司鵲拋出什么誘惑,祂都會毫不猶豫地降下毀滅。但有了思想,就意味著有了權衡,祂開始考慮司鵲的話語。
在慌亂奔跑的人流中,紫發青年逆行向前,在末日下,他金色的眼眸滿是鎮靜。
滿地都是燒化的尸骸,眾生驚訝地盯著紫發青年,不理解為什么他對著天空的短短一席話,就能暫停末日。
紫發青年昂著頭,滿頭紫發飛揚。
“你的話語有三個疑點。”萬物終焉之主淡淡道:“若你回答不上任意一個,我會立刻殺死你。”
“請說。”司鵲不卑不亢。
他的全身皮膚都泛著血紅與焦黑,血肉縱橫交錯,與大多數狼狽的人們沒什么不同。可他的眼中是清凈的,沒有一絲畏色。
他的聲音非常沙啞,燒灼已經傷到了喉嚨。
但即使像是破風箱的聲音,也成了這片天地之中唯一的聲音。
無人敢在此時出聲。
——唯有他,只有他。
“你不過是一個渺小的生命,你所說的上百個時空記錄體從何而來?”萬物終焉之主道。
“我與世界樹是朋友,世界樹教會了我如何感知宇宙中的時空記錄體。而我的靈性非常高,通過精神共鳴,我已經感知并閱讀了超過上百本時空記錄體。我可以把它們分享給你。”司鵲平靜道。
若非萬物終焉之主沒有震驚的情緒,祂現在怕是要嚇擁了。
——上百本!?都是自己感知的?
宇宙尺度極大,時空記錄體漂浮在宇宙,如同細小的塵埃,有些高維幾百年都未必能找到一本。
“……你一個人感知了上百本??”萬物終焉之主問。
“不,不是我一個人。”司鵲搖搖頭:“還有許多先輩們。我只是感知最多的那個人。”
“第二個問題,你要如何把這些時空記錄體給我?不怕我到手了就毀滅你們?”萬物終焉之主道。
司鵲笑道:“你聽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嗎?”
萬物終焉之主明白了司鵲的意思:“你是說……”
司鵲說:“我的腦中,記著133本時空記錄體。每100年,我就告訴你一本。你就算要毀滅羅瓦莎,也至少要等到13300年后,那時我必然已經找到對抗你的辦法。”
他的話語透露著十足的驕傲。
“……看你的模樣,應該是喜鵲族。你不過是一個短壽種,你要如何保證自己活過13300年?”萬物終焉之主道。
司鵲摘下帽子,笑道:“忘了說了,我已在近期轉化為魔女族,升為永生種。如今我是喜鵲族與魔女族的雙重種族。若非玉玉,否則不會結束自己的生命,您盡可放心。”
萬物終焉之主:“……好。你要先給我10本時空記錄體,作為證明。”
司鵲:“可以,就當是首付。”
交易成立后,萬物終焉之主復雜地盯了司鵲一眼。
“但若是羅瓦莎的熵增速度進一步加快,快到超越了一百多本時空記錄體的熵減速度。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是會毀滅你們。”萬物終焉之主說。
司鵲彎了彎眉眼:“嗯。熵增是無法被逆轉的,羅瓦莎的熵增速度只會越來越快。所以你毀滅我們的那一天,遲早會到來。”
萬物終焉之主沒想到他看得很透徹:“沒錯。你就算把一百多本時空記錄體慢慢給我,也只是慢性死亡。”
司鵲笑道:“沒關系。我會盡量解決的。”
萬物終焉之主覺得可笑,這種事要怎么解決?除非司鵲把制造混亂的人全殺了,把世界上混亂無序的部分都抹除,把羅瓦莎的底層邏輯改變,變成一個單一有序的世界。否則,熵增只會越來越快。
可改變整個世界,談何容易?這比殺了所有人都困難。
而且,司鵲只是一個19歲的年輕生命,只是人類的范疇,連神明都不是。要怎么改變整個羅瓦莎?
他如此弱小,光是高等種族就能輕易殺死他。
萬物終焉之主道:“你可以跟我說說,你想怎么改變。”
司鵲攤開雙手,微笑道:
“我最近正在研究‘時空記錄體’的概念:”
“當一個生命體的位格足夠高,或是其他特別原因,該個體在宇宙時間長河中留下的痕跡,會悄然無聲形成“時空記錄體”。它會實時記錄該個體的出生、經歷、死亡。”
“‘時空記錄體’一經出現,毫無征兆,往往會漂浮于宇宙星海之間,如同一個肉眼不可見的宇宙垃圾。”
“我很好奇,這種東西是怎么在宇宙中形成的。既然它的功效是延緩宇宙的熵增,那么如果能夠仿造它,在羅瓦莎打造相似的東西,就能延緩羅瓦莎的熵增。”
萬物終焉之主道:“想法不錯,但很難實現。”
司鵲卻笑了笑: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如果有成功的那一天,我打算將仿造品,命名為‘劇憶鏡片’。”
“就像宇宙會自動生成‘時空記錄體’一樣,將來的某一天,羅瓦莎也會自動生成‘劇憶鏡片’。”
“如果‘時空記錄體’能延緩宇宙的熵增,那么‘劇憶鏡片’就能延緩羅瓦莎的熵增。”
“我期待著,‘劇憶鏡片’這個概念,真正出現在羅瓦莎的那一刻。”
萬物終焉之主聽完,覺得司鵲太自大了,竟然想仿造時空記錄體?不可能實現的。
“……好吧,我要抹除你們關于我的記憶了。”萬物終焉之主說。既然祂暫時不打算毀滅羅瓦莎了,那祂的存在不能暴露出去。祂只在毀滅文明的時候現身。
“請便。”司鵲點頭道。
隨后,與世界樹交際后,世界樹幫忙抹除了所有人關于萬物終焉之主的記憶,人們的記憶停留在了紅日降臨的那一刻。
在人們的記憶里,下一刻,莫名其妙的,紅日就消失了。
他們只看到一名全身燒傷的紫發青年,靜靜站在逐漸消失的紅日下。
滿頭紫發隨風而起,肩頭沐浴著鮮亮的光輝,他的金色眼眸,藏匿著足以保下一整個世界的故事。
133個故事的守密人、高維的對話者、世界的代償人、將要守望羅瓦莎12300年的創作家——司鵲·奧利維斯。這一年,年僅19歲。
“是他……”
劫后余生的人們顫抖著開口,眼中滿是茫然和困惑:
“……紅日消失了,是他救了我們嗎……”
其實司鵲原本沒想著延續羅瓦莎的壽命。
他原本打算用腦子里的一百多個時空記錄體做交換,讓萬物終焉之主幫他升維。
但看到袖口思怡送他的喜鵲別針時,他臨時改了主意。
……他不升維了,換成救下羅瓦莎吧。
當晚,他做了一個夢。
萬物終焉之主駕臨夢中,與他對話。
“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生命,司鵲·奧利維斯。”
“多謝夸獎。”司鵲請萬物終焉之主吃了一袋薯條。
兩個人坐在虛無的夢境里,嘎嘣嘎嘣吃薯條,仿佛全然忘記了他們之間生命本質的巨大差異。
“不過,你要記著,如果有一天,羅瓦莎的熵增速度超過了你們能給予我的利益,我還是會毀滅你們,紅日會再一次降臨。”
“請便。”
“到了那時,無論是掀起魔化危機,還是擾亂敘事錨點……我會想盡辦法毀滅你們的。”
“請便。”
“你如此大公無私,如此英勇決絕,甘愿放棄自己升維的機會,拯救羅瓦莎,令我敬佩。無論我看過多少個故事,你這樣偉大的救世主永遠熠熠生輝。”
“……啊,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誤會?”
紫發青年拋了拋手里的羽毛筆,眼里滿是溫柔,卻從不看向傷痕累累的人類,而是專注地望著自己手里的羽毛筆:
“我只是覺得 ……如果人們都死光了,我的靈感從哪里來?”
“獨自一人在宇宙中飄蕩,誰來看我寫的書?”
“我這么有趣的文字,要是沒有觀眾來閱讀了,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無論如何,我會保下他們。”
“在這整個救世過程中……我一定能收集非常多的素材,完成一本非常史詩壯闊的小說吧……”
這是萬物終焉之主第一次感到,竟有生命的非人感,比祂還強烈。
祂終于明白,那時的人們為什么會說司鵲是瘋子。
……瘋子。
……果然是瘋子。
他對世界根本沒有愛,仿佛萬物都是他的文字。
“不過,你是個有趣的瘋子!”萬物終焉之主模仿人類的笑聲,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司鵲隨祂一起笑了起來。
宛若兩只對著末日狂笑的怪獸。
在虛無的毀滅之前,在注定落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前,
——青年放聲大笑。
宛如枝頭高歌的夜鶯,宛如在碼頭整點薯條的烏鴉,宛如一只活蹦亂跳的喜鵲。
司鵲·奧利維斯。
守密者,敘述者,主人公,創作者。
一個瘋子。
卻是一個令高維生命都敬而遠之的瘋子。
——意氣風發的19歲青年尚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是長達萬年的沉默與孤寂。
“……那天清晨落葉滿地,
“兩條路都未經腳印污染。
“啊,留下一條路等改日再見……!”
“但我知道路徑延綿無盡頭,”
“恐怕我難以再回返。”
“恐怕我難以再回返……!”
“萬物終焉之主”劇憶鏡片,閱讀完畢。
蘇明安睜開眼。
神明安歪頭看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