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空間震動炸響,希歌后退了數步。
下一刻,龍爪落下,卻撲了個空。
希歌身如閃電,一手抵住蘇明安脖頸,一手拉住蘇明安腰部,瞬間竄入醫院。
一進入中央醫院,猶如進入了一個異空間,雷鳴瞬間隔絕,亡靈死氣與精靈枝葉也隨之消失。
“這是門徒游戲里的特殊空間,那些老東西鎖定我們,還需要一段時間。”希歌冷冷盯著他:“奧利維斯,跑啊?你繼續跑啊?真要跑,那就別來參加門徒游戲,我們估計再過一萬年也抓不到你。”
蘇明安沉默了一會,忽而露出笑容。
見他笑了,希歌的神情恍惚了一陣,但她很快恢復了冷然的表情,收緊了手指。
鮮血順著指甲流下,希歌血紅的眼眸閃爍了片刻。
蘇明安掛上了無奈的神情,攤開雙手:“好吧,我承認我就是奧利維斯。但我實在沒想到,你們竟然會這么憤怒,我做的那些事就這么讓你們無法接受嗎?”
雖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這不影響他裝一裝打聽信息。
“你說呢?”希歌盯著蘇明安,咧開了艷紅的嘴唇,笑得很陰冷:“要不是你,我們血族內部會為了你反目成仇嗎?”
“不至于吧,我沒做什么啊。”蘇明安回視她。
“沒做什么?”希歌果然被激怒了,一股腦說了出來:“你左右橫跳,挑起爭端,對每個人都許諾步入完美的新世界……你這個滿口謊話的騙子,這次我不會讓你有機會了。”
她的笑容越發冷寒,仿佛在想什么恐怖的事:“好了,跟我回月牙之島吧,幾位血族公爵都很‘想念’你。”
……司鵲,你真不是人。
從希歌的語境來看,應該是司鵲騙他們做了什么大事,導致他們倒了大霉,然后司鵲就死遁跑路了。
蘇明安知道再裝下去就要出事了,立刻說:“其實我失憶了……”
“失憶?你失憶是正常的!不把那些記憶封住,你怕是也要瘋掉吧。這回,你永遠也別想死遁……”希歌冷笑道,下意識舔去指間的血跡。
頃刻間,她狠毒的視線變了,那是一種吃慣了糠咽菜的人,難得吃到珍饈美食的目光。
“……嗯?”她愣愣地看著蘇明安,又舔了一口手上的血跡,連眼神都變得恍惚起來:“……你這回轉生成什么了?”
蘇明安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與其暴露自己燈塔水母的身份,不如把自己裝成奧利維斯。結果燈塔水母的身份還是暴露了。
“好,好……”希歌冷冷道:
“真是一箭雙雕,原來最近聞名大陸的燈塔水母就是你,你可真會給自己找身軀,還特地成為一只燈塔水母。看來你也知道應該補償我們……”
“我知道你寫下了轉世之法。所以不會殺你,我這就把你帶回去,讓你感受一下我們在上一本書中遭受的痛苦……”
“等等……”蘇明安舉手:“‘上一本書’,是什么意思?”
希歌的語意很明確,只有這個詞匯他聽不懂。
他知道,司鵲是萬年來最 有靈氣與智慧的創生者,曾寫過上百個史詩般的故事,希歌說的是什么意思?
然而希歌不打算耐心解答,提起他的后頸就要把他帶走。
“——你們在做什么?”
這時,醫院二樓傳來聲音。
希歌冷然看去。
一位藍發少年趴在二樓欄桿上,單邊耳墜一晃一晃。看到希歌的表情這么兇狠,他連忙捂住嘴:“哎呀,我就是個看戲的。我走,我走就是了……”
希歌可不管什么看戲,這個少年聽到了談話,他就必須死。
頃刻間,朱紅色的絲線在空中一閃而過。藍發少年微怔,立刻張開五指,一名亡靈戰士被他召喚而出,擋在身前。
可他還沒命令亡靈戰士舉盾,朱紅絲線就貫穿了他的心口。
“滴滴答答……”
鮮血懸掛于絲線之上,藍發少年緩緩低頭,看了一眼被洞穿的心口,嘴邊流出血。
“……早知道。”他的臉上依然是笑容,其實在看到希歌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早知道,我就不靠近這邊了……”
但即使說著悔恨的話,他的臉上依舊風輕云淡,好像死亡對他而言不算什么。
“砰。”
軀體砸落的聲音響起,他從二樓墜落,重重砸在蘇明安眼前,大片鮮血染紅了地面,沒了氣息。
蘇明安怔然地望著這一幕,他感到不可思議——六大關鍵人物之一,看起來極為神秘的藍發少年……就這么死了?
希歌殺了人,就像踩死了一只螞蟻。她連眼神都懶得施舍給地上的尸體,再度拽住蘇明安。
……如果他再不脫身,去了月牙之島,就徹底逃不了了。
蘇明安知曉千鈞一發,現在就算喊蘇凜也沒用,這種特殊空間,蘇凜未必能聽到。所以……
他深吸一口氣,張開嘴,大喊:
“——司鵲·奧利維斯壽比天齊、千秋萬載、是生靈之燈塔、世間輝耀與時辰的牧人!”
“司鵲·奧利維斯壽比天齊、千秋萬載、是生靈之燈塔、世間輝耀與時辰的牧人!!!”
聲音嘹亮,在空蕩蕩的環境中反復回響。
希歌愣住了,她疑惑地盯著蘇明安,懷疑他是不是轉生后腦子壞掉了。哪有人這么夸自己的。
“就算你裝瘋賣傻,我也不會同情你。”希歌伸出手。
下一刻。
空氣凝滯了一瞬間。
希歌的手僵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猩紅的瞳眸中出現了百年未見的恐懼。
滴答,滴答,滴答。
宛如水流涌動的聲音響起。漸漸地,空氣涌現出彩虹的光輝,一抹七彩的半流質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蘇明安背后,片刻后,凝結出一張帶著鮮艷笑臉的面具。
眉眼彎彎,嘴角高高翹起,彩色的虹光無聲地漂浮,七彩的流質液態恍若手掌,搭在了希歌碰觸蘇明安的手上。
“……”希歌的全身都在顫抖。
明卡薩迪亞什么都沒說,希歌卻像快要碎了。這就是神明的威懾力……即使她是血族的親王,在二級神眼中也猶如螻蟻。
“這是你第一次使用鴆酒之裙召喚我。”卡薩迪亞側頭,祂的身形模糊不定,猶如一團流動的彩色液體:“……你的愿望是什么?”
祂語聲上揚:
“然后,要付出的代價……你也準備好了嗎?”
蘇明安抿了抿唇,說:“我要你趕她走。”
卡薩迪亞似乎聽到了有趣的樂子,愣了片刻,大笑出聲:“只是趕她走?哈哈,哈哈哈哈……她想吃掉你,你卻只想趕她走,而不殺?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彩色的洪流膨脹又縮減,猶如一團濃重的陰云,祂笑得極為投入,盡管蘇明安都不知道祂在樂什么,這惡魔笑點真低。
希歌垂著頭,眼中閃過驚訝,卻不敢抬頭。
“如果你要干脆地殺了她,代價會低一些。但你只要趕她走……這讓我不是很滿意,我會收取極高的代價。”卡薩迪亞笑著說,聲音尖銳而高昂。
“你要什么。”蘇明安一臉平靜。就算是最高的代價,也無外乎是死亡,死亡對他而言從不恐怖。
“在此之前,我先完成你的愿望……”卡薩迪亞身形微晃。
祂好像并未做什么,希歌就被驅逐了,她消失之前盯著蘇明安看了一眼,眼里是滿溢的復雜。似乎……她對奧利維斯的也并非是完全的仇恨。
醫院內安靜了下來,蘇明安垂下眼眸,忽然說:“卡薩迪亞,我還有一個愿望,你能復活剛死去不久的人嗎?”
藍發少年死得很冤,又是六位關鍵npc之一,蘇明安不想就這么讓藍發少年死去。
“復活啊……你倒是給我出了個難題,不過我恰好擅長此道。我想要復活的人,基本都成功了。”卡薩迪亞依然在樂:“……除了一個人。”
笑聲在空蕩蕩的醫院大廳回蕩,祂走近藍發少年,彩色光芒聚集在藍發少年額頭,片刻后,藍發少年的呼吸漸漸恢復,被貫穿的傷口也逐漸愈合。
蘇明安震驚地望著這個場面——生與死曾經是遙不可及的界限,但如今卡薩迪亞竟然跨越了它。
“只有在特定條件下才可以。比如門徒游戲。”卡薩迪亞飄回蘇明安身邊,彩光一閃一閃:“若是死亡的那一刻就被收走了生命洪流,那我無力回天……好了,又增加了這么一個高難度的愿望,你該支付高額代價了。”
蘇明安平靜地望著祂。就算祂說什么斷手斷腳之類的要求,他也無所謂。
“我的要求是……”卡薩迪亞的聲音拖長。
空氣極為安靜,蘇明安眼神聚焦。
“——你給我講一個笑話。”卡薩迪亞說。
“……?”蘇明安茫然。
“對,你給我講一個笑話。”卡薩迪亞笑嘻嘻地說:“要求是不能逗笑我。”
這一刻,蘇明安深刻地體會到了什么叫樂子惡魔……這“高額代價”真是讓他猝不及防,實在是太有樂子了。
卡薩迪亞應該是意識到,蘇明安不畏懼任何代價,就算像普通人那樣收取靈魂、收取生命之類,也沒什么樂子。還不如讓蘇明安做一些更難做到的事,反而更有樂子。
“不能逗笑你?”蘇明安再度確認了一下這個要求。哪有講笑話要求不能逗笑人的?
“對,就是不能逗笑我。”卡薩迪亞笑嘻嘻地說。
蘇明安松了一口氣。他自認沒什么幽默細胞,講不出什么好笑的笑話。如果要逗笑活了千年萬年的卡薩迪亞,他沒什么自信,但如果要說一個不好笑的笑話,那可太容易了。
絞盡腦汁地想了想,他想出了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面對卡薩迪亞的笑臉面具,他艱難地開口:
“從前,有一只海里的水母。”
“他在海里游來游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尖笑聲響起,蘇明安懵了……我說什么了?怎么你這就笑了?
卡薩迪亞捧腹大笑,笑得極為張狂。面具之下的彩色人型快速地膨脹又縮減,仿佛祂的體內正在上演強烈的愉悅。
“不是,你……”蘇明安懵了。
……演他是吧。不管好笑不好笑,卡薩迪亞都笑了再說,這樣代價就支付失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延綿不絕,看得出來,卡薩迪亞真的很開心,祂揮了揮彩色的肢體,星光高頻率地繚繞閃爍:“真的,真的很好笑……你的笑話,哼哼啊啊啊啊——”
蘇明安盯著祂,面無表情。
……有那么好笑嗎。
明明他每次在班上講笑話,周圍都會冷場。這是他平生第一次碰上了這么給面子的人……神。
雖然這個面子最好別給。
笑了足足有五分鐘,連蘇明安耳朵開始出現耳鳴,卡薩迪亞才停下笑聲,祂在蘇明安身邊歡脫地飄來飄去,語聲上揚:
“好了,很遺憾你的笑話逗笑了我。不過沒關系,我會記賬,等你下次召喚我,你要準備一個更不好笑的笑話。”
“……”蘇明安無語了。
但他隱約發現,卡薩迪亞在誘導他無限制地召喚祂,看似每次召喚只需要講笑話,但實際上每一次召喚祂,代價都會壘積,直到遠超“講笑話”的程度為止……當蘇明安付出一切也無力支付代價,就會是最恐怖的時刻。
望著癲狂的卡薩迪亞,蘇明安知道,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能再召喚卡薩迪亞。
人與神的思維模式終究不同,卡薩迪亞看似親和,祂卻有可能是最危險的存在。危險程度遠超破爛王,至少破爛王還講舊情。
“好了,你要復生的人要醒了。”卡薩迪亞意有所指:“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勸你小心。就這樣……溜了。”
彩色的虹光漸漸散去,空氣中愉快的情緒也漸漸消弭。
蘇明安看到,裝備欄里的鴆酒之裙……似乎更艷紅了一些,仿佛灌注了更多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