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之島,高等種族聚會之地。
水晶燈光下,殿內盡是碰杯之聲。
“……那幫低等種族又在鬧了?”說話的是一位坐在殿堂上首的龍裔,她喝著紅酒,金紅色的瞳孔略微豎起。
“雷思麗閣下,地表的低等種族畢竟是供養我們的勞動力,如果沒有他們每天踩腳踏車生產云霧,我們生活的云霧之島7也無法飄起來。”一位身份貴重的血族舉杯,笑著接了她的話:“您這話可不能說出去,再激化矛盾,恐怕那些低等種族真的要為了一腔熱血而反抗我們了。”
“至少我們要保持表面上的平等。”旁邊的一位元素種族彎起眼眸:“安撫他們,讓他們以為還有未來,但實際上……”
她的尾音隱于笑聲中。
一位棕黑色頭發的女仆老實地侍立在廊柱之后,端著托盤,靜默地聽著他們的話語。
“游戲日預計今晚十二點降臨。”雷斯麗拿起了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手指,放在嘴里咀嚼:“反命運同盟的首領向我發了信,邀請我在今晚十二點之前,和他一起尋找燈塔水母。”
“反命運同盟?那群大聲喊著要‘反抗世界樹、殺死所有凜族!’的瘋子?老實說,即使我已經活了四百六十七年,我依然不理解他們的腦中是不是少了根弦。”血族公爵搖晃著杯中血液:“他們的首領徽墨,看上去像個正常人,畢竟他統御著橫跨羅瓦莎五個位面的反命運同盟。但可惜,我可不敢和世界樹作對。這就像一個人對著大海喊道:‘我要把你填平!’——太過不切實際。我只是好奇,他到底用什么方式洗腦了他的幾十萬屬下,讓他們愿意和他一起反抗世界樹,這無異于自殺。”
“對了。”水晶人看向血族公爵:“好久沒有見到您的兒子了。身為卡塔血族的繼承人,他被您派到了世界樹?那可不是個安全的地方。”
血族公爵呂伯特的眉頭動了動,語氣緩和:“玉青近日總是一意孤行,只希望他能在鬧夠了之后,盡早回來繼承家業。”
“他才一百三十七歲,還是個年輕人。喜歡到處跑也是正常的。”水晶人慈祥地笑了。對于低等種族,他們總是以最苛刻的要求來看待,但對于高等種族,他們習慣于找補與寬慰。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徹殿堂。
“——母親!我來了!”
那是一名天藍色長發的少女,發絲如水一樣流動。
“注意你的儀態,芷翡。我聞到了你身上低等種族的氣息……你又跑去和那幫東西交朋友了?”水晶人臉色升起怒氣。
“母親……即使是低等種族,也有完全不遜色于我們的存在!他們已經研制出能毀滅城池的金屬物件,稱之為核武器!您若是再這樣驕傲下去,終有一天,那些被您看不起的種群,會讓我們的云霧之島化為飛灰!”芷翡激動地說。
“核武器?沒聽說過,什么垃圾東西?”雷思麗夸張地大笑起來。
“芷麗兒,我早說了,您的女兒要離那個低等種族的科研野小子遠一點,那個……叫什么?叫什么山田的機械族。”呂伯特搖搖頭。
芷翡據理力爭:“我說的是真的!各位大人們,你們只要深入地表看一看,就能知道……那些人族的王國、那些地下的地精與矮人們……已經和百年前完全不一樣了,他們稱之為科技大爆發、工業革命!母親,您就去見見山田吧,他雖然是機械族,但是真的擁有不遜色于我們的智慧…
芷麗兒厲聲喝道:“退下!”
芷翡緊咬嘴唇,在母親嚴厲的目光中,她轉身離開了。
雷思麗與呂伯特見此,也沒了享樂的心思,告別離開。
芷麗兒的視線微垂,為這叛逆的女兒感到煩躁。為了緩解情緒,她看向一旁的屏幕——這是互聯網。那些沒有未來與前途的低等生物,總是喜歡在互聯網上亂罵亂扯,實在有趣。
牛肉粉絲包:各位論壇友,我想問一下,游戲日真的危險嗎?
想吃水母:那只是反派集團在危言聳聽吧!那么多專家都說了游戲日是福報,你們非要唱反調,一群鍵盤俠,你們到底什么居心,敢反抗高等種族?
彩虹黏黏:但第一屆的游戲日,好像死了好多人……
王冠卡西卡:能被選入游戲日,你們就偷著樂吧!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你不去,有的是人去!
花開富貴:徽墨殺了那么多人,很明顯就是居心不良,他竟然敢反抗世界樹,遲早有一天會被制裁。
夢回工地:什么時候有高等種族的富婆能看上我啊。我不想努力磨貝殼了……
就在芷麗兒帶著優越感看屏幕的時候,陰影中,棕發女仆微微動了。
“唰!”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女仆的身形驟然彈出,刀光一閃,白刃落下。她的動作實在太快了,還未等芷麗兒回過神來,刀光已經刺入芷麗兒的心口。
瑩藍色的血液從胸口滲出,芷麗兒捂著胸口,震驚地望著眼前的女仆。
“你……”芷麗兒根本沒想著防備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仆。
刀光深入,女仆小姐旋轉刀柄,攪碎了芷麗兒的水晶心臟。在極度的不可置信中,芷麗兒望著近在咫尺的女仆面容,突然察覺,這容顏……
“你,你是……”芷麗兒瞪大眼睛。
女仆一手扯掉了頭上的黑白絹花,滿頭棕黑色長發散落,又扯掉了胸口的棉花墊,露出平坦的胸膛。她……不,他冷笑一聲,旋轉著手里的刀刃:
“水晶族長不記得我了?明明剛剛還罵我是低等種族。為了完成刺殺你的任務,我可是忍辱負重許久。”
芷麗兒眼中的神采,最后定格在了震驚與不甘。
……誰能想到,她堂堂水晶一族的族長,會被一個機械族刺殺而死。
山田町一抽刀,化著淡妝的臉上神情冷淡,刀刃上瑩藍色的液體滴滴答答地往下滑,他的眼中閃過幾縷難以抑制的欲望,幾乎想要舔舐這些血跡,但很快他壓下了這種食欲。
右手一拉身后的黑白裙蝴蝶結,長裙層層迭迭落在地面,他瞬間恢復了長衣長褲的男裝形態。這種一秒變裝對他而言已經駕輕就熟。無論在哪個副本,他擅長變裝去接近目標,無論是刺殺還是抱大腿。
在云霧之島潛伏一天半,他完成了自己的進階任務——刺殺水晶族長芷麗兒。如今,他該去找隊友了。
“燈塔水母……一聽就知道是誰。現在應該有很多人在找他。”山田町旋轉著匕首。
他看了一眼自己寫了 1789字的故事:《機械女仆小姐能不能夢見燈塔水母》。
他已經想好,要寫一本冒險故事,采用異世界王道熱血日漫的寫法:
一位被校園霸凌的少年正欲跳河自殺,卻為了救一只小貓而被大貨車撞死。一覺醒來竟然轉生異世界!不過很可惜,他只是一位平平無奇的機械族,生活在地表的下水道里,忍受著被人歧視的貧瘠生活。這時,一位懵懂的高等種族水晶少女遇見了他,表示她想要幫助下層人的心愿。少年與少女一拍即合,決定改變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拯救羅瓦莎!這一刻,機械少年與貴族少女的救世冒險旅程,堂堂連載!
“不過,我殺了她的母親……這算是故事中的毒點嗎?”山田町一苦惱地撓了撓頭。雖然芷麗兒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上位者,但畢竟是芷翡的母親。他不知道回去該怎么面對她了……
要是她原諒了他,那就像那種后宮故事里的無腦女配一樣,家人被殺了還幫男主數錢,為了男主的愛情連自我都丟掉。要是她不原諒,又是一系列令人胃疼的展開。
“唉……寫故事真難啊。”山田町一踩過血泊,手中的刀光一轉一轉。
呂樹踏過水泊。
他從血族的月牙之島離開后,有幾個人找上了他,是呂玉青以前的朋友。
一個是金發綠眼的男人,性情陽光開朗,名字叫“永春”。一個是白發紅眼的少女,活潑又有點神經質,名字叫“伊娃”。
呂樹本來還想和他們聊聊天,但在踏入貧民窟后,這兩個人僅僅因為貧民擋路就殘忍殺人……真是兩個瘋子。
灰黑色烏云遮蔽天空,貧民窟簡陋的小巷里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骸,不知是哪些貧民餓極了開始互相吞噬。
“行行好,給點吧……”路過橋洞時,一個貧民從陰影里爬出來,拽住了伊娃的褲腳。
伊娃滿臉嫌惡,正要踩斷貧民的指骨,呂樹制止了。
“吃吧。”呂樹蹲下身,把一塊面包給貧民。看著貧民狼吞虎咽,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與回憶。
“呂玉青,以前你可沒這么好心。”伊娃的柳葉眉挑了挑。
“現在,我想做個好人。”呂樹站起身。不管呂玉青以前是什么人,現在他來了。
“……可你的好心未必有好報。”伊娃意有所指。
呂樹微微一怔,他忽然發現,上百雙眼睛從陰影里冒了出來,死死盯著他。貧民們一股腦地涌上來,把他圍堵在原地。
“好心的外來人,你都給他一塊了,也給我一塊面包吧!”白發蒼蒼的老婦人伸出滿是孔洞的手掌,渾濁的眼中滿是期盼。
“好心人,也給我一塊吧……我可比他多餓了兩天!”一個中年人帶著滿身垃圾的味道,往呂樹身上湊。
“給我才對,我是小孩,我活著比你們更有價值……讓開,老不死的東西!”一個看上去十歲大的小孩推搡著周圍,毫不客氣地踹身邊人的腿骨。
呂樹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像一塊落入食人魚湖中的肉塊,密密麻麻的手掌朝他伸來。
他忽然明白,剛才一路走來,為什么永春和伊娃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貧瘠而絕望的生活,足以把每個正常人逼成貪婪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