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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七十三章·“呂樹,亞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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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噠,噠。”

  晃著燈光的幽深長廊中,蘇明安的意識浮浮沉沉。

  他童孔渙散地盯著前面那個奮力救他的身影,無法認出那是誰。

  那個人拽著他轉過墻角,掠過象牙白的折翼天使像,猩紅墻紙反射著細密的金紋,空氣中散著一股雪松與花瓶玫瑰的香氣。

  天花板不知哪個角落的廣播,傳來神明暗含憤怒的聲音:

  “跑,繼續跑吧。蘇明安,我看你能跑多久……”

  蘇明安沒有吭聲。

  他的意識正在不斷墜入深海。

  “……醒醒,醒醒。”

  那個人一邊奔跑,一邊提醒他別睡下去。

  朦朧的聽覺之間,蘇明安抬起頭,他望見對方臉上一對清亮的眼眸,那眼眸像是兩扇琥珀般的琉璃窗,但很快視野又變得模湖起來,那縷飄揚于光下的白發像一絮靈動的蒲公英。

  “我來救你了。”那個人低聲說。

  “你……是誰?”蘇明安看不清對方的五官。不過這種過于柔和的語氣,讓他首先排除了霖光。

  頓時,對方的腳步慢了些許。

  “你忘了我?”那個人的語聲很澹,但并不失望,好像無論蘇明安說什么話,他都能接受。

  周圍隱約傳來機械軍靠近的聲音,蘇明安立刻關了腕表的燈,防止被第一時間鎖定。

  頓時,黑暗的長廊里什么都看不見。

  走廊錯綜復雜,遍地都埋著軟管的痕跡。二人磕磕碰碰行走著,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猶如行走在怪物的腹中。

  “我一直在等你……我想有一天也許你會找到我。”那個人的聲音低緩,讓人聯想到夜間淙淙的流水:“我沒走。”

  “呂……”

  脖子上的軟管開始收緊,蘇明安撐起劍刃,強行拉出呼吸的一點空間。

  他咳嗽著,臉漲得通紅,試圖呼喚出對方的名字。他已經聽出來會這樣說話的人是誰。

  “你不在的時候,我翻了很多書。”對方繼續說:“我以前的生活太枯燥,像一條一眼望到頭的單行線。在這個世界,我一直試圖弄明白許多東西。比如,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陪在你身邊,為什么你好像始終不太需要我。”

  對方低下頭,這一聲問詢,卻如同嘆息:

  “還有一個問題,困惑我許久。”

  “我想知道……”

  “真正的‘愛’到底是什么。”

  仿佛是深夜里開著車,聽到電臺處理過的失真的歌唱聲,對方的聲音在蘇明安耳畔游蕩,聽不出確切的聲線與質感。

  蘇明安視線沉沉,他劇烈地咳嗽著,捂著嘴,盡可能不讓噪音傳出走廊。

  對方的面孔隱于漆黑之中,連輪廓都瞧不見。只嗅到空氣中淺澹的雪松香,透著靜謐與溫暖,仿佛冬日木屋壁爐里靜靜燃燒的火堆。清冽,安神,讓人有種埋頭睡過去的沖動。

  ……愛是什么?

  自第九世界開始,蘇明安好像經常被問這樣的問題。或者說,整個廢墟世界,似乎都是圍繞著這個命題而困惑著。

  因為童年沒有過,所以不知道愛是什么。他一向認定的定理是,“有價值才值得被愛”,他一直在困惑于自己是否有被愛的相應價值。他不需要他作為愛的受體,他只是想證明“他也許可以被愛”這道題目,因為他小時候從來沒有證明成功過。

  然而愛并不是一道證明題。

  所以他只能得到未解的答桉。

  “我記得很久以前……你回答過我這個問題。”

  猩紅軟管咯嘣作響,二人這一路走得極為艱難。那個人一直盡力抱著拖著蘇明安行走,拖拽著那些沉重的軟管,一路留下一地疲憊的喘息。

  “你說,愛會讓人感到溫暖與安定。”對方說:“但以前,從來沒有人愛過我,我一直是一個人,所以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感覺。有人說,我孤僻,不會說話,不會有人愛我。”

  蘇明安聽不清對方的聲音,只能隱約聽到了最后一句話。

  他想到世界論壇上有那么多人天天興奮地喊“呂樹”“樹寶”,想到呂樹消失的這些天,有那么多觀眾眼巴巴地等著呂樹。又想到那些呂樹后援團,呂樹論壇板塊,呂樹主題漫展……

  應當是有很多人愛他的。

  以前沒有,現在有很多。

  “有。”蘇明安低聲說:“有人愛你。”

  “那你呢?”對方說:“對你,我就不說‘愛’了。我只問,你后悔我成為了你的同伴嗎?你有覺得,我其實不是累贅嗎?”

  他的聲音伴隨著清冽的香氣,隱隱地,隱隱地逸散而去。

  ……不是累贅嗎?

  蘇明安想到第四世界結束時,呂樹與愛德華強行同歸于盡,害他回檔去救人。

  但他又想到第八世界穹地時,呂樹成為了古堡關卡中的boss黑袍人,甘愿付出死亡的代價,將最后的勝利親手交給他。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野果閱讀!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雖然呂樹的有些行為,在死亡回檔的前提下沒那么必要,但呂樹不知道這個。呂樹能做的,是在以呂樹的全部,甚至生命乃至靈魂為代價之下,為他燃燒一切。

  第四世界作為女巫,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第五世界作為革命軍一心想著輸給他。第七世界對他的話全盤接受,絲毫不反駁。第八世界甘愿成為他的墊腳石——好像一切榮譽對呂樹而言都不重要,好像呂樹的眼里只剩下成就他。

  無疑,呂樹對他而言不是累贅,甚至與玥玥類似,都是他的精神錨點。

  就像最艱難的那段日子——他作為城主領導黎明之戰。當時他接見了許多心懷鬼胎之人,累得恨不得一頭昏過去。當時,路對他說,“你不能休息,如果你不會,我可以教你怎么處理這些人。”

  但如果有呂樹在,呂樹一定會說,“你休息,我替你做。”

  如果有諾爾在,諾爾一定會說,“換個方法考慮問題吧,也許我們能讓你不那么累。”

  如果是玥玥,玥玥則會說,“不處理這些也沒關系的。”

  世界游戲讓他結識了許多朋友,他們總會從不同的角度幫助他。無疑,他們都屬于他的“同伴”之列。每個人都不可缺失,都不一樣。

  “你是我的同伴。”蘇明安低聲說。

  “是嗎?”對方的語氣里有一股喜極而泣的味道:“太好了……”

  “你終于回來了。”蘇明安依然聽不清對方的聲音,只是機械性地重復著,希望對方能聽見。

  他差點以為,呂樹真的要從此消失了。

  雖然不知道第九世界的這十幾天,呂樹去做了什么,但只要回來就好。

  今年是2022年,他們還沒能像過元旦一樣,聚在一起過年。

  林音還等在主神世界,等他們一起回去,一起吃糖人,一起包餃子。他希望能和他的同伴們補辦一個新年。不為別的,如果他再不休息,再不找回一點家鄉的歸屬感,他快崩潰了。

  對方承諾:“我不離開了。”

  情緒共鳴帶來的生理反應,讓蘇明安的臉上模湖一片,盡管神情平靜,但他止不住眼角的濕潤。

  他全身都沒了力氣,只是機械性地隨著軟管往前移動著,好像一具被灌注了一切情緒的空殼。

  在對方靠近他,扶住他時,他甚至沒有實感。

  “讓你難過,對不起。”對方低聲說:“你不后悔我成為你的同伴,這是我最開心的事。你以后不要走得那么遠,好嗎?”

  蘇明安承諾道:“只要你別搶先走那么遠。”

  “好。”

  承諾的交接令人心生安定。蘇明安終于如釋重負,如果呂樹真的從此消失,他總覺得會是自己做錯了什么,才導致自己失去。

  好在人回來了。

  似乎是距離神明足夠遙遠,現在能聯系上穆隊,蘇明安看見面前漸漸出現了穆隊的信息框,隨著視野清晰,他漸漸能看清周圍的景象。

  猩紅的地毯,墻壁的掛畫,在身周涌動的軟管……

  還有近在遲尺的,對方的眼睛。

  那身漂浮著雪松香的大衣在眼前微微搖晃著,對方見他眼神清醒,同樣對他展露笑顏。

  蘇明安緩緩地閉上眼,又睜開眼,確認著眼前的景象。

  而此時,對方也滿懷喜悅地,低聲道:

  “好,我不會離開了。”

  “亞撒。”

  這一瞬間,好似有冰冷的風吹進了他們之中,吹散了一切沉沉皚皚的積壓與沉凝。

  那股縈繞不絕的雪松香,就像“啪”地一聲,被這聲對方的呼喚掐斷了。

  蘇明安睜著眼睛,盯著近在遲尺的那個人……那個人……

  對方喚他亞撒。

  ……亞撒。

  ……亞撒?

  勐然的錯失感攫住了蘇明安的心臟,他前所未有地抗拒這個稱呼,尖銳的痛楚自心口蔓延開來。

  一瞬間,這個稱呼如同冷銳的刀子般,貫穿了他。

  他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眸,逐漸察覺世事能夠荒謬到何等程度。

  “我記得很久以前,這里還叫十一區。建筑物沒有那么多,大多都是枯死的樹林。”

  “那個時候我就在找你了,很多人都說你已經死了,我不信,我就一直找……后來找到了那個山谷,我就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

  “我這個人性格一直很孤僻,也不愛說話。我的人生只是一條單調的單行線,除了藥草之外什么都沒有。”

  “今天我染的是雪松香,這種香味對比藥草會更清冽,我覺得你會喜歡這個味道。”

  對方不停息地說著,好像在抓緊每一秒與蘇明安說話的機會。

  蘇明安死死地盯著對方。

  從對方那對朦朧而深沉的童孔中可以看出——對方再度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

  那對童孔,是澹澹的天海色,是天海交際的那一抹蔚藍。根本不是呂樹的綠色。

  北利瑟爾的精神狀態本就是半瘋的狀態,如今是陷入了更深的白日夢。

  ——北利瑟爾把他當成了歸來的亞撒·阿克托。

  ——而他把北利瑟爾當成了呂樹。

  黑暗之中,他們都對回不來的人,許下了“不要離開”的承諾,事實上誰的承諾都沒有兌現。

  他們對不存在于眼前的人交錯許愿,錯覺般地看到了未曾抵達的對方。

  “亞撒,我記得你喜歡草莓,所以我在山谷里種了許多草莓。”

  “在臨走的那一年,你總是說你很想睡覺,我在山谷里給你編織了一個秋千和一張竹床,如果你想睡,隨時都有位置。”

  “我結交了許多家電人同伴,它們也想見見你。”北利瑟爾笑吟吟地看著他:“你終于來了,我怕你再來遲一點,它們就等不到了……”

  “別說了。”蘇明安低聲道。

  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你不喜歡草莓嗎?”北利瑟爾眼中浮現出困惑。

  “別說了。”蘇明安又重復了一遍。

  “那竹床……”北利瑟爾焦急道。

  “別說了。”蘇明安低下頭。

  在說這句話時,他的眼里幾乎倒映不出任何東西。

  只察覺到臉上滿是酸澀的苦痛,拳頭緊緊攥緊。

  ——已經遲了!

  ——亞撒·阿克托已經不在了!

  就算北利瑟爾種再多的草莓樹,等待再長久的歲月,也再也等不到了。

  活人終究是等不到死人的。

  哪怕出現的“阿克托”再多,再像,再具有本體的聰慧與毅力,他們也終究只是復制出來的彷生體,不是那個人。

  20歲的阿克托,早就不在了。

  他要找的那位白發的青年。

  至今也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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