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燈火的余韻從鉛灰色墻壁間隙灑落,在大廳內滾開一圈柔軟的輪廓。
高于大廳的環形圍欄邊緣,白西服青年的身形宛如柔和的月光,手腕邊的銀杏袖扣依舊閃亮。
燈光暈染著他與阿克托同貌的五官——阿克托的容貌并不銳利,甚至可以說柔軟。但在神明使用這張臉時,那眼神就沒有了半分溫情,反而如同寒棱棱的冰刺。
人們警惕而畏懼的視線跟隨著這位神明,而他拾級而上,視線垂落,俯瞰眾人。他沒有理會站在人群最前面的諾爾,而是移動視線,看向了大廳中央的蘇明安。
此時,彌漫大半個冰白大廳的是如紅海一般涌動的猩紅軟管。閉目沉睡的黑發青年一動不動,如同一只被凝結在琥珀里的黑色蝴蝶。
數不清的粗細不一的軟管環繞著他,糾葛著他無力垂落的四肢,青年的頭微微下垂,側臉掩映在圓環夜燈投下的灼灼光影之間,如同一抹自鮮紅中生出的熹微天光。
他閉著眼,睫毛投著一片小型陰影,仿佛終于在沉睡中得到了永恒的安寧。他整個人的狀態看上去,甚至比他清醒時更為令人心生安定。但誰都知道這些猩紅軟管代表極度的危險,再這樣沉睡下去迎來的就是死亡,且無法逆轉。
“——蘇明安!”諾爾用力喚他。在這種時刻,第一個發聲的總是諾爾。
“——蘇明安!!”緊接著是山田町一的呼喚。
“——蘇明安!”隨后緊接而至的,是嘗試呼喚的其他玩家。聲音高低不一,男女皆有,他們都看向最中央的那道身影。
身處這樣真實的世界,閱盡了苦難的世間百態,他們很難不將自己代入其中,大多人都被緊張感染。
“——小帥!”
“——長官!”
“——領主!”
所有人都在呼喚他。
但蘇明安依然沒有動靜,仿佛陷入了永恒的安眠。他單薄的身形深陷于血紅之間,每一寸肌肉都松軟著,像對外界徹底失去了反應。
山田町一擔心地說:“應該暫時沒事吧,之前蘇明安經歷了阿克托的情緒共感,足足一小時四十分鐘都沒出事。”
“根本不一樣!”諾爾卻驟然出聲。
他湛藍的瞳孔死死盯著蘇明安,手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印記:“蘇明安接受阿克托的情緒共感能堅持那么久——那是因為他們兩的契合度本來就很高。但現在接受北利瑟爾的情緒共感不一樣!蘇明安和北利瑟爾根本毫無契合度可言!”
不然當初諾亞和森,怎么會撐了不到十五分鐘的情緒共感,就無法挽回地死去。因為他們和阿克托毫無契合度。
如今,蘇明安的情況也是一樣。
山田町一終于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性。
神明看著這一幕,雙手搭在圍欄之上,惋惜道:“可惜。真的很可惜……”
他交疊雙手,姿態依舊從容:
“就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點,你們就要獲勝了。我承認,他是我見過最難纏的對手,無論是成功救下那個叫洛的女孩,還是躲過了情緒共鳴陷阱……還好,最終沒有出現差錯。廢墟世界的你們也是一群可敬的反抗者,我會將你們好好記住的。”
他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人們憤怒至極,卻不敢上前,那些遍布半個大廳的猩紅軟管猶如擇人而噬的蟒蛇,沖上去就是送死。
“現在就開始說勝利感言的人,多半最后死的很難看。”山田町一滿臉通紅,高聲道:“神明伱這司馬崽,我也會好好期待你失敗的樣子!甘霖娘!”
神明思量片刻,居然點頭道:“你說得對,我不能給你們機會。”
他抬起手,猩紅軟管立刻朝著人群所在的一邊蔓延而去。
山田町一頓時感覺尷尬,他好像提醒了對方什么。
“全體準備抗拒類技能!!”維奧萊特見此,作為戰斗總指揮,立刻發聲。
玩家們在上樓前已經被分成了各個小隊,由日暮生、山田町一、張道玄、球球、瑞英、洛克等人分批次帶領,分為進攻、遠攻、控制、治療、光環、召喚等各個板塊。
“——全體準備抗拒類技能!”
“——全體準備抗拒類技能!”
維奧萊特的聲音一出,頓時從前往后傳遞,玩家們自發地呼喊,確認每個人都能聽見,“嘩啦”一聲,震撼的一幕出現,頃刻間彩虹驟現,各色光采被一一點亮,從玩家群中亮起。
這座中央政要大廈的結構像極了四十年后中央城廢墟大樓,中間的一圈靠近直行電梯,鐵制廊橋交錯連接各個地形,豁口則大多由透明玻璃涵蓋。從下方的樓層一抬頭,就能隔著玻璃看見上面樓層的動靜。
外環的玻璃已經被打碎,甚至可以看到高遠浩渺的天空,站在大廳邊緣的人們已經被淋得透濕。
然而他們不敢退縮,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
“放!!”
維奧萊特高聲命令,長發隨寒風而起。
她一聲令下,防御系職業紛紛抬手,撐起防御罩。控制系職業揮舞法杖,色彩繽紛的光圈朝前漂浮而去。
不知是誰喚出了飛劍,它帶著刺目寒芒,如同瀑布倏然倒懸,似要斬開一片天地。
又不知是誰召喚出了烈火,數十只鮮紅烈鳥向著站在棧道上的神明撲去,化作一條金紅色的空氣流線。
“咣——!”
這一瞬間,響亮的碰撞聲響起,整個大廈都微微震動了一下。七彩的光環像是虛幻的彩虹化為實體,壓住了那些扭動的血紅蟒蛇!
神明不閃不避,便有透明結界攀升而起,擋住了那些朝他襲來的劍刃與烈火。
“噠,噠,噠。”劇烈的后退聲響起,如同潮水驟然褪去,人們被沖擊波壓得連連后退,卻仍然撐住了大廳的半場區域,與神明怒而對視!
由于建筑物并不能抗住炮火轟炸,無論是神明還是玩家,雙方都不敢動用大規模的轟炸武器。
少數倒霉的玩家被擠得連連后退,順著破碎的玻璃掉出了大廈。
劇烈的暴雨聲中,只有遠方傳來城邦巷戰的聲音。槍聲、爆鳴聲、慘叫聲……除了這些涌入中央政要大廈的士兵們,還有無數士兵在為了城邦的黎明而斗爭。
“我小看了你們。”神明看著氣喘吁吁的人們,中肯地評價。
玩家們展現出的實力令他有些驚訝,根據這群人副本開局的表現,他還以為他們就是一盤散沙,根本聚集不到一起。
這群玩家……自私,狡猾,張狂。為了一個任務就能改變立場。為了一些獎勵就能對自己人下手……這是一群烏合之眾,他以為他們不會如此團結。
……是什么給了他們團結的勇氣?
……是什么讓他們能這樣英勇地集體作戰?
神明的視線向中央看去,看向那個沉睡著的身影。
……是他嗎?
是他口中那可笑的“燈塔”讓他們相信他能勝利嗎?
四周緊閉的暗門突然大開。
“咣,咣,咣。”
一具具冰冷的機械人,帶著極為猙獰的武器外殼,依次跳到了大廳之中,仿佛一堵城墻,擋住了人們。
而在人們驚懼的視線中,神明跳下了棧道,落入大廳,一步一步朝著被軟管圍攏的蘇明安走去。
“你要干什么!”有人大吼。
“阻止他!”有人大喊。
“嗡——”
這危機的一瞬間,上千條絲線驟現,猶如一張織好的網,朝著神明猛地落去!
諾爾手掌前抬,細密的絲線勾勒在他的五指之間,整座大廳都被他的絲線圍攏,而最危險的絞殺之處,倏然對準了神明!
和神明廢話了那么久,諾爾布置好了這道絞殺之網。
神明卻像沒有看見這些絲線一樣,繼續向蘇明安走去。
下一刻。
粘稠的,漆黑的能量突然從大廳的另一端傳來,懸掛于絲線之上,將它撕扯了下來,破了這一道諾爾蓄意已久的殺意之網。
諾爾猛地抬頭看向那片黑暗——空中圍欄邊緣,那里站著一道漆黑的身影。
“霖光!”諾爾冷道。
霖光側頭,冷淡地看向底下的諾爾,他的全身都散發著漆黑的冷光,就像一座沉重的墓碑,正是他阻攔了諾爾的救援。
諾爾手指微縮,卻已經感知不到自己的絲線,他很少見地開始恐慌。
他之前和蘇明安利用緋鳥遠程對過了暗語。他知道要自己判斷時機,選擇是否殺死蘇明安來回檔。但他一直沒有動手,他想著也許還有救援蘇明安的機會。
但他現在感到了后悔——如果蘇明安真的出事,一切就晚了。
“蘇……”諾爾高聲喚道。
神明依然在朝蘇明安走去。
人們已經無法控制憤怒,哪怕是送死,也有人想要沖上前救援,可現在已經來不及。
這時,神明已經走到了蘇明安面前,探出手,手掌心鍍著一層溫潤的白光,就要朝蘇明安額頭上拍去——
在所有人恐慌的視線中,在所有人驚懼的視線中——
蘇明安垂落的眼睫,突然抬起。
幽幽的漆黑瞳孔,沉沉地凝視著近在眼前的神明。
神明臉色一變,驟然后退,一枚血色天平卻已經于他的頭頂閃爍,壓制了他后退的步伐。
“唰!”
血色在眼前閃現——蘇明安突然刺出的劍刃,沾上了神明的血。
他的視線依然朦朧,北利瑟爾的情緒共感對他影響巨大,他甚至感覺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下,那是生理性的淚水,就像剛從沉溺的噩夢中醒來。
他的左手掌救贖之手閃著光輝,它的復制技能傀儡絲提前拉扯住了他的意識。當有人靠近他時,他會被絲線刺入而醒來,這也是他敢于以身試險的原因,就像當初的紅眼諾爾一樣。
——神明在算計他,他何嘗不在反算計神明?
——以人類之身算計神明,諾爾能做的事,他憑何做不了?
他冷然盯著狼狽后退的神明,再度一劍斬出!
“真讓我意外……”神明低語。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被定格在血色軟管中的黑發青年,驟然暴起。
“咔噠——咔噠——咔噠!!!”
這是軟管被扯斷的聲音。
上百條軟管拉扯著青年的身軀,想將他拽回深紅的泥濘,他卻以最冷然的眼神,最凌厲的劍刃——刺向近在眼前的神明。
動作之義無反顧,姿態之奮不顧身,全然不顧那些同樣暴起的軟管。
盡管滿臉都是控制不住的熱淚,雙目被生理反應漲得通紅,他卻像感知不到自己臉上不斷下墜的淚水,像是體察不到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
他瘋狂地,決絕地,以最不顧自己的姿態向前出劍——仿佛凝聚了千萬人的憎恨與決然。
“——神明!!!”他高喊,似阿克托的悲壯,似北利瑟爾的憤懣。
更似廢墟世界億萬人共振的同音。
“唰!”
這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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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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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