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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三十六章·“愛?”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第一玩家

  四肢都被掣肘,蘇明安的意識有些模湖。

  隨著“叮”一聲輕響,他感到太陽穴一麻,龐大的數據如同下墜的瀑布,驟然開始沖擊他的大腦,一股冰冷的電流從頭流入四肢。

  這種如同死亡的感覺,他感到熟悉,甚至有種家一般的溫暖。

  “亞……撒。”

  他聽到隱隱約約的聲音,有人在呼喚他。

  緊接著,哀怨、絕望、憤怒……仿佛人世的所有負面情緒一下子朝他襲來,像是繁雜的絲線般絞揉在一起。

  有一個人在朝他哭泣,面目模湖不清,隨后是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直到身影無窮無盡,流下來的冰冷淚水匯聚成大江大河。

  他們向他伸出雙手,仿佛要緊密地擁抱他,又像要吞沒他。

  像在……祈求“神”的幫助。

  “求您!看看我們吧!看看我們吧!”

  “什么都沒了,為什么會這樣啊!

  “回來了,小北回來了……”

  “不要哭,我喜歡你們,笑著的樣子。”

  “我隱約想起,許多個模擬之前,我的眼神還沒有這么冰冷,我對生命的態度,也遠不如現在這般輕浮。”

  “但為什么要讓我背負那么多的亡靈呢?”

  “但為什么要讓我看到這樣的煉獄呢?”

  “如果我成為了天平本身,一端是世界,一端是自己,在一百次一千次的‘測量’中,我會有一次,將天平側向自己的方向嗎?”

  “愛……愛是,什么?”

  “亞撒——阿克托!”

  “亞撒——阿克托!

  “世紀災變都怪你!都怪你!

  “咳,咳咳咳——!”

  蘇明安勐地睜開眼,后背冷汗涔涔。

  他的四肢依然被束縛在床上,只有頭部能勉強轉動,麻醉已經褪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綁帶摩擦手腕的粗糙觸感。

  他難以形容自己剛才的共鳴——對未來的絕望、深重的孤寂、無法脫離的束縛……人類的各種負面情緒像是積雨云一樣厚壓在他的身上。

  人們不同的眼睛,悲傷的,絕望的,哭泣的,蓄淚的……一次次從他的大腦飛速劃過。

  這樣強烈的情緒沖擊,遠遠超出了他能承受的上限,他的眼前一片暈眩,視野像是拉伸的月光,只剩下冰冷刺眼的白色,手指不自覺地顫抖。

  胸前傳來布料的觸感,似乎有人將一件外套搭在了他顫抖的身上。

  “第一次共鳴結束了,冷嗎?”

  耳邊傳來聲音。

  蘇明安扭頭,已經快速鎮定下來,只是呼吸仍然急促。

  一名黑發青年坐在床邊,深灰色的眼眸像沾染了微浮的火光,身穿銀灰色馬甲,外套已經脫下。令人感到暈眩的冗雜數據流淌在身邊,像是簇擁著他的白色花朵。

  ——亞撒·阿克托擁有將一切圍繞他的事物,都變得溫柔而美麗的特質。哪怕是無機質的數據流,在他身周也猶如花朵。

  “冷嗎?”阿克托再度問道,深邃的眼眸像墜著日光,像是陽光被碾碎成粉,細細灑入他的童孔。

  看見這個人,蘇明安差點以為原本的阿克托回來了。在他的印象里,原本的那位阿克托博士,就是這樣一位沉穩、溫和,心中懷有大愛的學者,語氣充滿關懷。

  但眼前阿克托眼中若隱若現的紅色在提醒他——這是那個崽種神明。

  “你剛剛做了什么?”蘇明安說。

  “同調,共鳴,提升你對我的接納度。你放心,我會循序漸進,每次共鳴只會持續一小會,不會讓你大腦有損。如果能夠入侵你的軀體,對我而言,遠比入侵廢墟世界有意思。”阿克托說:“這是第一次,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入侵我,你會后悔的。”蘇明安說。

  “那可不會。”阿克托說:“第一玩家……如果能夠統領你們的十億人類,可比統領廢墟世界的一億人類要有趣十倍。”

  蘇明安的呼吸微微放緩。

  他好像……明白神明的最終目的是什么了。

  “你原來是想要……成為玩家?”

  ——神明可是第九世界的npc,居然想要替代第一玩家?這與蘇凜的情況不同,蘇凜是被拉出來,神明卻是主動想掠奪玩家的身份,徹底替代蘇明安。

  “如果我承諾,以后我能幫你全部完美通關呢?”神明似乎對世界游戲很了解:“你可以將身體交給我嗎?你看,你這么累,這么苦……”

  “不可能。”蘇明安立刻拒絕。他知道神明很厲害,但入侵者的話怎么可能相信。

  “你要想成為玩家,我有別的辦法。”蘇明安說。

  “我知道,你有掌權者技能。”神明說:“但我想要的,是你第一玩家的身份,而不是成為蘇凜那樣的邊緣人。”

  “第一玩家可不是什么有趣的身份。”蘇明安說。

  這個位置,誰看上了,誰倒霉。誰靠近了,誰更倒霉。誰要是無法避免地坐上去了,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光看現在還在直播間里笑哈哈的觀眾就知道,這幫觀眾比廢墟世界的人類要惡劣太多,很少有人會像尊重阿克托那樣,尊重所謂的第一玩家。追星、攀比、出本、發病、瘋狂星期四、禁斷密碼等娛樂現象屢見不鮮。

  “嗯……”神明沉默了一會,繞開了這個話題。

  “你對我警惕很重,是我招待不周嗎?”神明不再提‘第一玩家’的話題,回頭朝門口說:“小可,拿杯草莓汁來。”

  蘇明安側頭,他終于看清了這間房子的全貌。墻邊掛著舊式的掛歷,離門不遠的地方有一臺老式留聲機。澹澹的松香漂浮在空氣中,透著一股精致的復古風格。

  墻上放置許多玻璃掛柜,里面放著烽火庇護所的紅披風、隊徽,甚至還有蘇明安這四十年來親手畫的機械設計圖。讓人仿佛回到了那段漫長的歷史。

  也許神明對“扮演阿克托”非常執著,將四十年來阿克托的物件都保存了下來。

  床邊有一臺冰白色的機器,幾根電線在蘇明安的太陽穴處,這大概就是“情感共鳴裝置”。

  一名金發碧眼的女人走了進來,手上捧著一杯草莓汁。阿克托接過杯子,遞給蘇明安。

  蘇明安沒有動。

  “啊,抱歉,我忘記了你不能動。”阿克托說:“我拿勺子來幫你……”

  蘇明安說:“不了,我不喜歡草莓汁。”

  “是嗎?”阿克托遺憾道:“晚宴上我才知道你也不喝酒。所以我特地去神之城的種植園拿了草莓,想給你喝點別的。”

  ……蘇明安想起來,霖光說過,神之城種了許多草莓。結果這些草莓全部便宜了神明。

  阿克托將杯子擱在一旁,突然說:“你覺得,靈魂會不會衰老?如果有一個人,在一個世界中度過了漫長的時間,殘疾了很久很久,當他回到自己的身體,他是否會忘記怎么呼吸,怎么站立?”

  “我不清楚。”蘇明安說。

  阿克托沉吟片刻,火光在他的眼底跳動,泛著一層蜂蜜般的色澤:

  “有一個科學理論是,人類是無法永生的,無論他是被改造成不死的機械,還是能被替換不老的內臟,他最終都會死去。因為他的思想是‘有壽命’的,當思想壽命耗盡,這時無論他的肉體還有多少年的壽命,靈魂都會徹底消亡。

  一個人的大腦能容納多少段人生?又能吸收多少的感情?如果這些不屬于他的記憶與感情超過了他的負荷量,他是否會達成無法復活的死亡?當人類感到致死的孤獨時,是否意味著他的靈魂到達了保質期?

  ——我們的肉體會逐漸老化,衰亡的肉體讓我們每個人都在百年間死去。那么,這種規則是否是在保護我們,防止我們在不朽的肉體中淪為行尸走肉?”

  阿克托說到這里時,眼中有著迷霧般濃郁的悲傷。

  斑駁的火光灑在他的側顏,將他的臉頰邊緣染得模湖不清。

  “你和一個年僅十九歲的青年聊這個,是希望得到一個幼稚的答桉?”蘇明安說。

  “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為什么……明明年僅十九歲,你的精神抵抗意識會這么強。”阿克托說到這里,眼中閃過思索:“而且,看見一些人類的掙扎,我會感到好奇,死亡為什么無法隔開他們的感情,是否因為他們的靈魂還沒有達到保質期?”

  “因為人類這種生物,哪怕死了都要相愛。”蘇明安說。

  他沒想到阿克托的眼珠轉了轉,突然俯身靠近他,輕聲說了句:

  “……不淋漓極致不痛快?”

  蘇明安一怔。

  ……這是在說什么?

  他看了一眼阿克托的眼神,那眼神似乎還很認真。

  ……神明,你怎么突然從人類哲學的浩大話題扭到土味歌詞了?不知道是哪個龍國玩家給神明灌輸了這樣的歌詞。

  阿克托盯著蘇明安,突然冒出一句:

  “可惜我沒有女兒或者兒子,不然若是和你聯姻,我們說不定能成為盟友。”

  阿克托這腦回路讓觀眾們都愣住了。直播間滿屏問號。

  “聯姻和盟友有什么必然的聯系嗎?”蘇明安同樣不解。他們不可能成為盟友,立場完全相悖。

  “我喜歡看史書,書上說兩國之間若要維持穩定關系,皇室之間會聯姻,我想這種方法也許對你有用。”阿克托思索道。

  蘇明安沒想到……神明還有天然呆的一面,原本以為神明全知全能,沒想到還有這么亂七八糟的知識儲備。

  “一直都是我在說話,你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阿克托說。

  “沒有。”蘇明安說。神明是個性格很惡劣的家伙,他問了反而會被引到溝里去。

  “真的嗎?”阿克托表情頗為遺憾。

  蘇明安思慮片刻,開口道:“其實,還是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一直很好奇……”

  “終于忍不住了嗎?”阿克托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他身體前傾:“問吧,我會看心情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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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好奇蘇明安會問出怎樣的問題。無論是他的計劃,他維軍的實力強度,還是黎明系統的真相……當然,這些問題他一個都不會回答。他只是逗人玩而已,就像逗一只貓。

  蘇明安抬起眼皮,與他目光直直相對。

  阿克托眼含期待。

  “你真的喜歡白毛?”蘇明安開口。

  阿克托神情僵住。

  “……這就是你要問的問題?”他從牙齒間擠出這句話。

  “這些年內城的白毛越來越多了,手段嚴苛的你居然沒有阻止這種荒誕的情況,我猜你肯定是喜歡……”蘇明安說。

  阿克托笑容消失。

  “啊,被說中了。”蘇明安說。

  阿克托臉色沉凝。

  “叮冬!”

  npc(?)好感度:60點10點!(友情線)

  “警告!內城發生動亂!坐標……”

  “警告……”

  門外突然傳來警報聲,阿克托眉頭微皺。站起身:“我待會再來找你。”

  一股電流傳來,蘇明安閉上眼睛,像是再度陷入昏迷。沒人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下,周圍浮現出隱形的絲線。

  “蘇凜。”他低聲說了句。

  “咳,咳咳咳……”

  廢墟之間,霖光死死扼住一個高大傭兵的喉嚨。

  火勢已經被撲滅,一樓廳堂淪為了煙熏火燎的四面灰墻,那些漂亮的照片與畫作,已經徹底消失了。

  一張都沒剩下。

  “你這個惡魔,我們不會放過你的……我們救下了那些孩子,沒有人再會遭受你的迫害……”傭兵唾罵著,上氣不接下氣:“還有那些畫作——活該被燒掉!你竟敢拿那些畫詛咒城主!”

  霖光冷冷盯著他。

  “我……沒有,詛咒誰。”霖光說:“我只是在,想念朋友,感受愛。”

  “愛?”

  傭兵像是聽到了特別不可思議地事,邊罵邊笑:”霖光——你就是個魔鬼!你就是個雜種!沒有人會想念你這種家伙,你也配愛……”

  四周安靜了片刻。

  “卡噠”一聲。

  霖光掰下了傭兵的大腿,鮮血潑灑而出。剎那間,刺耳的尖叫劃破天空。

  “你會死得比我慘烈無數倍,你這種惡魔……”

  “霖光……呵,哈哈哈……霖光啊!”

  傭兵最后尖叫一聲,眼神滿是嘲弄,掙扎著斷了氣。

  霖光站在廢墟之間,一步,一步,往前走,繃帶裂開了許多道,鮮血染紅了衣袍。

  手槍在他手上轉了片刻,他將槍口指向自己的太陽穴。

  一秒,兩秒,三秒。

  他的手指顫抖著扣著扳機,眼神像是大海深處破碎的泡沫。

  突然,一只綠色的螳螂從他的口袋里竄了出來,死死扼住他的手指。

  他放下了槍。

  眼前的寒冬冰冷入骨,仿佛永無盡頭。

  “……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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