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托博士?”秦紹禮微微晃著蘇明安的肩膀,臺下的學生們擔憂地抬起頭。
秦紹禮看見蘇明安失神的樣子,對學生們說:“博士需要休息,剩下的你們自學吧。”
他推著蘇明安走出大教室。
然而,蘇明安已經懵了。
他徹底懵了。
這一刻,仿佛有一只老板兔在他的腦海里光著身子瘋狂跳舞,有一萬個呂樹在他腦子里泡茶倒茶。
今天明明是副本開啟第十一天,他現在看見的這一切——卻與副本開局的第一天,一模一樣。
這是場景重復,還是世界游戲出了bug?
“博士,早上好啊。”
“博士,早上好。”
雙胞胎旭冬和冬旭路過他,打了聲招呼。
看到冬旭,蘇明安倏地想起了梅拉博士在副本開啟第七天夜里告知他的冬眠計劃。
這一刻,仿佛有一扇緊閉的思緒之窗,在他面前突然打開。
他足足滯澀了十一天的線索之鏈,在這一刻“咔噠”了起來。
“亞撒,現在讓一批思想過硬的同事冬眠,他們可以在你需要的時候蘇醒。”梅拉說。
她將冬眠資料遞給他。
鷹犬老兵之子·冬旭,預計冬眠30年蘇醒,蘇醒地點:圣堂。
資料上說,雙胞胎之一的冬旭,會冬眠三十年,在圣堂蘇醒。
而蘇明安在測量之城的圣堂,和蘇凜同行時,遇見過一個名為“冬”的,初始好感度90點的人——是否就是醒來的,記憶由于冬眠而受損的冬旭?
但在實驗室,冬旭分明還沒有冬眠,甚至剛剛還和他打招呼,所以……
蘇明安的記憶繼續往前推,想起副本開啟第六天的夜晚。
蘇明安制作緋鳥時,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了雙胞胎極具辨識度的大喇叭聲音。
“博士最近很沉迷機械啊,還造了只新的機械貓。”雙胞胎的哥哥冬旭說。
“博士一直很特別,他就是天才。”弟弟旭冬立刻接口。
“畢竟動物在廢土中養不活。”哥哥說。
“你傻不傻,城市剛剛穩定,人們都快餓死了,哪有功夫養寵物,養了也變成備用食材了。”弟弟說。
——當時,弟弟旭冬說‘城市剛剛穩定’?
測量之城如今無比繁華,起碼經歷了數十年的發展。可實驗室中,冬旭和旭冬卻說——城市剛剛穩定,人們快餓死了?
“……”蘇明安深吸一口氣,已經推測到了真相,他的記憶繼續往前推。
他回想起了他在和黎明談判,在廢墟大樓的那一夜,他與黎明共進晚餐,那是副本開啟第五天的夜晚。
餐桌之前,蘇明安還沒反應過來,機器人就湊了上來,換上了一瓶新藥和水。
從藥瓶上的字母來看,這藥比他之前吃的先進了不止一代。
對了,就是這里。
他仔細回想著這個畫面。
明明中央城實驗室的科技,已經代表當前時代的最高水平——為什么他會在廢墟大樓,看到比中央城實驗室先進不止一代的藥物?
他更加確定了心中猜測。
他的記憶再度往前推。
在副本開啟第五天的白天,他與小眉用金屬零件兌換金錢,那時,回收店老板的反應很奇怪。
蘇明安猶豫片刻,掏出了放在內袋的一枚零件,這是他身上最便宜的東西。
在他拿出零件時,老板的眼神卻瞬間變了。
老板深吸一口氣:“這,這是三十年前的T92式沖鋒槍型號的專有零件,那一批槍支已經由于殺傷力過大而被封存了。”
他當時拿出的實驗室零件——是‘三十年前’的專有零件。
如果中央城實驗室代表最先進時代的科技,根本不會使用三十年前的落伍零件。
除非……
中央城實驗室,對于測量之城而言,也相對落伍。
那么只能說明……
一系列線索在腦中迅速排列,拼接成了呼之欲出的真相。
他之前不是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這些細節太小了,不足以讓他懷疑。
這些線索似是而非,零落又細碎,不引人注意,卻散布在他這十一天的歷程中,無處不在。
一旦當他察覺到——還存在第三條時間線時,它們便會瞬間匯聚,如同多米諾骨牌般傾倒而下,剎那間揭露出真相。
而他和所有觀眾,在此之前都對此一無所知。
他們沒有一個人看出來不對。
這些線索一結合起來——拼湊出了一個令人從未想過的真相。
冰白的實驗室之間,只剩下車輪滾動“咕嚕嚕”的聲音。
他抓緊椅背,在學生們的問好聲中,后背被冷汗浸濕。
——原來中央城實驗室的時間,
——比測量之城要慢三十年。
所以,他才在測量之城的廢墟大樓,看到了比實驗室先進了好幾代的藥物,那是三十年來的藥物代際進步。
所以,他才會覺得測量之城的廢墟大樓很眼熟,因為那棟廢墟大樓,三十年前,就是實驗室的舊址。
秦紹禮、梅拉、冬旭、旭冬等人,只存在于中央城實驗室的時間點,他們或許在這三十年間死亡,或許失蹤。
所以,蘇明安才會在三十年后的測量之城一直遇不上他們。
不知什么原因,實驗室化為了廢墟大樓,只剩下灰塵和蜘蛛網,里面除了黎明系統以外,空無一人。
——而他一直跨越在這三十年的時間長河之間,進進出出。
——他以為自己經歷的是線性時間線,沒想到竟然是切片時間線。
每一次場景轉換,都表明一次時間線的躍動。
他咬著牙。
“希可,你這個騙子。”
希可沉默不語。
“每次在中央城實驗室和測量之城的往返,你根本不是在配備什么空間環,而是在使用某種我不知曉的時間技術,對嗎?”他冷道。
只要白光一閃,就傳送到測量之城。
只要白光又一閃,就傳送回中央城實驗室。
然而,這每一次的傳送,
其實他并非在空間跨越,
——而是時間跨越。
——他竟然處在一個三線時間之中。
災變后32年,凱烏斯塔時間點。
災變后72年,中央城實驗室時間點。
災變后102年,測量之城時間點。
三線時間流。
他竟然一直處在三線的時間之中。
他竟然一直以為這是單線。
周圍很安靜,只有秦紹禮屏息凝神,推著輪椅,不知道博士為什么對希可生氣。
希可輕輕說了聲:
“是的,博士,您一直在跨越時間。
“而且,您還忽略了一件事情。
“中央城實驗室的這幾天時間其實一直在重復,我的腕表底層,存在一個‘倒計時’,方便我知道它什么時候會重復。
“它每五天重復一次。
“而今天,是您到來的第十一天。所以——您會看見第一天的場景。”
不出所料。
蘇明安沒預測到中央城實驗室早于測量之城三十年,但推測到了實驗室的時間一直在重復。
他這十一天,待在中央實驗室的時間為:
(第一天凌晨——第三天下午),(第七天凌晨——第七天上午),(第八天凌晨——第八天上午)。
實驗室五天一輪回。他應該已經經歷過兩次輪回。
在第二個輪回中(第六天到第十天),他只在實驗室待了短短的兩個凌晨,而且一直在制作子彈和緋鳥,沒察覺到時間已經被覆蓋過一遍。
特雷亞和秦紹禮等人當時的話語,其實早就隱隱預示了這一點。
“博士,博士既然你晚上不睡,我給你做草莓蛋糕好不好?”特蕾亞見他走神,立刻打蛇棍上,開始刷他好感度。
“不是吃過一遍了?別了,你去睡覺……”蘇明安順手趕走她。
這是副本開啟第七天的夜晚,助手特雷亞說的話。
這說明為期五天的輪回,已經過去一次了。
記憶繼續往回推,他想起副本開啟第七天的上午八點四十六分。
“博士,我弄到了地下城‘機械展’的票,那里有梅拉博士最新研制的載人P29型號,她最近也很想您,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一身白大褂,笑容謙遜有禮的助手秦紹禮走了進來。
“你之前不是邀請過我了?”蘇明安頭也不抬。
之前那開局三天,這幫人想盡辦法刷他的好感,秦紹禮已經用這個借口邀請過一遍了。
同理,秦邵禮也邀請了他兩次。
秦紹禮之后,便是旭冬和冬旭兩人推門而入。
“博士,您不去看看黎明智腦嗎,它蘇醒了。”
“博士,我們推您去?”
當時,蘇明安分明已經看過黎明智腦,冬旭卻說“您不去看看黎明智腦嗎?”。
說明他之前去看黎明智腦的行為,已經被覆蓋了。
所以……時間真的在重復,卻令人極難察覺。
因為除了這些要素之外,實驗室里沒有一本日歷,能標明時間的流逝。也沒有任何一人提起日期的相關話題,人們的生活循規蹈矩,每一天幾乎都一模一樣。
這或許也有希可極力遮掩的因素在,它引導他避開了一些會引起相似感的場景。
……直到副本第十一天,他才察覺,他已經走過了兩個輪回。
蘇明安關門,遣走秦紹禮。
“咔噠”一聲,他將腕表擺在桌面上,與希可的直面相對。
他冷然盯著屏幕。
“從我來到這里開始,你幾乎從未對我說過真話。”蘇明安說。
希可沉默。
蘇明安冷道:
“你說——我需要獲得黎明密碼,關閉陷入混亂無序的黎明系統。然而黎明系統一早就知道我沒有密碼。”
“你說——我可以通過你,空間傳送進測量之城。然而這根本就是時間線跳躍,不是空間傳送。”
“我不愿相信——一個陪伴我的個人AI,從始至終都在騙我。
“告訴我,這三線的時間,到底代表什么?為什么實驗室的時間始終在五天內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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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眉眼顯得淺淡而哀愁,像是有濃厚的湖波在其中涌動。
在開口時,她的語聲聽上去,就像快哭了一樣。
明明一直騙人的是她,她卻哭了。
“我確實沒有人類的思維方式,但我的數據,我的架構,都是從最佳的角度考慮——人類在足以滅絕他們的末世里生存,需要有足夠的覺悟……”
希可哭得很傷心,它模擬出來的面容精致美麗,淚珠一顆顆下落:
“我沒有騙您——如果您不去收集密碼,二十天結束,等待您的絕對是最凄慘的結局……”
蘇明安等待著它哭完。
“您只要完成凱烏斯塔,您會得知一切真相……”希可睜著海藍的眼睛。
蘇明安淡淡看著它。
“你還是不肯說出真相,那就休眠吧。”蘇明安扣住希可:“這真相,我自己會去看。”
希可眉眼低垂,她的身形漸漸黯淡下去:
“您遲早會原諒我的……”
“晚安,博士。”一聲代表休眠的終止音。
希可腕表關閉。
蘇明安推動輪椅,明亮的白光灑在他的臉上。
他盯著桌上的鏡子,看見自己慘白的臉色和眼底里的紅絲,就像一名搖搖欲墜的重病患者。
……這是有史以來最燒腦,他最難以預測真相的副本。
他不敢出錯。
世界游戲才開始四個月,如果他在第九世界就止步,更別提后面難度遞增的副本世界。
——他有預感,這個副本的真相,或許與世界游戲的架構,乃至于翟星的救世方法、文明之間的爭斗本質,都有關聯。
如果主辦方最后真的違背規則而反悔……
他或許能在這里找到一條,不依賴全部完美通關的全新道路,不將希望寄托于主辦方的仁慈之上。
如果真到了掀桌子的那一刻……
“……三線時間。”他低聲說:“對了,如果再算上夜間會議,就是四線時間……”
他頭皮發麻。
太恐怖了。
眾天使環圍著世界,我們雖然聽不見聲音,也不能以我們的肉眼看見這些天使的工作,
但是他們的手用來圍繞這個世界,他們警醒不睡地防守撒但軍旅不能近前,乃至上帝子民的蓋印工作完成。
——《啟示錄·羔羊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