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離開這里。”片刻后,他說。
中央城暫時回不去了。
他唯一的路…只有等到夜間的九人會議,看能否從會議著手。
“我和你一起。”玥玥立刻說。
“不,你和澈回戰團,不必管我,諾爾跟著我就行。”蘇明安說。
血紅的警戒燈光下,澈攥緊了拳,上前一步。
“路維斯,你”澈剛開口,后邊的戰團成員就圍了上來。
“首領,城里發布紅色警戒了,我們快回去吧,團里的兄弟肯定很慌。”一頭光頭的成員貝基勸道。
“首領,現在城市肯定亂得不得了,估計又是城里那些權勢紛爭。我們先走吧,先和大家聯系上。”
旁邊的金發黑皮女人說。
旁邊,一個頭戴軟帽的戰團成員看向蘇明安:“路維斯,不是我們不想帶你回戰團,你才和首領認識一天,大家對陌生人都有警惕心理,也不是特意針對你。還請你回到你的居所吧,外邊很亂,你小心些,保重。“
蘇明安眼神閃爍。
在未得知蘇明安的真實身份前,戰團眾人都對他很友善,畢竟蘇明安的偽裝身份不是什么高官,而是一位心理學大學教授,人們對傳授知識的教師,普遍有敬重心理。
…當他們得知他就是要被討伐的亞撒阿克托后,這群熱血的漢子們還能對他露出這樣友善的笑容嗎?
澈的視線仍然凝視在蘇明安的面具之上,他的眼中出現了身為首領本不該有的茫然無措。
本該雷厲風行帶著人們離開的他,望著坐在輪椅上的蘇明安,一動不動。
“你”澈開口,猶豫片刻:“路維斯。“
他依然叫的是這個假名,他選擇性地放過了已知的真相。
他的眼中閃過掙扎,右手附著的機械臂微微顫抖。
他在想——
——在全城的嚴密追捕之下,在最高紅色命令的搜查令下,他要保護亞撒阿克托嗎?
—他現在持有的資本,配得上他此時難得的感性嗎?
—在整個戰團的敵視之下,在阿克托的身份隨時都可能泄露的現狀之下他有能力,有資本庇護對方嗎?
他只要開口留住對方,就能在這樣舉城為敵的情況下,幫到對方。
只要……開口留住對方。
“路維斯,你和我們一起…”澈開口。
下一刻,蘇明安打斷了他的話。
“我們走吧。”蘇明安回過頭,對諾爾說。
他替澈作了決定。
蘇明安見過太多因為感性而死的人。艾爾拉斯、謝路德、艾斯克、封長……他們或為某種無法擺脫的責任感而死,或為某種堅定的理念而死,這不能說他們不偉大。
相反,由于他們過于偉大一偉大到他們所謂的“感性”已經超出了對生命的渴求和活下去的欲望,
這讓他們的生離死別變得無奈而震撼,如同史詩般凄美。
他不想再……過多看到這種“震撼”和“凄美”了。
再完美的死亡結局,再多的如愿以償,都比不過一個“幸福的活下去”。
還是提前掐滅這種苗頭吧。
“好,走啦!”諾爾上前,快速推著蘇明安的輪椅,他們的身影在血色的閃爍光下跑得飛快,越過高矮不一的垃圾山,像箭一般沖了出去。
澈站在原地,緩緩收回了伸出的機械手,由鐵片覆蓋的手指仍因激動而顫抖。
他閉了閉眼,帶著戰團眾人,離開了這片哨卡。
他與離開的兩道身影,被迫背道而馳。
“蕪湖一沖鋒!!”
諾爾推著輪椅,跑得幾乎要飛起來,他從金屬山上滑行而過,如同在推一座過山車。
蘇明安不知道這個家伙怎么這么高興,明明他們已經淪落到了全城追殺的局面。
周圍已經有不少腳步聲,這塊區域雖然荒涼,但存在不少拾荒者,人們已經開始游走四周,像碰運氣一樣試圖尋找阿克托。
……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不知原因,黎明系統突然決定對蘇明安動手,在這道紅色警戒之下,全體玩家都在與他為敵。
他瞥了眼世界聊天,里面已經亂成一鍋粥。
即使每個人的說話次數有限,大多人只有一次到三次的說話機會,但由于人數眾多,聊天依舊如同水泄般不斷刷新。
班克羅夫(無隸屬):各位,各位,有沒有人來組隊?現在全城放開封鎖,可以自由通行各個區域,有沒有人去邊緣區找找看?巴倫(佩德羅之島):我已經在邊緣區了,之前看到天空中有人在飛行,可能就是蘇明安。井伊淳(橄欖枝聯盟):我正好也在附近,這邊垃圾山太多,有點擋視野。尤娜(十字圣裁):喂!你們瘋了嗎?你們真的要交出第一玩家???我們明明劃劃水就好了啊?
黎明芯片又不能監視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米拉拉(黑卡牌):搞笑,黎明芯片時刻測定人格和情緒穩定,猶如一個測謊儀,它能看不出來你們心里有鬼?放了水死的就是我們。
露娜(巔峰聯盟):—冷靜,各位,任何向第一玩家出手的人,巔峰聯盟都不會放過,我們將發起無限制追殺,人類內斗毫無價值,請謹慎行動。一行鍍著金邊的字,突然刷新出來。露娜的榜前玩家自帶的金色文字框,在一眾白字當中格外顯眼。
露娜發話了。
她這一發話,讓所有人更加肯定蘇明安在這個副本。有人因為畏懼巔峰聯盟的名頭而退縮,但有些自命不凡者卻更加躍躍欲試。甚至有人揚言“要和巔峰聯盟碰一碰”。
維奧萊特(馴獸者之家):那我倒是更想和你們一戰了。巴布魯(利亞公會):我對上電視很有興趣,建議讓我露個臉嗎?柯賽(勇士號):巔峰聯盟也會仗勢欺人了?露娜(巔峰聯盟):你們會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這種角色扮演類世界,真實姓名可被隱藏。只要往附身的殼子下一躲,誰也不知道動手的是誰,如同遮掩真實面目的網絡世界。
即使大多數的玩家都認為不該追殺第一玩家,少數人的存在依舊如同老鼠屎,讓世界聊天變得烏煙瘴氣。
在一片混亂后,一大段閃著金邊的字冒了出來。
山田町一(巔峰聯盟):一說到底,根本不是蘇明安是否值得押注的問題。而是你們必須相信他能走到最后,必須相信這位“第一玩家”。一旦他倒下,就算之后有新的第一玩家頂替上去,你們也會不斷拿蘇明安和之后人作對比,情況只會越來越糟一你們根本就不理解,現在這個“自始至終第一玩家”名頭有多重。山田町一(巔峰聯盟):一你們難道是真的想貪圖那點陣營的獎勵嗎?不是吧,只是享受這種參與世界大事的感覺罷了。你們的愚蠢和你們的卑劣真是相得益彰,聯合團呼吁的那些和平口號被你們全忘了,一群人類的垃圾。山田町一加入罵戰,將水攪得更混。
榜前玩家的發言次數在五次左右,但比之萬人的玩家數量也不過爾爾。帶著金邊的字體雖閃耀,也很快被刷了上去。
榜前玩家和普通玩家之間的差距早已越拉越大,矛盾愈發明顯。
阿爾忒彌斯(希國文明):各位,冷靜一下,從目前的情況考慮,我們最好是聽從自己npc上級的安排,不要主動去尋找蘇明安。只要不被判定為徇私就好,不求獎勵,但求自保。有人提出了還算中肯的意見。
但很快,他被一位名為艾克斯的西國玩家反駁,艾克斯表示“既然我們都這么退讓了,那么第一玩家是不是也應該表示一下,帶帶我們?我覺得很合理啊,責任和義務相統一。”
更有甚者,開始煽風點火,表示“怎么?巔峰聯盟剛成立,就要借著現在風頭大欺負人了?你們這種行為和那些惡心的大型組織有什么區別?“
看見這樣的言論,其他人還沒來得及生氣,一則金色文字立刻蹦跳而出。
呂樹(巔峰聯盟):草nm的j貨,Nmsl,你怎么不吃屎。
“…”諾爾移開了視線,世界聊天已經變成了“文明人”的交流。
呂樹這話一出,各國臟話爭相格斗,彼此之間都開始問候各自的長輩親屬,失馬人變得數不勝數,不少人痛失其母。
諾爾干咳了一聲,不再看聊天的亂象,抬頭看向蘇明安:“好了一一我們與世為敵的城主大人,你回不了家了,我們現在去哪?“
蘇明安抹開嘴邊的鮮血。
他思索著,數條劇情的可能發展情形在他的腦海中推演而開。
片刻后,他豎起手指。
“現在有兩條最佳路線。”他說:“一條,你把我抓回去,你洗白,我們一起進中央城,看看黎明系統到底想干什么。“
諾爾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這條路線有些被動,基本是把命交給了副本。
“另一條一”蘇明安回過頭。
他看著諾爾身上坑坑洼洼,滿是炸彈痕跡的衣衫。
“我們一起逃走吧,離開這里。”他說。
聽見這話,諾爾笑了出來。他跨過歪歪斜斜的金屬石面,雙手搭上蘇明安的輪椅。
諾爾的聲音極大,吸引了周邊游蕩者的注意力,但他沒有絲毫掩飾,極致的憤怒已經讓他轉怒為笑。
諾爾完全沒想到—一他所見的一些人類,能夠卑劣到這地步。
一對系統任務言聽計從,對npc奴顏媚骨,卻舍得對自己世界的英雄卻下刀,眼界短淺到了一種可悲的地步。
一一這種與世為敵的景象,其實可以不必發生的,他們玩家有專麗的世界聊天,是黎明系統唯一監測不到的地方。只要玩家們表面追捕,暗地在世界聊天里放水,故意讓蘇明安從缺漏的地方逃走,事情不會發生到這一步的,這是副本給他們故意留下的機會。
聰明人少嗎?不少,很多人看明白了。
蠢貨難道很多嗎?也不多,但他們善于攪亂渾水。
—一到了最后,他們唯一可以逃脫困境,唯一可以逃脫黎明系統的勝機,居然被玩家自己銷毀了。
—一為什么有人會將頭對準“城邦的英雄”?諾爾想不明白,但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現實遠比理論推測更荒謬。
蘇明安看著如同雪花般飛過,彼此唾罵的世界聊天。
……太像了。
這同時上演在測量之城和世界聊天里的,極其相似的場景,實在太像了。
被居民追捕的城主,亞撒阿克托,和被玩家追捕的第一玩家,蘇明安。
他有種恍惚之感。
"走,先去東邊,那邊幾乎沒有什么駐守軍。”
蘇明安從白大褂的內口袋里取出了測量之城的地圖,這是之前在中央城拿的。
“叮咚!”
他聽到一聲系統提示聲。
你已選擇(逃離)測量之城。進入完美通關反攻線·真實之路”一一他在逝去前的那種執念,刻入了我的程序之中,如同他不滅的靈魂。”
”……他還在啊。“
“真好。”當前通關進度:30諾爾推著蘇明安,一路奔跑在滿是汽油味的垃圾山中。
輪椅在垃圾小山上跑得飛快,隱約能聽到人們的叫喊聲,空氣始終彌漫著一股彌而不散的鐵銹味。
在夕陽落盡,天色暗下來后,天空下了雨,視線更顯模糊。
蘇明安的視野左下角,世界聊天還在吵個不停,形成了一場超大型罵戰。
他的視野右上角,彈幕也在各自狂噴。
像是平行而過的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