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雜念。
他看向桌上的小鼎,問道:“天地寶蟾,大景的命數可有改變?”
“沒有。”
天地寶蟾回答道,不知是不是姜寒的錯覺,他總覺得天地寶蟾的靈性減弱了,但具體哪里減弱,他也說不上來。
姜寒詫異問道:“連強良族都被擊退,大景的命數為何還未變?”
天地寶蟾沒有回答,它只回答事實或者即將出現的事實,不會解惑。
姜寒抬眼看向窗外,順天城很寂靜,靜得可怕,根本不像是剛剛取勝的情況。
他的眼神迷茫了。
似乎無論怎么做,都改變不了大景的命數。
他有想過去找道祖,但去了又能怎樣,他要怎么說,他的訴求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的七弟姜葉是借道祖之言成就的藩王,這也是他成為天子后仍不動姜葉的原因,少年時的矛盾就當沒有發生過,但這件事是一根刺,他不清楚自己在道祖心里是怎樣的形象。
這位天子從未如此患得患失過。
地皇四年,新春即將到來。
道觀內,姜長生查看自己的香火值,他微微皺眉。
他發現自己的香火增長速度并沒有大漲,雖有增長,但不及他的預想。
他看向神游大天地,如今神游大天地內的入夢生靈數不勝數,大景之人并不能占據半數,隨著神游大天地的誕生,越來越多的信徒開始弘揚他的強大,帶動更多的信徒,反而是天景大地的信徒增長速度越來越慢,只是其他地方的增長速度很快,掩蓋了這一點。
道祖與強良族一戰,迅速在天景大地傳開,他的信徒們對他更加崇拜,只是很多信徒沒有親眼目睹,所以香火值的增長沒有引來暴漲。
姜長生睜開眼睛,將神念覆蓋向京城,一葉可知秋,大景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以從京城聽到蛛絲馬跡。
很快,他就聽到了一些聲音。
“唉,去年那一戰讓大景死了很多人,據說很多傷兵沒有救過來,死亡之數難以估量,朝廷在努力鎮壓。”
“道祖那么強,為何不早點出手,非要我大景兒郎葬送這么多性命。”
“道祖不是會起死回生嗎,為何不救助大景?”
“道祖的起死回生是要消耗他自身的壽命,百萬人啊,怎么敢救,而且你沒發現嗎,道祖與我們的關系越來越遠,就連天子都遠離京城。”
“比起這些事,我更擔心道祖的強大,他太強了,強大到大景的武道都不能與之相比,據我一位兄弟說,道祖表現出來的武力足以鎮壓大景萬萬武者……若是有一日,道祖與大景為敵,或者走火入魔,大景豈不是完了?”
這樣的聲音不算多,而且都是私下里議論,畢竟道祖就在京城,他們不敢放肆談論,但京城如此,更何況其他城池。
主要是大景的傷亡太大,讓那些死去家人的百姓對姜長生產生怨恨,這種怨氣擴散,影響到越來越多的人,自搬來太荒起,大景不斷變強,天下人的心態都在轉變,很多人都無法接受與強良族的懸殊差距,這種心態隨著那些怨氣一同發泄。
說白了,大景就是太強盛,強盛到天下人開始覺得理所當然,開始顧及自身的利益。
以前的大景不是天下霸主,姜長生的每次出手都能讓大景百姓過得越來越好,如今百姓富足,反而開始忌憚他的強大。
姜長生的起死回生神通很少使用,以前的戰爭他也沒有施展,以為世人已經忘記,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拿此神通來責怪他。
他并不生氣,也不后悔,若是施展起死回生,以后還得有人要求他去做,甚至讓大景人變得無所畏懼。
連生死都不怕,還怕什么?
在這個武道世界,姜長生可能對不起其他香火信徒,但唯獨大景,他問心無愧。
若非他多次出手,哪有現在的大景。
在大景這件事上,還真離不開他,沒有他,七大妖圣復活,就足以讓龍脈大陸的人死絕。
姜長生雖有一絲慈悲,但并非愚慈,對于當下的情況,他甚至不在乎。
他做什么,不做什么,可不是由讓世人去決定!
姜長生起身,走出道觀,準備為院子里的眾人煉制煉體藥水。
慕靈洛也回來了,之所以晚回來是為了安撫慕家、幫慕家爭取利益,雖然她很煩這些事,但架不住慕家人的請求。
他一出來,所有人都看向他。
姜長生來到藥鼎前,開始往里面丟入藥材。
眾人欲言又止,姜長生扭頭笑道:“你們想說什么,我清楚,我都不在意,你們何必在意?”
此言一出,庭院內的緊張氣氛頓時緩解。
姬武君感慨道:“每一方運朝強盛一段時間后,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當年圣朝也出現過,還引發內亂,有時候擁有比一無所有更難控制。”
百姓不滿道祖出手太晚以及沒有起死回生,武者則忌憚道祖的強大。
白岐樂了,道:“這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葉尋敵翻白眼,道:“什么比喻,蠢狼。”
眾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聊起來,他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他們覺得以道祖的能耐定然也能聽到,所以擔心道祖生氣。
即便是他們這些朝夕相處的人,也會擔心道祖一氣之下遠離大景。
姜長生倒是看得很開,凡是進入神游大天地的信徒,幾乎不可能再背叛他,因為神游大天地能為他們帶來各種機緣,還有追求虛無縹緲的仙神契機,他們如何會動搖?
現在鬧得歡的人,本身就不是姜長生的香火信徒,只是他們的聲音過大,阻礙那些本要成為香火信徒的人。
讓他們鬧一鬧,很快就過去了。
“強良族的強大你們也見過了,這意味著以后武道境界的地位變化,洞天境遲早會淪為普通,你們可得抓緊時間練功。”
姜長生走到另一個藥鼎前,開口說道。
眾人點頭。
慕靈洛道:“長生哥哥,強良族似乎是沖著天衍武法而來,天衍武法真的沒有極限嗎?”
其他人紛紛看向姜長生,他們也曾討論過這個問題。
天衍武法實在是太強大,煉化其他生靈的氣血,奪其天賦化為自身的力量,大景武道能提升得如此之快,天衍武法的功勞太大,大到強良族這種萬族強族都為之心動。
姜長生道:“就算沒有極限,也有因果,強良族便是天衍武法的代價,這個代價會讓很多人死,而且強良族絕非唯一的敵人。”
天衍武法只是一種強大功法罷了,武者施展天衍武法煉化兇獸的氣血,本身就需要耗費時間與精力,還需要付出狩獵的代價,強者會越來越強,弱者則始終無法躍過狩獵一關。
還是不如他的仙道!
修仙之道,是修煉自身之道!
“這一戰后,強良族若是不敢再來,定然會拉攏其他種族,算是不共戴天了,倘若天衍武法的強大傳開,其他種族不需要強良族去說服,也會找上門來。”劍神搖頭道。
雖然如此,但人族不可能放棄天衍武法!
話題轉移到太荒上,眾人開始交流自己見過的強大種族。
姜長生也在聽著,雖然有分身游歷太荒,但他太過強大,沒有經歷過眾人的精彩。
兩年之后,強良族帶給大景的創傷終究是過去,世人的不滿還是被時間抹平,再不滿,又有何用,再加上天子與信徒們的宣揚,姜長生的香火值增長得越來越快。
道祖顯神威之事徹底傳遍大景每一個角落。
順天城,御書房內。
姜寒看著陳禮,嘆氣道:“陳愛卿,朕也沒有辦法,若是你能請道祖出面,那朕還能保你。”
陳禮露出云淡風輕的笑容,道:“臣不怪陛下,臣早就累了,陛下無需保臣,就讓臣辭官回京吧。”
姜寒點頭,但還是補了一句,道:“你雖為將士們爭取到很大的利益,但宗親、世族、宗門,太多力量逼迫著朕,朕可沒有當年天宗鎮壓大景的武力。”
景天宗當朝時,他便是大景僅次于道祖的強大存在,所以他能說一不二。
“臣多謝陛下的寬慰,陛下也不用擔心臣,臣今日便啟程離去。”
陳禮拱手笑道,他心里怎會不明白,天子所言屬實,但天子也想罷除他的權勢。
沒辦法,他的權力與威望實在是太大,若是不除,天子與各世家都不心安。
陳禮轉身離去,姜寒的神色跟著變冷。
過了一會兒。
他才拿起一塊奏折,喃喃道:“徐天機,該到你了。”
五月,陳禮回到龍起山,見到了姜長生,他恭敬的行禮。
無論他獲得怎樣的權勢,世上有一人讓他永遠不敢擺姿態,那便是道祖。
是道祖給了他一切!
“什么,天子把你下了?他要翻了天啊,還不快求求我家主人,替你做主!”
白岐瞪大眼睛,驚怒道。
陳禮要是不當差,那院子里的貢品就要少很多。
葉尋敵、劍神也皺起眉頭,他們也替陳禮憤慨。
陳禮笑呵呵道:“不用,正合我意,道祖無需為我做主,我是順勢而為,否則天子想罷除我的權勢,可沒那么簡單。”
姬武君詫異問道:“那你為何要順勢而來?”
在圣朝,像陳禮這樣的大臣是不可能放手的。
陳禮目光灼灼,道:“大景需要蛻變,否則只能走前人的老路,我在等一個契機,等一個重塑大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