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今天到此為止。”
冰山般的少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腕，按下呼叫按鈕，低聲道：“該返航了。”
滴滴的消息聲通過隊內頻道發送戰場上的眾人，讓她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同窗們知曉，是時候從戰場上抽身了。
“已經結束了？感覺好快。”
嘴里還塞滿了東西的路明非含糊地自言自語了一句，眼神不知為何有些遺憾。
“那也沒辦法啦。”
一旁的源稚女撣了撣指尖的孜然粉末，心想自己的搭檔大概是想著吃飽了再去惡魔堆里鬧騰一番，消消食什么的。
俊俏的青年側過頭，仔細地端詳了少年那正逐漸硬朗起來的側顏。
「真艱辛啊，明非。」
在學院的平靜生活雖然很好，但源稚女能感受到，路明非的內心深處始終懷揣著一股饑渴。
也許那一顆日漸蘇醒的龍之心也在渴望紛爭吧，正因為過去擁有的東西很少，所以他才更加渴望，能像現在這樣與同伴并肩馳騁的每一個瞬間。
想要更多——
那可是非常非常奢侈、非常奢侈的愿望啊。
默默地抿了一口自己掌心端著的清酒，源稚女微微一笑，“好啦，明非，還會有機會的。也不用這么急切，結束后我也可以陪你換個地方走走啦。”
對已經釋然的他來說，只要繼續陪伴在同伴的身邊就已經足夠。
“哦哦，好耶！”路明非舉起雙手，沒有絲毫陰霾的笑容盈滿面容：“果然還是稚女你最好啦！”
將擰開的血清瓶里剩下的橙黃色液體一飲而盡，楚子航慢條斯理地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肉，說道：“收拾收拾吧。”
他雖然不怎么喜歡開口，但大抵也是喜歡上了這樣與二人相處的感覺。
于是男寢三人組，也開始慢悠悠地收拾烤架和吃剩下的烤串。
路明非留了幾串烤肉準備帶給零，楚子航也抓起一把待會拿給給凱撒，最會看空氣的霓虹人源稚女也沒忘了陳墨瞳。
總之一幅其樂融融的樣子。
畢竟是過來“交流學習”的學生，學院既然愿意接受卡塞爾的申請，再加上以前的一些關系，他們這些“本地生”也樂意照顧一下凱撒和陳墨瞳二人。
“凱撒！回來了！”
楚子航點亮終端，對著那邊還在怪海中傾瀉火力的老熟人喊了一聲：“返航！”
隊友頻道里面老對手的叫喊，終于令沉浸在廝殺中的凱撒回過神來。
伸手幾槍點爆了幾只頑強不屈的機械蟲子，凱撒重重地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息。
“該回去了嗎？”
能明顯看出疲憊的面容上，黃金瞳緩緩變回原本瑰麗的海藍色，他深吸了兩口氣，努力地將自己被戰火所塞滿的大腦放空，尋求那身為人類最根本的“理性”。
克制，必須要克制。
殺戮和破壞會活性化混血種體內的龍血，因為龍族本就是渴望戰火的怪物，但凱撒已經決定要背棄這條前無希望的道路。
因此他必須要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理性、更加冷靜……
以此克服，自己與生俱來的血統。
鋪面而來的疾風經過防御屏障的削減，吹拂在青年的面孔上，因瞬間加速壓在身體上的G力讓凱撒的表情微微扭曲。
不過他的表情又很快變得暢快。
這種在高空自由飛行的感覺讓他回想起了自己以前，在藍海上孤身遨游時的感覺。
這片大地確實是個能讓他們肆意折騰的好地方，但一味地與各種怪物戰斗，除了那種真正的戰斗狂人，沒人能從中獲得無限的樂趣。
「該休息就休息——哈，不過也就是對我和諾諾來說是這樣吧。」
凱撒低頭看向腳下荒蕪大地與怪物的尸山，看到山峰的頂端有面帶笑容的清俊少年正向著自己招手，臉上也露出些許笑意。
“真是被他們比下去了啊。”
他知道法奧斯的幾人對自己多有照顧，但也正是這樣才讓他意識到自己還遠遠不足。
男寢三人組打累了就直接開始就地燒烤，簡直像是來戰場春游的。
超乎常人想象的實力，始終是三人能如此從容的最佳保證。
“……我不會在你們的后面呆得太久的。”
身后構造兵裝延伸出更多的噴口，他調轉姿勢，像是要擁抱這一切般張開雙臂，毅然而決絕地向大地墜去。
與之相反……
零扭頭看向身旁沉默地扣動扳機，就連手指被金屬摩擦得血跡斑斑也渾然不覺的紅發女人。
“夠了。”她喊道：“給自己治療一下吧。”
陳墨瞳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不知道何時增添了許多細小的傷口。
她皺了皺眉，低聲道了一聲謝，從隨身的醫療包中掏出藥品和繃帶，迅速而熟練地為自己處理起傷口來。
零將她的表現看在眼里，依舊是那副無口無言的模樣。
以普通人的標準而言，陳墨瞳的表現稱得上是優秀，但她二度拒絕了法奧斯的善意，對零而言就有些太過不知好歹了。
反倒是凱撒的表現令她十分滿意。
“我還不錯嘛？”
從天空歸來的凱撒伸展雙臂，在男寢三人組面前露出陽光一般的笑容。
路明非扭著嘴角湊到他身邊，肘了肘金發青年的胳膊，揶揄道：“凱撒老哥，打了那么多藥，你現在還吃得下東西嗎？”
從楚子航手里接過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烤肉，凱撒也不含糊，豪邁地猛咬一口：“也不知道以后還有多少時間，有空我也請你們去米其林餐廳好好吃上幾頓。”
肉汁豐富的烤串伴隨著簡單香料，隨著牙齒的咀嚼，立刻在口腔中爆發出一股充滿沖擊性的滋味。
火候沒那么均勻，香料也撒得有些多……卻讓凱撒覺得，這幾串烤肉比自己吃過的任何高檔餐廳都要來得更讓他回味無窮。
“這次結束之后，也可以和我們一起去遠東坐一坐。”源稚女適時地開口：“正好我們也在那邊進行實驗性的社會改造……我想，凱撒會長會對那邊的情況感興趣的。”
“好，一定！”
凱撒一口答應，眉宇間神色飛揚，剛才落地時的那一點疲憊也消失不見。
楚子航身邊冒出煉金術的青白色電光，默不作聲地分解起了他們腳下剩下的器材和廢物。他仔細地檢查了自己等人的情況，又默默地計算了一番凱撒留下的那些機械蟲海的動向，這才扭頭和零交換了一個眼神。
——確認無誤，可以歸航。
「他們相處得確實不錯。」
零遠遠地看著四人，嘴角上浮了那么幾個像素點的弧度。
在學院內部給她安排的任務記錄上，她默默地給凱撒這次的行動打了個九分的高分，算是以示鼓勵。
繼續前進吧，年輕人……不，會長。
她心想。
這個世界的一切猶如莫比烏斯環，將一切卷入、將一切往復，種種花開花落零已經在自己的生命中看過太多。
在龍王看來，人類是生來背負著原罪的存在——零覺得也許這種想法，或許確有其事。
只是，人類所犯下的過錯，應該由人類自己來肅正它。
凱撒能成為那個能改變人類的引領者嗎？
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觀察，亦或是某種敏銳的直覺？
一只手勾住路明非的肩膀，另一只手舉起小麥果汁與源稚女碰了一杯。
凱撒的視線忽然跨越尸山與荒蕪的距離，看向了背著雙手的嬌小少女……還有她身邊抿著嘴唇，低著頭的陳墨瞳。
希望你能做到。
對零不曾言明的這份信賴與“期許”……凱撒抬頭，將轉身開始搭建傳送門的她的背影，深深地刻印在了自己的記憶里。
像是要將所有的苦痛攥入掌心。
丟下被飲盡的鋁罐，他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謝謝你。」
「真正的力量，現在就在我的掌中。」
穿越痛苦的荒野才取得的，這名為希望的力量……他絕不會舍棄。
“走走走！”他扭頭看向左右的幾人，笑著大喊道：“諾諾和零還在等我們！我們回去吧！”
“欸，不是你一直在拖嘛”路明非把留給零的烤串靠在他的左臂上，“凱撒老哥麻煩給加熱一下，謝啦！”
“微波加熱？等我看下說明書，兵裝好像還真有這個功能……”
并肩跳下尸山，勾肩搭背的幾個男生一邊笑嘻嘻地聊著雜七雜八的東西，卻又十分默契地向著女孩們的方向邁開腳步。
男人們前行的背影被太陽一般的光輝所簇擁，被流光推動著向更遠處執著又頑強地遠去；卻像是投射下遮天蔽地的陰影，隱約將零身旁嘴唇微微顫抖的紅發女人覆蓋其中。
恍惚間，陳墨瞳的心底，那幻覺般的笑聲再一度響起。
就在她不遠處，路明非、源稚女、零都無從察覺……但陳墨瞳確信，自己能聽見。
那耳畔響起的……
仿佛另一個自己的嘲笑。
終于寫完了，更新完睡覺，等會還起來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