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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吾弟大秦第一紈绔

  項梁話音方落,尾音還在堂上轉圈圈,不少體衰年老的楚臣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楚王熊心立刻連連點頭,笑著道:

  “就依令尹所言。”

  這位大楚的王,其實并沒有聽清楚項梁說的話,更不理解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對于一個放羊娃而言,項梁說的話,實在是太深奧了些。

  這位名義上楚國地位最高的王只知道,只要聽項梁的話,他頓頓都能吃上主人唯有過大節才能吃的羊肉。

  羊肉的滋味可真好啊……

  楚王舔舔嘴唇,摸著肚子,開始期待朝會散去后的飯食了。

  “祝大柱國再建奇功!”

  “力挽楚國天傾者,必令尹也!”

  “天下不能有兩個楚國!愿隨令尹征戰!”

  “東皇庇佑大柱國!”

  朝堂群臣一片歌頌之聲,幾個老臣在人群中交換了幾個眼神,收回視線,閉目養神,在原地不語不動。

  不知是浪潮中的礁,還是茅坑里的石。

  三日后,楚國出兵伐張楚,這是造反勢力的第一次大內戰。

  五萬人馬的動靜根本瞞不住人,消息不脛而走。

  宜陽,墨家圣地,這座縣城又擴大了。

  墨家巨子重現,宜陽又完全由墨家掌控,全天下的墨家門生都奔赴此地,為了實現他們心中共同的理想抱負——兼相愛,交相利。

  一座城的人都是墨家門生,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著攝人的光芒。

  他們穿著足以蔽體,打著補丁的衣衫,吃著足以果腹的黍米野菜,時不時還能吃上一頓肉。

  這座城每天都是歡聲笑語,爭吵聲大多都是來自追究真理的辯論,而不是意氣。

  一間匠造屋內,墨家巨子科學家面紅耳赤,和一個渾身滿是木屑的工匠吵的厲害。

  科學家兩指捏著一枚三寸長鐵釘,在蹲著的工匠眼前大力搖晃,氣不打一處來。

  “用釘子!”

  工匠撥拉開科學家的手,一臉不耐煩。

  他一手持一塊木頭,左手木塊凸出一塊,右手木塊凹陷兩塊,地上還有一堆或凸或凹的木塊。

  工匠手速很快,三兩下就用掉了所有木塊,拼裝出一個桌足,舉在眼前看了看,吹了吹上面的浮屑,一片細密木塵飛舞。

  “師傅只教我如此造物,這鐵針我不用。”

  科學家板起臉。

  “卯榫結構太慢了,來的人越來越多,我們需要更快打造器物。”

  從地上找到一個木板,一個長木條,科學家拿這錘子叮叮當當,將鐵定從木板釘入長木條,要二者連接在了一起。

  他舉著這只唯有一只腿的小板凳。

  “用釘子,事半功倍。”

  工匠偏過腦袋不去看,科學家移動到工匠身前,語重心長地道:

  “不是要你放棄卯榫結構,而是當先宜陽需要的不是造型完美的器物,而是能用的器物……”

  二人一個滔滔不絕說個不停,引經據典。

  一個八句話回不了一句,執著于手頭活計,一副我說不過你不想搭理你的態度。

  見到這一幕的眾墨者,皆是露出善意微笑。

  眼前工匠手藝不是最好的,脾氣卻是最倔強,執著于用卯榫結構打造器物,是宜陽排斥新事物的代表之一。

  但當今墨家不分什么秦墨楚墨齊墨,也不分什么守舊派和創新派,大家都是墨者。

  因為墨家有巨子。

  只要巨子在一日,墨家就不會分裂。

  一名身穿黑衣的墨者跨入店內,也不避諱,當著店中工匠和他的一干學徒的面說道:

  “巨子,楚國出兵了。”

  科學家在黑衣墨者入門的剎那便住了口,他回首看過去,臉上余怒未消,言語卻沒有半點火氣。

  “哪個楚國?”

  “云夢澤,郢都。”

  “魏國還是張楚。”

  “張楚。”

  科學家搓了搓臉,回首沖著一臉認真聽黑衣墨者言語的工匠道:

  “用釘子,這是我作為巨子給你下達的命令。”

  墨家對人對事都不分貴賤,但是其內部不是沒有等級。

  相反,墨家的等級還很嚴格。

  天子之言大于一切,巨子之言僅次天子。

  只是通常時候,巨子不會以勢壓人,仗勢欺人做不成墨家巨子。

  工匠變了臉色,比生活器物更加搶時間的,只有戰爭器物,墨家要參戰了!

  這位最保守的墨者沉聲道:

  “巨子可是忘了非攻二字,墨家向來反對一切攻伐戰爭!”

  “君誤也,我墨家反對的是不義之戰。”

  科學家提衣,轉身出門,言語飄回。

  “此行只為救人,戰乃下下策。”

  他略低下頭,掩住眸中的熊熊火焰。

  “不援魏,以空間換時間,借君上平叛魏國壯大勢力,二楚歸一,無道反賊。”

  陳勝、吳廣起兵時,科學家就想帶墨家平叛了。不只是墨家一家,韓地百家皆欲攔之。

  沒有生路之人皆入宜陽墨家,余者分散在百城百家。韓地欣欣向榮,一片大好,陳勝、吳廣的聚眾起義是在破壞韓地生態。

  之所以沒有動,讓陳勝、吳廣借韓地這只雞生了張楚這個蛋,是朝廷有旨意——陳勝、吳廣若不攻韓地,不可阻之。

  除此之外,墨家還多得一道密旨——楚攻張楚,可動!

  卞安,距離魏都大梁三百里,四萬秦軍駐于此,城內。

  嬴成蟜領軍至此,卞安四門大開,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非要秦軍駐于城中,而不是城外。

  民意不可違。

  荊軻領導的流沙團立了大功,在大軍到的前幾日暗殺了堅決反抗的卞安縣令,以及一眾貴族、豪富。

  近半月時間過去,秦軍不擾百姓,殺盡貴族的風格,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再沒有縣令鄉紳帶頭投降了。

  現在主動投降的縣鄉,不是上位者主動出逃了,就是百姓起義自除害,拿著這些上位者的腦袋投降。

  夜色初降,昏暗房屋內,一油燈亮一室明。

  “楚不援魏。”

  嬴成蟜拈紙輕語,講手上小條黃色信紙放在油燈上,紙底觸焰芯,一豆火沿著紙張蔓延,向上爬升,如蛇吐絲。

  “那就沒什么好等的了……”

  火舌呼呼燃燒,吞噬了黃紙上的“魏”字。

  大梁城下,天清氣朗。

  二十五萬黑甲秦軍站定,圍住了東南西北四面,一門不留。

  如數年前那場滔天洪水,不給大梁城人留泄逃之機。

  東城門,城頭上放下一個籮筐,筐中坐有一人。

  落地后,此人自筐中站起,其年約三旬,面容周正,身穿官服,腰間佩有環玉。

  其向著黑壓壓一片的森嚴秦軍行去,為千枝利箭所指而凜然不懼。

  兩名士卒手中拿著繩索,腰間佩著秦劍,穩步沖出,就欲綁了這三旬男子。

  這三旬男子后退一步,厲聲道:

  “吾代魏出使!豈可刀斧加身!繩索縛體!這便是秦國對待使者的禮數嘛!”

  兩國交戰,禮對來使,這是規矩。

  周市在不知道季布姓名時,為季布三番兩次諷刺也不惱怒,還要親兵不可無禮,就是因為這一條規矩。

  季布受到優待不是因為他叫季布,而是因為他是楚國的使者。

  兩名士卒對視一眼,未敢輕舉妄動。

  一人手抓在劍柄上,露出半截劍刃,威脅道:

  “你待于此,再進一步斬!”

  另一人跑回軍隊,將疑似魏國來使的消息上報給了一直關注此地的五百夫長。

  五百夫長繼續上報到千夫長,千夫長上報給萬夫長……層層上報。

  大帳帳門拉開,劉邦伸臂笑道:

  “先生請。”

  “將軍請。”

  三旬男子鄭重回禮,昂首挺胸,踏進了秦軍這頂巨大營帳。

  他今日代表魏國,是魏使,不能給魏國丟臉,哪怕魏國只剩一座孤城。

  “周濟,拜見秦王。”

  三旬男子面對秦王,微微欠身。

  周圍群將的眼神犀利危險,看著他,就像是打量一頭獵物。

  他坦然受之,渾然無懼,和面對外面那些士卒的致命利箭一樣。

  “先生好膽魄。”

  嬴成蟜撫掌笑贊,打量著三旬男子的臉,覺得與在自己身前自刎的周市有些相像。

  “周市與先生可有關系?”

  “正是家兄。”

  嬴成蟜臉上笑容自然許多,拋開立場,為魏國而亡死不投降的周市,他很喜歡。

  “一門雙杰,周氏倒是出了兩個人物。”

  周濟不喜不悲,一臉恬淡。

  “謝秦王謬贊。

  “濟忝為魏相,代魏與秦談判。”

  話音未落,一聲嗤笑自旁傳來。

  李信一臉不屑,嘴角笑意滿是諷刺。

  “魏憑甚與我大秦談判?”

  年輕氣盛的大秦將軍上下打量著周濟,目光極具侵略性,毫無禮貌可言。

  “魏之土地除了大梁,皆已在我王手中,魏王拿什么和我王談判,你這七尺身能抵幾座城?”

  周濟雙眼捉住李信目光,對上那雙久經沙場的暴虐眸子,這位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剛做上魏國相邦不到十日的書生毫不退讓。

  他不露怯半分,堅定地道:

  “就憑大梁上下一心,眾志成城!

  “一個周濟不足論,十萬個周濟又如何!可堪與秦王論否!”

  同為將軍,各領兩萬人一路攻城拔寨,受降最少的屠睢一開口,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氣便涌了出來。

  “可論!十萬軍功,夠余爵加一等。”

  周濟再不能淡然處之,他臉上的鼻子眼睛嘴都變成了一個“怒”字,對著笑看不語的秦王拱手。

  “這是秦王之意乎?”

  不持人狗一起戮的屠刀,仍舊是像屠夫而不像是將軍的樊噲抱起膀子,遺憾道:

  “陛下若是招降,要賠我一個先登。”

  “滾蛋!”

  嬴成蟜頭都沒回,笑罵道:

  “你就這么斷定你能第一個登上大梁?就不能是趙佗先上去?”

  小將趙佗撇了撇嘴,鄙夷道:

  “末將是將,不是兵,不爭先登之功,只拿下城之功,和這莽夫可不一樣。”

  老將廉頗微微一笑,斂眉思故人。

  莽夫,屠夫,一字之差,代表著秦國武將集團對沛縣隊伍的接納。

  周濟身體發抖,氣的發冷。

  秦國君臣渾然沒將魏國放在眼中,大梁在他們眼中就是砧板上的魚肉。雄城還完好無損地聳立在外,他們就已經開始分戰功!

  周濟很想拂袖而去,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但他不能,他今天的第一身份不是大丈夫,是魏使。

  他深吸口氣,抑制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冷冰冰地道:

  “秦王的虎狼之師縱橫天下,沒有哪個國家能擋,大梁也不幸,但不知秦王想要的是一座完好無損的雄城,還是一座廢墟!

  “我王不降,誓死抗爭,秦王想拿下大梁,也必要多搭上一些人命!魚死網破猶未可知!拿下的也只會是斷壁殘垣,只能得到磚瓦碎片。

  “但若秦王能答應我王一個要求,便可將一座完整的大梁城不費吹灰之力收入囊中。”

  蒙恬輕蔑一笑,鄙夷道:

  “不過是怕死,請求陛下饒恕魏王性命。”

  “朕答應了。”

  二皇帝手扶把手自座上站起,鄭重其事得向周濟深施一禮。

  “先生受苦了。”

  其站直身體,環視四周將軍,眸如麥芒。

  諸將皆是身心一凜,肅容以對。

  “諸君,不要忘記今日。”

  二皇帝聲音緩緩,字字鏗鏘。

  “弱國無外交。

  “你我有生之年,秦使若有今日周濟之辱,大帳之內,皆是千古罪人!”

  諸將望向剛屈不撓,忍辱負重,遭奚落而義憤填膺,仍舊咬著牙不離場的周濟。

  低首,抱拳。

  九音如雷,齊言二字。

  “謹記!”

  “秦王!”

  自方才二皇帝言說答應那瞬間,就有點懵的周濟被諸將聲音一震,回過神來。

  他搖了搖頭,虛指一下蒙恬。

  “我王條件,不是這位將軍所說。”

  “朕知道。”

  嬴成蟜走至臉上寫有“你知道什么的”周濟身邊。

  “朕知道魏王的條件。

  “這次的史書,不會遺漏先生。”

  大梁城墻五百步開外,嬴成蟜策馬以待,周濟一人獨行至大梁城底。

  城上有吊筐下放,周濟對著探頭魏兵搖了搖頭。

  他望向城頭,拱手而拜,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

  “我王!周濟幸不辱命!”

  說完,一頭撞上城墻,熱血迸濺,大丈夫可殺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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