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遠,陳平回到府上。
逃離是早就定下的計劃,今日逃離是臨時的決定。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逃離時間,這就是最安全的時間。
推開居室房門,打開床底箱子。
金光閃亮,珠寶燦爛,琉璃、瑪瑙、珍珠、美玉,簡直要晃瞎人眼。
這些都是魏王豹賞賜的寶物,他花了不少,還剩這么多。
陳平面無表情,動作迅速,取其中最多,最不起眼的十金揣入懷中,轉身就走,任這寶箱大開著口,棄這些珍寶美饌如同敝履,毫無一絲留戀之意。
只要他陳平人在,今日丟棄的外物,來日十倍百倍還回來。
走到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帶鞘匕首。
拔鞘視器,寒芒不定。
拔一根頭發絲輕輕吹過,立為二段。
陳平點點頭,這就是他的匕首,沒有被掉包。
握緊匕首,他快步向著門外走去,掩上房門的時候輕之又輕。
轉個彎,走到侍女睡下的東廂房,輕敲門扉,無人應答。
陳平匕首插入門縫,感知到阻力后,微微向上一挑。
一聲悶響,在這靜謐夜晚格外響亮。
吱嘎~
陳平推門而入,屋內有六道勻稱呼吸聲。
月色幫襯,能看到屋中六個容貌俱佳的少女、熟婦躺在床上,嘴角帶笑,睡得正香。
一個眼角帶顆淚痣的少女砸吧砸吧嘴,不知道是夢到吃好吃的,還是夢到與情郎幽會合唇。
一根一尺長的木頭橫在房門前,剛才那聲悶響就是這門閂落地音。
這么的聲音,這么靜的夜,六個侍女竟然一個未醒。
陳平毫不意外,這本就是他做的。
早在八天前,他就做好了隨時逃離的準備,每晚給下人的飯菜中都會加美夢引。
吃下美夢引,一覺到天明。
看著昏睡不醒的六侍女,陳平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什么美夢引,不就是蒙汗藥?
起一個雅名,就能掩蓋做下的齷齪事?這些貴族真是好笑。
不像他陳平,是真的做好事,讓這些下人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做個美夢。
想些雜七雜八的事舒緩完緊張情緒,陳平提著匕首,走到一個踢開被子露出豐腴身段的侍女面前。
左手捂住侍女的嘴,右手持匕,在侍女雪白細長的脖子上用力快速一劃。
鮮血飛射,豐腴侍女猛的抽搐一下,性命將要逝去的她美夢破碎!
陳平左手用力,面無表情,他的心也像臉一樣平靜。
他知道,這個侍女意識并沒有清醒,這只是生命臨終的本能掙扎罷了。
他殺豬時,不管給豬上多少蒙汗藥,殺豬刀插到豬心,豬前后四條腿必然會踢一下。
果不其然,鮮血還在外噴,豐腴侍女就沒了動靜。
陳平拿刀看了看,刀鋒依然閃亮,上面一絲血跡都沒有,輕笑一聲。
“殺人不見血,果然是好刀。”
如法炮制,連殺六人后,他又到對面的仆役房中去,再殺八仆役。
然后是門房、管家……
從庖廚睡覺的房屋出來,陳平氣定神閑,這是他殺的最后一個人。
沒智慧,武功練的再高,也不過是匹夫罷了。
力能摧山撼岳,不敵一包蒙汗藥。
他撣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檢查了一下有無血跡。
雖然以他殺豬多年的經驗,能確定完全避開了所有鮮血,但萬一呢?
越是緊要關頭,越要細心,越不能慌。
他一身白衣罩在外,在清冷光輝下,就像是穿了一層雪。
走到馬廄里,牽了一頭不高不矮,看上去很是普通的灰馬。
這匹灰馬不是馬廄中最神駿的,不是跑的最快的,不是耐力最長的,就是一匹普普通通,在馬廄九匹馬中排在七八名的馬。
陳平牽馬出來,將上好馬草堆在灰馬前,灰馬吃了個痛快。
陳平耐心等著。
想要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這是個最簡單的道理,是人就懂。
摸著馬鬃,在這幾乎每間屋中都有冤魂的丞相府院落,陳平毫無懼色。
他不信鬼神,從小就不信。
他不是一生下來就長到十四五歲,給村人分肉,他有幼年,阿父有阿母,家中有良田。
只是九歲的時候良田被村長侄子強占,阿父討田被活活打死,阿母受不得沒田沒男人的生活,拋下他改嫁到隔壁村。
若有鬼,他阿父就該化鬼索命報仇。
若有神,就該有雷霆劈到村長侄子頭上。
他等了十二年,什么也沒等來。
前些時日他攜出齊大功歸來,帶著魏豹給的三百武士親自送村長侄子上了路,順帶夷了人家三族,屠了有眼無珠的故鄉。
灰馬吃飽了,又飲了水,馬頭蹭蹭陳平。
陳平翻身上馬,大搖大擺地出了丞相府,神態自然,他前段時間去齊國時就是這樣。
當時不為魏豹重視的他,家中唯有一馬,就是他胯下這匹灰馬。
不緊不慢,晃晃悠悠到了城門前。
他理直氣壯,命令城門守卒開城門。
城門守卒也不問原因,將城門打開一道縫,殷切恭敬地矮身等待。
陳平策馬而過時,隨手一拋,守卒探手接過。
來不及看到底是什么,先一個略微躬身。
“謝丞相大人賞。”
這事對于士兵來說很普遍,丞相大人兩三天就要外出游獵一次,每次往返城門都有賞賜。
大梁上到上卿,下到末卒,誰都知道陳平出手闊綽。這事就像王上對丞相的信任一樣,人盡皆知。
等馬蹄聲小了下去,守卒才借著微弱月光仔細打量手中物,馬上大喜,這竟是一金!
歡喜之余,他不由嘆口氣。
他要是能到丞相府上多好,哪怕當個仆役也行啊,丞相大人隨手賞賜就高過俸祿不知多少倍。
守卒腦子里滿是對在丞相府下人的羨慕,完全沒有丞相這么晚外出是做什么的疑問。
丞相大人要做什么,哪里是他這小小守卒能知曉的?
雖然夜間不允許開城門,但這可是最受王上信任的丞相啊。
出城門,緩行三里多路。
陳平暗忖再行七十步,就策馬狂奔,一路向東去投奔齊國。
林間干枯枝杈間,忽有人影閃過,其音渺渺。
“大梁防備森嚴,我正愁怎么完成陛下令,將你活著帶回咸陽,想不到你自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