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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反賊盡小覷我大秦狼子野心,滋生無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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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第一次上朝,你們就在下面嘰嘰歪歪是不是?

  皇兄坐在這的時候屁都不敢放一個,欺負老子不會殺人?還是沒嚇到你們是不是!

  沒有休息好,心臟跳動迅速,還伴有陣痛。

  身體的異常讓嬴成蟜的性情極為暴躁,第一次穿小冕服的慘烈經歷,又給這暴躁附加上了戾氣。

  被打擾的嬴成蟜怒睜雙眼,猛得一拍身前粽木盤龍長案。

  “何人聒噪!擾乃公休憩!”

  “為王要可稱寡人,可稱孤,乃公這二字不適在大堂上說。”

  說教的聲音。

  嬴成蟜怒氣再上三分,睡夢初醒仍顯迷蒙的雙目微瞇。

  “呵,你還教訓起我來”

  話說一半,眼前清晰的景象就從他瞳孔投射到大腦。

  嬴成蟜呆住了。

  眼前人高冠博帶,身形瘦削,臉上是那永遠慈和的笑意,背后披著的黑色大氅拖著地面,半掩著腰間的秦王劍。

  “算了,寡人的蟜兒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怎么自稱就怎么自稱。你父你大父敢訓斥你,讓他們來找祖父。”

  “祖,祖父?”

  嬴成蟜的語氣猶疑,不可置信。

  身體、靈魂雙雙陷入呆滯,其內的氣早散的無影無蹤。

  眼前的人,正是秦國在位五十六年,待機時間最長的王,秦昭襄王,嬴稷。

  執政期間打的楚國一蹶不振,打的趙國舉國難尋過輪彀男丁的戰國大魔王。

  “在的。”

  嬴稷慈和笑著,抓起嬴成蟜拍在桌案上的手,還沒碰到的時候嘴中就心疼地道:

  “疼罷?都是這破桌太硬,寡人要人在這上面鋪上三層獸皮,下次蟜兒再拍打就不痛了。略等下,寡人去叫人去凌陰拿冰塊,敷上就不疼了。”

  冰塊,在這個時代是極為奢侈的產物。

  在天地溫度達不到零度的時候,唯有王室和最大的大貴族才能享用冰塊。

  在沒有冰箱冷庫制冷的秦國,王室專門成立了負責采冰存冰的官府。

  官府中負責冰塊、冰品的負責人叫作“凌人”。

  凌人一般從每年冬的十二月起,開始采取天然冰塊,運至名叫“凌陰”的冰窖中儲存,待到來年六七月份開始取出備用。

  冰窖里的冰塊上會堆放一些樹葉、蘆席等隔熱材料,密封窖口,這樣秦王要冰塊的時候才不會弄出來一攤水。

  《詩經·七月》有載: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

  就是說的此事。

  這些珍貴的冰塊大多都是在熱病、暑氣過重的時候取用,嬴稷在三伏天熱到大汗淋漓受不了的時候也忍住不取,只是打來井水洗個冷水澡解熱。

  而今,卻為了曾孫手拍桌案打算叫人去取冰塊來。

  能受到這種待遇的,整個秦國唯有一個成蟜公子。

  “不用如此,祖父,我不疼,你看我手掌不紅也不腫的。”

  嬴成蟜翻轉手腕,其上白中透著健康的紅潤,完全沒有毛細血管破裂而充血的艷紅。

  嬴稷矮身仔細打量,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半晌后,笑了。

  “還真是如此,你這娃娃怎么做到的?寡人聽聲響可是嚇了好大一跳。白起贏下長平之戰消息傳回來時,寡人驚嚇都不如今次高。”

  嬴成蟜笑,像是一個得了考試第一名回到家中顯耀的孩童。

  “成蟜武功蓋世,這算得了什么?我便是把這桌案打碎手掌也是毫發無傷。”

  嬴稷頭顱微抬,脖子后仰,握住曾孫的手,驚奇道:

  “哦?如此厲害?你用力握寡人的手試試。”

  嬴成蟜微微發力,緩緩加大力度,二人的手掌貼合度越來越高……

  “夠了夠了,再握下去,寡人就只能練左手字了。未練成以前,那些遞上來的奏章可都要你這小娃批。”

  嬴成蟜松開手。

  “祖父,我有力乎?”

  嬴稷放松著右手掌,些微痛處與心中喜悅相比不值一提。

  他滿臉笑容,不住點著頭。

  “有力,有力。”

  左手揉著右手,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曾孫,笑得燦爛極了。

  “寡人的蟜兒,終于長大了。”

  繞過桌案,嬴稷按住了要起身給他讓位的曾孫。

  “從前你坐這王位,需得寡人抱著,不然占不滿,現在你自己就能坐得嚴嚴實實。好啊,真好啊,寡人的蟜兒,終究做了大秦的王了。”

  按著曾孫肩膀,嬴稷緩緩下腰,面上神情漸變嚴肅。

  “一國之王,焉能殿上入夢?寡人知蟜兒不是有意,此事出定是有因。跟祖父說說,這是為何啊?”

  嬴成蟜扯扯嘴角,什么話也沒說出來,他沒有把握在不掉眼淚的情況下言說一字。

  天底下,對他好的人有很多。

  對他最為溺愛,無道理無條件的人只有一個,他的祖父,秦昭襄王嬴稷。

  除了四歲時那一次說要追求平等,追求自由,建立一個以民為主的秦國的言論,讓祖父動了真火,血洗咸陽宮。

  祖父再沒和他真生過氣,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祖父對他都是無條件信任。

  寡人的蟜兒肯定沒錯,如果寡人的蟜兒真的犯了錯,那背后一定有不的不犯錯的原因。

  這份溺愛一直持續到嬴稷大限來臨前。

  從來各國王室傳位,都是考校繼任者能力水平,以圖強國。

  而秦昭襄王卻跳過兩代,為了讓曾孫順利繼位而向上逆推,以這條嫡系脈絡選了秦孝文王嬴柱和秦莊襄王嬴子楚。

  寡人的蟜兒才是天生的王,是大秦興盛長久之主,你倆要在蟜兒未成年前替其掌管好秦國。

  “祖父嚇到你了?如此膽小可當不得秦王啊。”

  嬴稷以黑袖擦擦曾孫眼睛,指著袖上的水漬道:

  “看看看看,這是甚?眼淚!還好寡人當初沒有下‘成年男子無故哭嚎者送官府的法令’,否則寡人就要去咸陽獄見蟜兒了。莫非這也寡人蟜兒的新手段?汝之淚水可化作江河湖海吞并天下,淹死那些叛逆乎?”

  嬴成蟜被一本正經的祖父逗笑了,像是小時候被祖父搖晃著撥浪鼓強逗一樣。

  “祖父還是那么愛說笑。”

  “誰與你說笑,我還真當是你的新手段。”

  嬴稷掀開身后大氅,雙手猛然向身后兩側一抖,勁風帶著一襲黑色波浪騰空飄蕩片刻,蓋在了半邊長條桌案。

  坐在桌案上的嬴稷與嬴成蟜差不多等高,他雙手攏在身前,直到這時才不再像是一個慈祥祖父,而是壓楚蠻打強趙的戰國大魔王!

  “說,因何犯困。”

  “祖父留下的蒙驁、王齮都離我而去,大父、阿父更是早逝。這些年,再沒人如祖父一般信任我。我很疲憊,也很累,不知我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我說過我做事,不求他人感激,但幾無回應的付出,讓我真的有些不想進行下去。外患剛解,嬴政又假死激起了六國內患。這個王位我真的不想坐,我根本就沒有做好任何準備……”

  嬴成蟜一字一句地說著,想到哪說到哪,雙手捧著額頭。

  他想要做的事,明明有利于萬民,卻得不到萬民的支持。

  他身邊僅有的支持人,還隨著時間流逝而一個又一個地離他而去。

  這個世界不是他一個人的單機游戲,永遠沒個盡頭的阻力讓他看不到頭,而攔他路的人,都是縱觀華夏五千年能排在前列的豪杰。

  鬼谷子、張良、陳平、項羽……

  這些人有著無法避免的歷史局限性,但他們能發揮這個時代的能力極致。

  鬼谷子雖然不知道后世有載人上天的飛機、千里可通話視頻的手機。但這絲毫不妨礙他根據始皇帝想要早日解決六國余孽的心性,放大始皇帝欲望,引導始皇帝假死引爆六國余孽,要嬴成蟜早日上位。

  嬴成蟜曾經很期待和這些歷史名人交手。

  他和縱橫家頓弱找論題辯論是非對錯,也和法家第一人韓非談法,還和一直以儒家門生自居,而被傳統儒家不承認的荀子荀卿說過儒家到底應該是個什么樣子。

  相談甚歡。

  不論輸贏,他總能得到啟發,他以為這就是交手了,他讓諸子眼含異色,而諸子也讓他大為贊嘆。

  他現在才明白,那些雖然也是真言,但嘴炮其實都是鬧著玩罷了。

  蘭陵的屠城慘案,始皇帝的假死泰山。

  這才是認真起來的諸子手段。

  “沒有蟜兒,子楚不會為王,柱也不會為王。這個王位是寡人早就留給你的,你必須坐。你若早和寡人說你不想坐這個王位,寡人早就斬了你。”

  嬴成蟜頭顱從雙手上抬起,錯愕地望著祖父,不敢相信耳中聽到的話語。

  秦昭襄王面無表情。

  “你不為秦王,寡人就不會容你活在世上,寡人不放心。當年父王立蕩哥為秦王,為防秦國動亂爭位險些殺了寡人,最后不忍下手,送寡人去了燕國。你之能是寡人十倍百倍千倍,寡人斷不會留你這個大患。”

  嬴成蟜怔怔聽完,身子緩緩后靠,露出胸前那只仰頸玄鳥,長呼一口氣,輕笑道:

  “不想祖父竟如此看重成蟜,這算是對成蟜的安慰乎?”

  雖然秦昭襄王口口聲聲都說要殺他,但他的心情卻好了許多,他好久沒有這種被毫無保留相信的感覺了。

  “肺腑之言,不然寡人憑什么以你這個小子,連立兩任秦王。”

  嬴稷微微挺直身軀,脊柱完全展開的他高了靠倒的曾孫半頭。

  他居高臨下地道:

  “可如今看你這副模樣,寡人懷疑當初是不是瞎了這對招子。一人二人的死亡算得了甚?寡人坑殺了二十萬趙軍,照樣睡得好,吃得香。

  “驚懼的諸侯是寡人最好的下酒菜,不為人理解的孤獨常使寡人夜間偷偷發笑。

  “世間盡是凡俗夫子,他們就是牛羊豬犬,天生寡人以馴之。

  “要他們理解作甚?他們只配聽,只配做。能做到的人活,做不到的人死。莫說那蒙驁、王齮,白起、魏冉亦如是。

  “寡人想稱西帝就稱西帝,天子在又怎樣?寡人就等著他發不滿!寡人好借口出兵,寡人即位的那天就想滅周了。

  “蕩哥管他要鼎,他不給。借著蕩哥急切要秦國東出的心理,誘蕩哥舉鼎,說能舉起來就送秦,以致待寡人甚好的蕩哥舉鼎而死。

  “寡人知道滅周給諸侯口實,但寡人就是要報仇,就要把九鼎運回大秦。讓那些與寡人同為諸侯的豬狗看清楚,他們配不配。讓他們知道這天下,是寡人說的算。

  “這王位你若坐不了,就站起來還寡人,寡人還沒坐夠。”

  秦昭襄王摘下腰間秦王劍,丟到曾孫手中。

  “你自裁罷,寡人會厚葬你。”

  沉甸甸的秦王劍就放在腿上,嬴成蟜一手握劍柄一手握劍鞘,稍微用力。

  亮鋒閃爍的光在他眼上晃過,他微微瞇起雙眼。

  “祖父就是如此賜死白起的嘛?”

  “不錯,其不聽寡人命令。軍中上下盡以曾在白起麾下為榮,士卒皆聞白起之名勇戰。不聽我令,想做人不做狗,可以。那就去死,死人也是人。”

  嬴成蟜還劍歸鞘,掛在腰間。

  “祖父聽不下正確的諫言,容不下有能之士。逐穰侯,殺武安君,辭范相,困綱成君……祖父心胸太小了。成蟜確實不適合做秦王,但比祖父強一點。”

  嬴稷瞇起雙眸,高冠微搖。

  “哦?那寡人問你,韓國先有反聲,陳勝、吳廣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口號起義。短短不過月余就聚攏士子破千,愿戰之人,更是早破了萬數。你打算如何處置,派何人去征討,可有思想?若等他們再做大下去,攻占韓國,盡占鐵礦,復辟六國將有數不盡的武器甲胄,這些你可曾想過?”

  嬴成蟜淡笑。

  “陳勝、吳廣不足為慮,滅之舉手之勞。不需要從關中調任將領,韓地是我親自經營,各縣城的縣令,縣尉皆是我親選。各縣兵馬一動,張楚土崩瓦解,二人不過笑話耳。”

  嬴稷冷哼一聲。

  “既是如此,何不趕快動手!天下目光皆在看著我秦國臥榻之旁的韓國!你不盡快滅之,反賊盡小覷我大秦!狼子野心,滋生無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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