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艷艷的大火洶洶燃燒,直沖天庭。
耗費巨資的雄偉宮殿,以上好木材搭建而成。建成看上去時巍峨明皇,如同天闕掉落凡塵。燃燒之時是最佳的引火之物,黑煙如倒瀑,沖天而上,千里可見。
“你這一退不但誤了自身,還誤了扶蘇。”
照亮夜色,使連綿宮闕如同白晝的火光中,趙姬幽幽地說著。
她內里是一身細軟貼身的白布衣褲,外面則套了一件鹿皮做成的裘衣,素面朝天的她不施粉黛依舊美麗,眉宇英氣不輸男兒。
雖說是放下了,但她還是心有不甘。
好好的王,怎么就說不做就不做了?
這可是最為浩瀚天下的共主位置,后來者不知,前古無人為。
儒生追溯的上古圣王時期,不過是沿著黃河、長江而流淌出的幾個部落勢力罷了。
而今將黃河收為內河,長江收為內江的秦國,是華夏古今從未有過的龐大帝國。
延續她生命的政兒,怎就拋下了呢?就算不考慮自身,難道不考慮扶蘇,考慮子孫后代嘛?
嬴政一襲長身繡金黑服,負手站在阿母身旁的他盡顯威嚴。
坐不坐王位,為不為秦王,對他的氣勢沒有絲毫影響。只要出現,他依舊是那個不可一世的神明。
始皇帝三字橫亙在華夏歷史封建帝王巔峰,壓得后續無數皇帝只能近而不能越,是因為他嬴政選了始皇帝這個名號。
嬴政不因始皇帝而尊貴,始皇帝因嬴政而閃耀。
伸手感受著炙熱火蛇,對自家阿母知之甚深的他知曉這次行事對阿母沖擊實在太大,溫言相說。
“母后多慮了。
“要不是扶蘇尚且稚嫩,不能為大秦皇帝,成蟜早就綁著扶蘇回來舉行登基儀式了。
“這豎子向來憊懶,確實想做些大事不假,但不想負責任也是真。
“他這個皇帝,是朕強行架上去的,朕倒是期盼他坐久一點……”
他微微一笑。
嬴成蟜離去時,說話的語氣聽不出一絲怨懟,但那字字句句卻都是怨懟,像極了曾經的他。
你能平定匈奴,平定六國余孽就不難。
弟弟,出點力罷,能者多勞,用你的想法,徹底拿下這片天下。
匈奴被平定的消息傳到嬴政耳朵里時,著實讓嬴政震驚了一把,這可是大秦戰神武城侯王翦也看不出勝算的戰役。
本來想用五十萬人命將弟弟堆成名將,沒想到弟弟本身就是名將,某方面比王翦還厲害的名將。
從蒙恬的飛鴿傳書,知悉了嬴成蟜怎么拿下的匈奴地后,嬴政在歡喜之余,陷入了思索。
秦以武力奪天下,以一個利字攬賢臣,集名士,民心民望棄如敝履,根本沒用過。
是以對于嬴成蟜提出的民心,始皇帝一直不相信,大秦帝國得天下的事實比任何花言巧語都有說服力。
秦人務實不務虛。
但匈奴地被拿下的事實,讓不為王的嬴政開始認真審視弟弟的主張。
秦國已經一統天下一年了,事到如今,秦國政令仍然難出函谷。
六國之地名義為秦國所有管理,實則由當地貴族自治,逼得想多做些事的嬴政不得不以死相誘,逼出那些陰溝里的老鼠。
可匈奴地呢?
才剛剛打下來,就從距離秦國最近的高闕城,一直到從未有中原人踏足的狼居胥山,盡聽三子命令。
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
如秦人、匈奴人民風,文化不同。
如匈奴地狹小,不及秦國地域廣袤,好管理。
如三子假借匈奴王子冒頓之名,匈奴諸部落對其天生有服從度。
但除去這些原因,有沒有對戰政策不同,而導向結果不同的原因呢?
嬴政認為有。
李信領兵二十萬出兵楚國,當地楚人指錯路,引秦軍入沼澤,進孤山。
饕餮軍兵發大漠,中小部落中的匈奴人爭先送糧草。
這就是問題所在。
他是先下地再歸化,弟弟是先攻心再下地。
民心的力量不足以要城頭變幻大王旗,但能要城未下時,滿城盡欲歸秦做秦人。
嬴政想到了弟弟好久之前就說過的槍桿子和筆桿子,他更喜歡用秦劍和毛筆替之。
雖然長槍這種武器在戰場上很實用,一向作為主武器。
而秦劍因為長度構造等方面,大多做為副武器來使用。
但最能代表秦人武力的,仍舊是秦劍。
長槍各國皆統一,長劍,唯有秦能造三尺。
秦劍很重要,沒有秦劍,天下打不下來。
毛筆也很重要,沒有毛筆,天下不但不好打,打下來還坐不穩。
火勢越發大了,下人走水、救火的呼喊聲不絕于耳,越來越多的人涌上來了。
“秦惠文王病逝,傳位秦武王。秦武王舉鼎而死,傳位秦昭襄王。父傳子,子傳弟,何其相像也。昭襄一脈承大統至今,武王一脈,今何在?”
“啊?母后莫非忘了,那豎子練的是《黃帝》。為了武功不失,死保元陽之體。若是這王位真能讓其醒悟,舍棄武功傳宗接代,倒是一大幸事。”
說著話,嬴政腦海中閃過弟弟怎么都不肯廢除武功的臉,苦笑一聲。
“以這豎子對武功的莫名執著,王位的誘惑,遠遠不夠啊。”
嬴政就不理解,一個無心王位的人,怎么偏偏對武功這般放不下。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直接一步到位,做帝王不好?
華山搜尋黃帝遺跡,遺跡倒是找到不少,但其中沒有一處有如何破《黃帝》的記述。
嬴政現在都懷疑,黃帝到底是不是練的《黃帝》,這功法比御女三千還荒唐。
“等他登上王位,熊掌與魚,或可兼得……”
趙姬喃喃自語,在嬴政疑惑視線瞥過來前失笑一聲。
“罷了罷了,是與非,都和我們母子無關了。你不要王權,阿母也不要這后權。就讓這把大火,焚出一個大權盡握的秦二世!焚出這朗朗乾坤中的魑魅魍魎!”
她腳尖輕點,地上的一壇子烈酒落入手中。
拍去泥封,仰頭灌了半壇子。
一抹嘴巴,酒色染的紅潤臉頰很美艷,但其目中的狂野更迷人!
“豎子酒夠烈,阿母敬你為王!”
酒壇子投入熊熊烈火,啪嚓一聲,在母子身前炸開。
火焰暴漲,驟起,吞并二人身形。
《秦史》:
帝三年十一月,太后、甘羅謀逆,刺長安君于雍宮。甘羅為蒙毅所殺,當場伏誅。太后畏罪,自焚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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