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曼壓抑的怒火上涌至天靈。
烏孫閼氏是他最愛的閼氏，他要立烏孫閼氏的兒子為左屠耆王，繼承匈奴單于之位。
一介逆子，當真以為借了秦狗的勢，敗了他一次就能和他談條件了？
“好膽！”
頭曼咬牙切齒，怒意在眼中凝聚。
“你在敵軍中穿行，看到他們都在做什么？一一道來！”
使者連連應聲，輕聲敘述方才所見。
頭曼認真聽著，并沒有注意到兩邊的大部落首領眼中的怒意漸漸消退。
吃了大敗仗，卻仍為冒頓王子尊重的他們，覺得冒頓這個要求并不過分。
面對十七萬諸部落大軍戰而勝之，如此悍勇的王子不能當左屠耆王，還有何人能為？
“單于，王子的話，不妨考慮一下。”
一個手臂一直吊著的首領打斷了使者匯報。
頭曼視線挪過去，冷如冰。
復而扭頭，看著身體打擺子的使者。
“繼續說。”
使者繼續敘述，眾首領集體靜默。
頭曼在使者敘述完后，又問了多個饕餮軍中問題，使者知不敢不言，言不敢不盡。
將心中問題全部問完的頭曼掃視一圈，道:
“我的兄弟們，你們可還有要什么要問？”
在場的部落首領一言不發，繼續靜默，氣氛跟剛才頭曼的眼神一樣冷。
頭曼等了片刻，點點頭。
“看來你們是沒有什么要問的了，好。”
他咧嘴笑，一雙大手猝然抓住了使者脖子！兩個大拇指按在了使者咽喉！
“那逆子是匈奴叛徒，你還叫他王子，你也背叛了匈奴！”
清脆而輕微的骨裂聲響，使者瞪著一雙要爆出來的干凈倒在地上。
招手叫人將尸體清理下去，頭曼笑呵呵地回到座上。
“蒙恬帶這支秦軍侵犯我們的時候，就只有五萬人。那逆子帶來的人雖然多，但人馬都有甲穿的依舊只有五萬，可見秦軍只有五萬具甲。如今六萬人在這里，那逆子的高闕必然空虛，不知哪位兄弟愿意去把高闕拿下？”
剛剛還一言不發的眾人立刻眼眸熾熱，一個個自告奮勇搶著去征討高闕。
高闕原本駐扎著先隆大部落，在一眾大部落中能排中上游，其首領是真正能和頭曼單于稱兄道弟的。
那時的高闕就極為富饒，比好多在圣山腳下的大部落都富，養了三萬勇士。
而最初被他們包圍的敵軍在六萬，能蓄養六萬勇士的高闕，現在物資至少是先隆時期的一倍。
能作戰的勇士盡出，現在高闕就是不設防的女人，正等著他們鉆穹廬！
風險幾乎沒有，收獲卻是滿滿，這樣的戰爭誰不想打？
一句話就要眾人爭搶，要氣氛熱烈的頭曼呵呵笑著，最后點了兩個人——途沙，老中。
兩個被餡餅砸中腦袋的首領大喜過望，抱拳狂搖謝過單于。
頭曼大笑著道:
“我下令召集兄弟們，途沙兄弟這次是第一個到帳中，出征又趕來了三千只羊。老中兄弟五日前率眾為我斷后，征討叛逆奮勇當先。此是你二人應得的。”
眾人艷羨地看著在諸多首領中很不起眼的途沙，老中出去召集部落人馬，心中很是微妙。
以言冒頓為王子之名殺使者，是頭曼對眾部落首領的敲打。
眾人靜默不語，是無聲對抗。
頭曼拋出高闕城這個餌，立刻要宛如一體的眾人瞬間分崩離析，是分化。
點名途沙、老中，說出選二人的緣由，為眾人樹立榜樣——跟我就有肉吃，是拉攏。
一套組合拳打下來，用的自然而然，極其順暢。
這還沒完，在這當中還有一條隱線。
途沙，老中的部落都是尋常大部落，只有兩萬勇士。
他們的部落旁邊則是在大部落頂端的兩個部落，一個有四萬三勇士，一個有五萬二勇士。
兩個頂尖部落首領這次沒來，都不在帳內，他們收到了頭曼的命令，卻沒有選擇遵從。
頭曼扶持途沙、老中，讓二人部落雄起壯大。
匈奴部落間亦有戰爭，兩個頂尖部落定然不會坐視身邊有威脅自身的力量，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
而途沙，老中部落不是那些中小部落，滅掉沒那么輕易。
僵持不下的時候，就是他頭曼介入，以單于之身主持正義的時候了……
一統匈奴，確立單于之名的頭曼，在秦國邊郡中的評價是禿鷲的殘忍、沙狐的狡猾、胡狼的耐性、蒼鷹的精準！
“古曼你負責密切監視這逆子，一有動向立刻向我匯報，他既然不走，就讓他死在這里。”
“唯。”
“立思你率眾放火燒原，要那逆子不知周圍地形，不辨東南西北。他便是突圍，也前不知圣山，后不知高闕。”
“唯。”
“草商、鷹可、第牛……你十二人散開大軍，把這支秦軍圍在當中。那逆子若是突圍，在往高闕和圣山方向的象征性抵抗一下就撤，其他方向隨意選兩個，不死上三千人不得撤。我要這豎子不知道生路在何方，要他向著死路突圍回援。我要把這逆子困死在大漠，糧草吃完之際，就是他的死期！”
“唯（x12)！”
“憤叟，你負責看管糧草，把羊群帶到三十里開外，每日換一地，只趕夠大軍當日所食的羊來。但凡聽到喊殺聲，不管從何而來，立刻趕著羊跑。不丟糧，此戰你居首功，丟了糧，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將你獻祭日月！”
“唯！”
頭曼一張嘴就沒有停過，語速極快卻話語清晰，頭腦比話語還要清晰。
隨著他的話語持續增多，場中話語權漸漸完全為他所掌控，眾人臉上都是習慣性地露出服從之色。
一口氣將所有安排盡數說完，頭曼邊喝水潤喉邊道:
“我的兄弟們，你們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嘛？”
眾人皆是靜默。
這次的靜默沒有冰冷，只有信服。
片刻后，諸首領一個個自大帳中魚貫而出，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干什么。
二十萬匈奴大軍動了起來，這一動就沒完沒了，與一直按兵不動的饕餮軍完全是兩個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