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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他利用你,你恨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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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將閭神色一動。

  “叔父是說,這是蒙恬故意為之?”

  “那不廢話嘛,沒他的命令,這蠢貨敢來找你嘛?”

  三公子神色有些憂憤,望著李由眼中滿是失望。

  李由是他留在邊郡唯一信任的人,他在這段時間是真的拿李由當兄弟,比親兄弟都親。

  “我拿你當兄弟,你竟然是蒙恬間人……”

  “放屁!”

  李由跳了起來,皮肉痛楚都壓抑不了心間怒火,一腳踢翻了桌案,表現比嬴將閭還要強烈。

  面對三公子,指著嬴成蟜道:

  “乃公是自來看你!與將軍何干!休要聽他放狗屁”

  手肘傳來劇痛,猶如斷了一樣,噎斷了李由后余穢語。

  少年捂著手臂蹲在地上,滿臉冷汗,低聲呼痛。

  嬴將閭只掙扎了一下,便快步走到其面前,他從嬴成蟜下手力度判斷叔父動了真火,不是剛才那樣鬧著玩。

  對著被冒犯到,而神色冰冷的叔父請求道:

  “叔父息怒,李由他一時情急,沖昏頭腦,絕不是有意為之。”

  嬴成蟜扒拉開三侄子。

  嬴將閭臉上寫滿擔憂,卻不敢再攔。

  嬴成蟜上前兩步,輕踢少年小腿肚。

  傷害性不高,侮辱性頗強。

  少年昂首,雖是仰視,卻滿臉仇恨,毫無服軟之意。

  李斯那樣一個審時度勢之輩,怎就教出了這么一個剛烈的兒子……嬴成蟜心中嘀咕,綻放笑臉,如三九寒冰化開。

  “疼不疼?”

  少年氣急。

  軍中向來接觸的都是直來直往的漢子,哪里有這樣喜怒無常的瘋子?

  “你是有什么癲癥罷!”

  “你不是第一個如此說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但我今日想說的不是這個。”

  嬴成蟜一把拽過三侄子,對少年笑道:

  “你覺得剛才小饕餮站在你身前,是自愿的還是我讓的?”

  少年痛楚驟然一停,感覺與意識兩分,腦中只存的下嬴成蟜的聲音。

  三公子表現也沒好到哪去,如一個牽線木偶似的,站在原地僵直。

  “自我入城以來,我與小饕餮的交流都是在你眼前,我定然是不會提前囑咐要他救你。所以,剛才他站在你面前為你出頭,肯定是出自本心是罷?

  “我現在告訴你,我下重手,就是料定他肯定會為你出頭,給他提供救你的這個機會,要你感激他。

  “我接下來還可以對將閭說:‘我這口氣必須要出,必須要扇出去兩巴掌,你要還站在這里護著這豎子,便替他受巴掌。’

  “以將閭脾氣定然不會移位,那我這兩巴掌打出去,你是不是對將閭就更感激了?將閭所做的一切都是發乎本心,所以,你覺得此事與我有沒有關?”

  李由頭腦嗡鳴作響,空白一片,好似群星在其頭顱中爆炸一般。

  嬴將閭呼吸急促,帶動腫臉陣陣作痛,其卻完全感受不到。

  若不是聽嬴成蟜講述,兩人完全不覺得這其中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李由桀驁是發自本心,嬴將閭護好兄弟也是發自本心,與他人何干?

  但聽了嬴成蟜的話,兩人哪里還能認為與他人無關?所有一切看似自然,實際就是嬴成蟜早已編排好的!

  嬴成蟜回到座位,自斟自飲,邊飲邊言。

  “三侄子自幼長在宮闈,熟讀百家書籍。我小妹再怎么不靠譜,教自家兒子還是上心的。

  “初到邊軍,和大字不識一個,滿口污言穢語只知道砍殺玩女人的秦軍怎么可能尿到一個壺里去?

  “這時候只要是個識字的出現在三侄子面前,三侄子都會有知音之感。冒出來一個丞相之子,那就是伯牙遇子期!

  “這些秦兵就是淤泥,有他們襯托,你李由在這里就是為數不多的幾朵白蓮。

  “要是我沒猜錯,自從你和三侄子成了兄弟,每日都有大量時間來找罷?

  “你仔細想想,除了你這朵白蓮花,你看哪個親兵有這么多閑工夫,天天陪人喝酒、聊天的?親兵不需要執勤的嘛?

  “小饕餮你也不用生氣,這蠢貨就和你剛才一模一樣,所作所為都是發自內心。他是真心拿你當兄弟,不是受蒙恬指使,要不然表現不能這么自然。

  “說實話,我現在還真挺期待這蠢貨是受蒙恬指使。小小年紀演戲能演的這么真,前途不可限量啊。”

  解開了心結,嬴將閭內心卻沒有多少喜悅之情,反而滿是陰霾。

  不是因為嬴成蟜話外點他是蠢貨,而是因為自己深陷蒙恬網中而不自知。

  若叔父所言為真,那么這些時日以來,他嬴將閭其實一直是蒙恬的牽線木偶。自以為被壓制,根本談不上。壓制的基礎,是兩者對抗,而不是一面倒的受支配。

  扶起猶如失了魂的李由,嬴將閭強笑一下。

  “叔父未免把蒙恬看的太高了些,他哪里有叔父這般心機?”

  “高?”

  嬴成蟜冷笑一聲。

  “乃公有時候真的分不清,你是真蠢,還是裝蠢。不管是哪個,反正都是蠢!

  “你可以在戰略上藐視敵人,以不失拔劍的勇氣。但絕不可以在戰術上藐視敵人,這是你取死之道!你一個無權無勢的三公子憑什么敢真不拿九原領主當回事?

  “九原是蒙恬的,云中是蒙毅、武叔的,雁門是蒙公的,現在也為武叔繼承。西北一共只有七郡,蒙家占了三個,你看當朝哪一家有如此殊榮?

  “獅子搏兔,亦需全力。何況現今你是兔,蒙恬是獅。武叔尚在,蒙家當今主事已然以蒙恬為首,連武叔都被其一紙書信叫到九原。

  “皇兄親自指定給扶蘇選定的顧命大臣,滿朝文武可就這么一位。這樣的蒙恬,你以為他弱?我不管你當蒙恬弱是虛情還是真心,都不可以!”

  嬴將閭猶自嘴硬。

  “叔父如此盛贊之人,卻為防叔父責罰,提前將阿父叫來,還假作親兵藏在軍中,實在讓將閭難以高看。”

  嬴成蟜倒酒動作一停,呸了一聲。

  “傻逼,教不了。”

  拂袖而走。

  嬴將閭懵逼,沒有想到叔父這么沒有耐心。

  情急之下,連兄弟都顧不上了,猛撲上去,一把抱住叔父一只大腿。

  “能教能教!叔父你說!將閭聽著!”

  嬴成蟜一腳踢開,大聲怒斥。

  “要不是看在你阿母份上,乃公早讓你滾回咸陽了!在這里給我丟人現眼!

  “你挨那兩巴掌以為我只是做戲給蒙恬看啊!乃公也是真心打你!從我見你到現在,就道上自扇那一巴掌的表現還算及格!”

  嬴將閭就像是個彈簧一樣,落地一瞬間就又撲回來。這回改抱嬴成蟜兩只大腿,一臉如聽圭臬之言的模樣。

  “叔父教訓的是,叔父教訓的是。”

  嬴成蟜斜睨三侄子。

  “看不上蒙恬叫阿父,你這副模樣比蒙恬丑了十倍,怎么說?”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此時不讓叔父離去,就是最大的大事!”

  嬴成蟜怒色稍緩。

  “這話倒還勉強中聽,起來罷。”

  三公子滋溜一下爬起來,跟猴子一樣靈巧,小心翼翼攙著叔父手臂,如同攙著失去自主能力的老人。

  重新落座,嬴將閭這回學乖了,再不敢亂說話,一邊給叔父倒酒,一邊小心翼翼虛心求教。

  “叔父,蒙恬為何要把李由送到我身邊啊?他不是大哥的人嘛。”

  嬴成蟜喝了一口酒,招手要那邊的李由坐近來聽。他叫李由來不是為了打一頓出氣,而是教導,李斯可是給他做了不少事。

  數年后李斯知曉,放聲大笑,連道“斯所為,值也”,這位楚人又一次賭對了。

  叛逆少年這次沒有叛逆,沉默著坐了過來。

  “蒙恬不是一個人,他背后是蒙家。蒙家既是他的后盾,又是他的包袱,他做事不能全順自己心意。

  “如今扶蘇雖然占據太子之位,但皇兄春秋鼎盛,至少還可在位二三十年。我大秦滅了六國統共也不過十年光景,二三十年這么長的年限,其間會發生什么,誰也猜不準。”

  嬴將閭眼睛一亮。

  “叔父是說,蒙恬看好我?他以為我能為秦二世?”

  嬴成蟜白了突然興奮起來的三侄子一眼。

  “想美事去罷。

  “太子之位定,若有變故,除非扶蘇觸碰皇兄逆鱗,或是死于非命。不然大局已定,秦二世必然是扶蘇,你在想屁吃。

  “他站邊扶蘇是皇兄指使,其扣你兵馬糧草,這些盡是為扶蘇謀,是皇兄喜聞樂見的事,這就是順應帝心。

  “你到底哪根筋不對,會以為自己被蒙恬青睞的?青睞你還用你兵馬給扶蘇保駕護航?”

  嬴將閭一臉喪氣。

  “不得罪死你,送你李由,是因為他性格謹慎有加,擔心真出了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意外。

  “有李斯在朝,蒙恬在邊,李由便是下一代大秦肱骨。到時候你若真走了大運上位,李由于你,就和蒙恬于扶蘇一樣,都是最親近的關系。

  “你就算要報今日之仇,看在李由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對蒙家下手太重,至多也就是削幾等爵,收幾座城了事。

  “今日其與武叔坐于左,父子盡皆收斂煞氣。把右手尊位讓給你,下陪李由,還要郡守、郡丞、郡尉三人坐于下。

  “二對五,這就是示弱,就是讓你出氣。在街上武叔突然打其臉,是因為你在街上受了兩巴掌,他便也當街受兩巴掌,消你怨恨。

  “你仔細想想,蒙恬與皇兄從小玩到大,除了你,可曾說過你哪位兄弟?他心中有分寸著呢。

  “大秦不管日后誰得勢,蒙家都榮光依舊。”

  三公子略有不死心。

  “叔父剛還說二三十年太久,什么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嬴成蟜想著前世大秦結局,看著三侄子,神情古怪。

  “皇兄意外離世,近臣李斯秘不發喪,矯詔要你繼位,偽造圣旨要扶蘇,蒙恬自裁。扶蘇當場抹脖子自殺,蒙恬絕望之下自裁。

  “只有這種情況,你會上位,蒙家會倒霉。”

  嬴將閭本來萎靡不振,聽了這話嚇出一身冷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何止是他,旁邊的李由也是如此,冷汗涔涔不止。

  這話嬴成蟜敢說,他們都不敢聽!

  謀朝篡位,這是掉腦袋都解決不了的大罪,非得三族消消樂不可。

  “這,這,這……”

  嬴將閭結結巴巴這了半天,被叔父看的心中直發毛。

  再來不及組織語言,把心中所想脫口而出。

  “這不可能!這意外可太意外了!”

  嬴成蟜呵呵一笑。

  “你也覺得不可能罷。”

  但這就是真實歷史,現實永遠要比還要魔幻。

  若是鬼谷子在,這句心聲嬴成蟜就會說出口了。

  “一個蒙恬就讓你丟盔棄甲,每日酗酒,玩弄美人,空度時光。你當初還輕視你大哥被我困在大鄭宮,你不也被蒙恬困在九原?

  “你大哥最后自己殺了出來,你呢?還要我來解救。局外笑扶蘇,局內不如扶蘇,這樣的你,哪里有資格爭太子之位呢?

  “不是皇兄和我不給你們機會,偏向扶蘇,事實是,你們就是能力有限,難當大任!”

  嬴將閭低下頭,不言語了。

  嬴成蟜轉頭看向旁邊揉著手肘的少年。

  “從軍當兵不是要你棄文從武,你最崇拜的將軍最有智慧,不輸你阿父。今日我將他一切所作所為盡數剖析,他利用你,你恨他嘛?”

  少年怔怔,雖然被利用,心中真是生不起一絲恨意。

  沒有蒙恬,他哪里能跟大秦三公子稱兄道弟呢?他是李斯的兒子不假,受蒙恬器重培養也是真。

  但嬴將閭是始皇帝之子。

  始皇帝是王,天下只有一個。

  蒙恬,李斯再貴也是臣,有無數個。

  高攀的那個人從來不是嬴將閭,是他李由。

  “要幫你的好兄弟,就不要只跟蒙恬學打仗,也學學謀略。

  “損人利己的計謀,是個人都能想出來。利人利己的計謀,沒幾個人能想出來。

  “計謀被拆穿前,你不知被算計,對其感恩戴德,這叫小聰明。計謀被拆穿后,你知道被算計,依然對其感恩戴德,這叫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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