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令自來野王,調任野王守軍捉拿善,鍋等一干人等,明正典刑。并迅速從本地征調衙役,成立府衙……
自確立野王縣一應官府,明確官吏所為,設立新政。每日在府上研讀經典,七日一視政,常與陽城縣崔縣令,負黍縣唐縣令,羽墨縣周縣令書信往來。
放下手上記載野王縣官方行事事宜的奏表,嬴成蟜又拿起陽城,負黍,羽墨三縣奏表。
三縣行政和野王大同小異,幾乎找不到太多出處。
四人治下的縣城沒有過多約束,官不與民爭利,讓民自給自足,自行其事。
四人度過了最初的忙碌階段之后,便實行撒手不管的放養政策,在治下縣城游視,在府中讀書品茗。
只要下屬不找上門來提訴求,只要他們沒有發現官官相隱,百姓敢怒不敢言。四人便深居簡出,如神龍一般見首不見尾,存在感低到極點。
“不愧是能讓漢高祖改變心意的商山四皓。”
嬴成蟜贊嘆連連,仔細研讀四人政策,從中汲取養分。
“君上是看中無為而治這四個字了罷?”
從宜陽歸來,要嬴成蟜兌現承諾的科學家心直口快。
他依舊是一身黑色麻衣,身上沒有一件玉石配飾,臉上黝黑黝黑的。
“有能力而不做,美其名曰說是無為而治,實際和君上一般,不過是偷懶罷了。”
嬴成蟜不接科學家話茬,這種爭辯沒必要。
管他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貓,不必爭個是非對錯。
絕大多數的辯論都是為了辯論而辯論,為了讓他人接受自己觀點而爭執,而不是真的探究其中真義。
“或許罷。”
嬴成蟜點點頭。
在想要讓他人聽自己說話時,就要先聽他人說話,并適當表示贊同。
“今日來尋我,是想要治理韓地?”
科學家聞言,難掩激動之色,道:
“君上曾許諾,若我能治理好宜陽,便讓我治理韓地,如今到了君上兌現承諾的時候了。請君上移步宜陽,觀墨家治下!”
“好,若真是治理的好,我這個位置就給你好了。”
嬴成蟜很爽快地答應下來,爽快到讓科學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墨子畢生心愿,如此輕易便達成了……科學家深表懷疑,他對自家君上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君上不會是想做豎子而反悔罷?”
“你剛說我喜歡無為而治,你若做的好,韓地讓你治理我多省事。走走走,去你的宜陽看看,我還真想知道墨家執政是什么景。”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墨家都沒有真正的執政過。
嬴成蟜帶上斗笠,以免被有心人看破身份。
現今的韓地,魚龍混雜,認識嬴成蟜這張臉的不在少數。
又給了科學家一個,不讓這張臉同樣讓嬴成蟜微服私訪不下去。
懷著略有些好奇的心情,嬴成蟜和科學家騎乘著兩匹快馬迅速奔赴宜陽。
宜陽近況,嬴成蟜并不了解。
他懶。
他信得過科學家,才不會多給自己找一縣城政務。
科學家如此自信,看來是對治理的宜陽很是滿意,墨家還真能夠執政啊……嬴成蟜甩著馬鞭,覺得自己真該好好審視一下諸子百家了。……
科學家如此自信,看來是對治理的宜陽很是滿意,墨家還真能夠執政啊……嬴成蟜甩著馬鞭,覺得自己真該好好審視一下諸子百家了。
就像道家,無為而治是順應天道自然,不是什么都不管。商山四皓無為而治,不怎么管事的前提,是他們為縣城制定好框架,確立了讓民生休養的政策。
他們是在確定縣城會向好的方向發展,才放開了手。
這和嬴成蟜印象中棄智,隱世的道家門生還是有很大區別。
嬴成蟜有些期待,繼道家之后,墨家會給他帶來什么樣的驚喜。
一路奔波,無話。
跨入宜陽縣城的那一刻,嬴成蟜便覺得有些怪異的感覺。
入目所及,大多數人都穿著麻制衣服,和科學家穿的一樣廉價。而且,他們的衣服制式都高度相似,色彩盡為黑色,窄袖武士服設計。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每個人的眼中都有著光。
笑是真的,光也是真的。
這里的人不僅快樂,而且不迷茫,對未來似乎有著明確規劃,對天下似乎滿懷期待。
在這么一個封建社會,這是如何辦到的……嬴成蟜側目望了科學家一眼,有些吃驚——科學家做到了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他本以為在這個時代,思想根本不可能武裝成功。
城門口不斷有人進出,人流量和新鄭這個郡的人流量都差不多大了。
嬴成蟜很此略有訝異,認真觀察。
發現出城的大多衣飾較為華麗,大包小裹,乘著馬車牛車,還有仆役隨行,臉上都是一副陰郁之色。
而進城的人大多衣衫破爛,皮包骨頭,走路蹣跚。好些都要拄著木棍借力才行,眼神躲閃不敢直視他人。
嬴成蟜要科學家原地等待,驅馬上前,攔在一輛兩匹白馬的馬車前。
翻身下馬,一整著裝。
自我介紹是風聞墨家巨子代長安君發布招賢令,故從邯鄲來到墨家巨子任職的宜陽縣,想討個官做,不知為何如許多人都在外行?宜陽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嬴成蟜今日穿的是上好蜀錦,由巧匠而編制的外衣,黑色為底,上以白線繡有一只吊睛白虎。
就算是在最富庶的齊地,這衣物也是最貴重的那一批了。
很有眼力見的車夫從嬴成蟜的談吐,以及胯下騎乘的高大駿馬,判斷嬴成蟜非富即貴。
是以即便是嬴成蟜頭戴斗笠,不以真面目示人,也沒有惡語相向。而是隔著簾子,小聲和車內人說明情況。
嬴成蟜耐心等待。
眼見車夫嘴還沒停,車簾從內被人掀起,一張胖臉探了出來,那雙被肥肉推擠,顯得異常細小的眼眸在嬴成蟜身上打了個轉,神情便親近了幾分。
“剛至宜陽?”
“正是。”
嬴成蟜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金遞給馭手。
馭手驚訝地望了斗笠一眼,雙手接過——雖然已經知道嬴成蟜身份不凡,但一出手就是金子,馭手還是第一次見這么闊氣的。
胖人驗證了金子真偽,臉上的笑容越發真摯了,嬴成蟜適時說道:
“敢問兄長,墨家巨子代長安君發的招賢令是真是偽?”
胖子將金子揣入懷中。
“自是真的。”
“宜陽可是墨家巨子執政?”……
“宜陽可是墨家巨子執政?”
“此亦不假。”
嬴成蟜斗笠微動,聲音中帶上明顯迷惑。
“我聞墨家巨子乃天下之好,此地既是墨家巨子為政,兄臺何以離去?吾就是看中墨家巨子名聲,才自邯鄲至此。”
胖子略一沉默,方道:
“對貧民而言,巨子確實如你所說,乃天下之好。其每日與農民一同勞作,下地耕種,上樹采果。住著和貧民一樣的陋室,吃著和貧民一樣的食物。在巨子管理下,宜陽再沒有一個餓死的人。
“但對你我而言,巨子之好,于我等無益也。我的宅邸足夠百個貧民居住,每日吃的食物價值,可抵貧民月余口糧,不需要巨子救助分發。
“閣下出手便是一金,可見財富遠甚于我。宜陽此縣,不適合你我居住,若信得過為兄,可隨為兄去往南陽。以閣下之能,必能得償所愿也。”
斗笠左右搖動。
“吾來此地,就是看中墨家巨子名氣,信得過其為人,只愿在其手下做事也,多謝兄臺美意了。”
嬴成蟜牽著駿馬,給馬車讓開道路。
馭手輕提韁繩,驅著馬車緩緩前行,向著宜陽城外而去。
駿馬,馬車錯過時,本縮廂的胖子再次探出了頭,向嬴成蟜拋出了一物。
嬴成蟜接在手中,不需要看,根據手感便知道是自己剛拋出去的一金。
“我叫陳旺,在南陽恭候閣下。”
“若去南陽,自當拜會。”
嬴成蟜翻身上馬。
“你我必會再見的。”
陳旺笑著縮廂。
必會再見,這么肯定?是陰陽家,或者尸家的人嗎……嬴成蟜默默想著。
自從見識了鬼谷子召雨,看過其留下的《尸子》之后,嬴成蟜再聽到這種必然,一定之類的詞,就有些應激。
再看一眼遠處向著城外行駛的十幾輛馬車,嬴成蟜策馬向著宜陽城內行去。
科學家目見之,立刻跟了上來。
沿途又攔下幾輛馬車,花費了四金,從這些要離開宜陽的車主口中,得到了和陳旺差不多的答案。
嬴成蟜因此確定,宜陽應該是出問題了,但這個問題到底是怎么出現的,嬴成蟜很是奇怪。
因為這些離開宜陽的人不是被迫,是主動,而且這些離去的人普遍對科學家的評價還都不錯。
一個對執政者滿意的縣城,為何會留不住人呢?僅僅是福利沒給上嗎?
但就像陳旺說的一樣,他的宅邸足夠百個貧民,每日食物價值足夠一個貧民月余口糧。
如此富貴的他,為什么會在意科學家給貧民發放的陋室,和只可以果腹的食物呢?嬴成蟜很不解。
遠離了城門處,這一路上,嬴成蟜見過的不管是爬在屋頂上修繕房屋的人,還是面前擺著雞鴨售賣的人,臉上都是帶著發自內心的笑意。
這笑容讓嬴成蟜很是觸動,但也同樣讓他更加摸不清頭腦。
這笑容是有信仰的笑容,是實現了自身價值的笑容。
能夠讓民眾露出這樣的笑容,這座縣城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邪教?
嬴成蟜腦中閃過這樣的想法,很快就搖了搖頭。
在這一點上,他相信科學家比相信自己還要更甚。……
在這一點上,他相信科學家比相信自己還要更甚。
墨家巨子不可能是個要人殺人放火,喊著信我者刀槍不入,要教眾以登天的邪教頭子。
轉了小半個宜陽縣城,嬴成蟜才隨著科學家回到其居所。
看到縣令府第一眼,嬴成蟜有些不敢置信,質問科學家。
“你的縣令府為何這么寒酸?”
科學家理直氣壯。
“能居,能處理政務便可。”
嬴成蟜有些無語。
眼前的縣令府哪里稱的上一個府字?若不是科學家引他來此,這間單開木門,簡陋異常的屋子,他絕對以為是哪個貧民居住的。
科學家的縣令府,都比不上吳實縣令府的一個房屋。
“你住在這里,在這樣的地方理事,如何能夠讓百姓信服呢?”
“我與百姓住同樣的房屋,為何不能讓百姓信服呢?”
嬴成蟜一拍腦袋,嘆口氣,道:
“講不通,先進屋罷,我想我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了。”
我不覺得哪里有問題,今宜陽形勢大好……科學家心說。
進了屋子,科學家將在宜陽頒布的政策,以及做了什么事,搭配上記錄信息的紙張,悉數都報告給了嬴成蟜聽。
宜陽最初的情況比野王還要亂,因為這里是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第一個縣城。
野王只有一個善,而宜陽,有七個。
這七個人將宜陽分割成七塊,各占據一地,互相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因為規模太小,幾可以稱得上各自為政了。
科學家到了宜陽,了解情況之后,直接開始搖人。
吳實還需要找野王縣尉,身為墨家巨子的科學家連宜陽縣尉都不用找,墨家能打能殺的弟子可太多了。
也就是一夜過去,習武的墨家門生——曾有一段時間世稱楚墨的他們,當即就把七個人都宰了,腦袋掛在城頭上示眾。
隨從黨羽該殺的殺,該埋的埋,一切都按照律法來說話。
吳實事后赦免了沒有死刑的罪犯,科學家沒有這樣做。
他將這七個稱不上政權,只能稱得上團體的組成人員公開審理,在宜陽百姓仇恨的呼聲中,都殺了。
墨家最看重民意了。
接下來按照正常流程,應該是成立官府,招收官吏了。
科學家官府是成立了,但是這個官吏,科學家來了波嬴成蟜看得懂,但依舊大為震撼的騷操作。
只要是墨家的門生,那就都是官吏,不需要特意招收官吏。
“那這不是墨家一言堂了?百姓不反對?”
嬴成蟜脫口而出。
然后科學家用看蠢貨的眼神看著嬴成蟜,道:
“大部分宜陽百姓都加入了墨家,都是我墨家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