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獄。
甘羅被安置在一個單人牢房內。
這個單人牢房四周沒有鄰近牢房,獨立在一處。
外以青磚鐵門壘砌,用的是咸陽宮所造宮殿的材料。
內以鋪著蜀錦蘇緞的花梨木床榻,以及名貴木質桌案板凳擺設。
身在其中的甘羅不但沒有受到虐待嚴刑,反而很是優待。
一日三餐不但百姓難食的雞鴨魚肉管飽,還能喝上在外面嚴格禁止的酒,且不限量,想喝幾多喝幾多。
要是這種待遇傳到外界,不知有幾多人會憧憬著進咸陽獄。
只要不死,就是關一輩子那也是大賺特賺。
大秦一個年俸八百石的博士,在外也不能像甘羅過的這么享受。
躺靠在墊了不知道多少張獸皮的花梨木床榻上,甘羅雙手墊放在腦后,翹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這個姿勢不合乎禮儀,也不符合貴族身份,但很舒服,小時候他在嬴成蟜身上學到的。
“看來心情不錯。”
嬴成蟜手里捏著一把銅鑰匙,站在咸陽獄獄門前,隔著精鐵澆筑的鐵門上開著的小窗,看著其內躺著的甘羅道。
當當當~
拿著銅鑰匙在鐵門上敲了敲,銅鐵相擊的聲音吸引來甘羅注意力。
甘羅扭頭輕輕看了一眼,就側轉過腦袋不予理會,像是沒看到嬴成蟜一般。
咔噠~
鎖舌在鑰匙作用下彈開,撞擊出清脆聲響。
嬴成蟜推開牢房門,踏入牢房內,先是環顧了一下整個牢房。
有些唏噓地道:“數年前,我在這間牢房內救走了韓非,沒想到今日親手將你送了進來。”
甘羅嘴角泛起冷笑,覺得嬴成蟜這個樣子實在是很可笑。
你既把我送到這咸陽獄中,現在得意洋洋眼高于頂地炫耀一番,那也是你的本事,我只能自認倒霉。
但你非要裝作一副這不是你本心,你也是情非得已的模樣,我就是瞧你不起。
腰身有異樣感覺,甘羅知道是嬴成蟜坐在了身邊。
猛然一個左側轉身,翹起的大腿“砰”的一聲砸在床榻上。對嬴成蟜如避蛇蝎,生怕沾上一星半點。
嬴成蟜瞇起雙眼,也不說話,一巴掌用力拍在甘羅腦袋上,啪地一聲空響傳出,就像是拍在了一個大西瓜上。
甘羅猝不及防,只覺腦袋被塞進了一口古老銅鐘之內,外面有十個禮儀官合力持著銅柱撞鐘。
讓他腦袋來回顫抖不休,耳邊嗡鳴聲不止,一時間眩暈迷糊得連發怒都做不到。
好容易捱過了這一陣,耳邊的嗡鳴聲稍小了一些。
甘羅怒目圓睜,剛剛轉過去的身體又轉了回來,兩手后拄撐著松軟獸皮沖著嬴成蟜大聲吼道:“豎子你作甚!”
這五個字聽在嬴成蟜耳中是正常聲音,甘羅自己聽著卻是帶著回響,這個事實讓本就頭昏腦漲的甘羅更氣憤了。
要不是他知道他那幾手三腳貓功夫遠遠不是嬴成蟜的對手。
自小到大沒怎么吃過苦的甘羅大少爺,就要讓嬴成蟜體會一下什么叫做紈绔子弟,下手往死里打的那種。
秦律能管束的人很多,能管束的事更多。
但這些人中不包括甘羅,這些事中不包括甘羅的事。
這有兩個原因。
第一,甘羅的大父甘茂很牛逼,給早期甘羅打下了堅實基礎。
甘茂當年叛離秦國之后,秦王為了能讓甘茂回心轉意,不但對甘茂留在秦國的甘家眾人不以加害,還對其封賞照顧。
甘家在二代目甘茂時成為秦國第一等世家,勢力達到巔峰。
而在甘茂叛離后,在甘家次代沒有出色子弟于秦國朝堂任職的情形下,勢力依然沒有太過下滑。
這便是歷代秦王想通過善待甘家來讓甘茂重返秦國,不惜以王權偏袒。
這段甘家最平庸的真空期靠著甘茂威望,讓甘家有驚無險的度過。
第二,甘羅不是凡人。
到甘茂之孫甘羅掌權時,甘茂已逝。
而靠著甘茂剩余余蔭以及自身努力,甘羅九歲就被封為上卿。
在其繼任甘家家主之位后,開始倒賣廢舊武器。始皇帝或許是不知或許是有別的考量,總之沒有下令捉拿。
秦國各大世家兩代一直以甘家為首,對甘羅暫且觀望,也沒有主動去找甘羅不自在。
數月過后,打通了這其中脈絡,賺到錢的甘羅沒有吃獨食。邀各大世家一起發財,以利益捆綁眾世家。
他將其大父甘茂沖鋒先整的才能用在了人際交往上,以秦國上卿之身,成為秦國世家的領袖。
在秦國,甘羅名聲遠遠沒有王綰,隗狀,王翦,蒙驁這些人響亮。但論勢力,背后站著大秦新老世家的甘羅最大。
這樣的甘羅,秦律怎么管?
秦律再公平,只要不是自動運轉需要人去落實,那對甘羅而言就是虛妄。
在秦國,只要達到一定地位,沒有幾人愿意為了所謂的公平,正義去找甘羅麻煩。
那幾個看不清形勢的愣頭青,現在已經三四五六七八九歲了。
嬴成蟜又是一巴掌狠狠拍下,讓甘羅腦袋受到二次傷害。
那大大的銅鐘被撞擊二次,剛剛起來的甘羅被一巴掌又拍貼到床榻上。
腦子里一團漿糊,水聲嘩啦嘩啦流淌的歡快極了。
甘羅伏在床榻上喘著粗氣,閉著眼睛忍受煎熬的同時,在心中大罵嬴成蟜不為人子。
“想罵就罵出來,憋在心里多難受,我看著你這樣我都難受。”
嬴成蟜笑瞇瞇道,那笑臉在腦子稍微清醒一些的甘羅眼中就好像是開了影分身之術似的有好幾個。
甘羅想一口唾沫吐在第一個笑臉,一個大逼兜打在第二個笑臉,一劍劈在第三個笑臉。
一個笑臉就讓甘羅深惡痛絕,多個笑臉讓甘羅深惡痛絕翻多倍。
他現在最想把一口大銅鐘扣在嬴成蟜腦袋上然后在外面用又粗又大的銅錘猛力錘下,讓嬴成蟜也體會一下什么叫做頭暈耳鳴。
“哥,瞧你說的。”甘羅雙手抓住嬴成蟜揚起來的右手,“我怎么會罵你呢,你可是我親哥啊!”
兩個落在實處的大逼兜和一個沒落下來的大逼兜給還不到三十歲,勉強能和青年蹭個邊的甘羅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讓這位本來天不怕,地不怕,瞧不起嬴成蟜的世家領袖學會了隱忍不發,學會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學會了臥薪嘗膽。
“我還當你當了十年禽獸忘記了怎么說人話,原來我小時候教導你的話你還是沒有忘了干凈,還知道尊重長輩。”
你管趙太后一口一個趙香爐叫著的時候怎么不想著尊重長輩,虛偽!真是虛偽!
甘羅深以為然,應聲道:“兄長說的對,十年未受兄長教誨,羅誤走了歧路。今日得見兄長一面,真乃羅萬幸也。”
嬴成蟜哈哈大笑,一巴掌就朝著甘羅的頭拍了下去。
甘羅從床榻頭轱轆到床榻尾,雙手護著腦袋笑著說道:“羅又說錯話了?兄長你喜歡聽什么?你說。”
“犬吠。”嬴成蟜也笑著道:“我喜歡聽犬吠。”
甘羅臉色一變,不能維持住那個見到闊別已久的兄長而心生歡喜的笑容,陰郁之色浮在臉上。
“嬴成蟜,你不要太過分。我的案子還沒有完結,你不要以為你贏定了。”
嬴成蟜瞇起雙眼,揚起右手。
甘羅只覺得一口大銅鐘又套在了自己頭上。
“士可殺不可辱!”
銅鐘被敲響,嗡鳴在繼續。
甘羅一聲哀嚎倒在床榻上,捂著雙耳顫抖不休。
還沒等他緩過來,撞擊大銅鐘的巴掌再次來襲。
甘羅身體輕微抽搐,大腦神經不能在隨心所欲控制身體各處,他像是一灘軟泥一樣鋪在了床榻上。
“汪。”
他面部朝下,笑著輕聲叫道。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在他耳邊,一連串狗叫聲響起,于是他笑得更開心了。
嬴成蟜手掌覆在甘羅后腦勺處,暖流自其手掌所發滲入甘羅腦后。
那沸騰的江水開始減緩乃至平復,澎湃的巨浪落下就不再升起。
很快,甘羅便一身大汗,趴在床榻上氣喘吁吁。
扣著耳朵確定那嗡鳴聲,已經帶著那不堪入耳的狗叫聲一同遠去。
《黃帝》這門功法邪門怪異,但其所誕生的內力卻是中正平和,沒有邪淫跡象。
如果不看練功過程只看內力,《黃帝》確實當的起這個名字。
如那位傳說中的人類先祖一般,既有披荊斬棘攻無不克的一面,也有包羅萬象存蓄萬物的一面。
“我本以為你我會在我家見面,沒想到是在這咸陽獄。”
以甘羅對嬴成蟜的了解,在嬴成蟜對他動手之前,應該會和他見一面說說話,確定雙方再無談和余地再動手。
“我也沒想到,李斯這個人行事如此果斷,我以為他最多會和我通報一聲。”嬴成蟜嘆了口氣。
世事難料。
他將一應竹簡丟在廷尉府,確實是存了試探李斯的心思,他要知道李斯是不是還站在他這一邊。
雖然李斯最看重的長子李由做了嬴扶蘇的親軍,隨嬴扶蘇往西北而去,看似好像李斯就綁在了他嬴成蟜這輛戰車上。
但蠟祭上那一番話說出去后,嬴成蟜以己代人。
如果他是李斯,現在定然撇清關系,和自己這個揚言絕貴族者離得遠遠的,免得被濺上一身血陪上一家性命。
再疼愛的長子,也沒有家族重要不是?
見到那些竹簡,定然都送到甘羅手里,站在甘羅這一邊。
李斯是在始皇帝執政期間在秦國登上朝堂,對他了解不多,對他沒有信心是應有之事。
然而李斯此人就是不走尋常路。
那些竹簡確實是到了甘羅手里,但是是把甘羅從甘家捉到廷尉來,遞過去讓甘羅認罪。
在沒有原告的情況下,李斯自己把原告占了為嬴成蟜沖鋒陷陣,把試探變成了決戰。
現在甘羅在咸陽獄內過的輕松自在,咸陽獄外的各大派系全都亂了套了。
正常的斗爭應該是試探,接觸,尋找破綻,丟馬前卒。就像甘羅所作所為一樣,從嬴成蟜身邊人下手。
哪有兩軍剛剛對壘,排兵布陣還沒列好呢,直接一個萬里飛劍取人頭把主將弄死了,沒有這樣的打法。
李斯的搏命打法,不僅讓嬴成蟜小吃一驚。
更讓所有派系的人都有些膽顫心驚,而且將這種事算在了嬴成蟜頭上。
在雍城祭壇上,是嬴成蟜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對甘羅下手,不是李斯。
只有呂不韋聽到這件事絲毫不見意外。
商人相邦繼續用那根直針逗弄著池塘里面的肥魚,老神在在地靠坐著評價了一句——同為商人。
“我還以為李斯是你早就授意好的。”
甘羅有些意外地回了一句,又三分欽佩七分嘲諷地道:“沒想到我栽在了李斯身上,這是不是就是你所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嬴成蟜毫不猶豫地又給了甘羅一個大逼兜,甘羅躲了一下沒躲開。
好在這大逼兜象征意義居多,實質傷害微乎其微,甘羅內心輕舒口氣。
“甘茂當初也就做到了左丞相,你一個上卿說李斯光腳?再給他十年二十年,所有世家都要唯李斯馬首是瞻。”
甘羅呵呵笑道:“那也不錯啊。”
嬴成蟜見甘羅笑得歡暢,看不出一絲做作,就知道自己這一趟大概率是白來了。
甘羅寧可失去世家領袖的位子,也不愿意配合他變法,甘羅站在世家一面。
嬴成蟜手掌拍向甘羅腦袋,這次甘羅沒有躲避,眼睜睜地看著。
嬴成蟜在甘羅頭上揉了兩下,甘羅不適應地眨了眨眼。
“你我兄弟,何必落到如今這步田地?當年甘龍攔在商鞅面前不得善終,若非你大父入秦重整甘家,現在秦國哪里還有甘姓身居高位者。你就非要學甘龍不可?助我變法就那么難?”
甘羅整理著被嬴成蟜弄亂弄散的頭發,平淡道:“衛鞅入秦,于秦毫無根基,希求入孝先公之眼而一步登天。他一根如野草般的人,早就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自然不在乎得罪秦國所有世家,可以用世家之血來換他一人榮華富貴。”
“且適時秦國危在旦夕,魏國大將龐涓就領著魏武卒在函谷關外虎視眈眈,隨時有沖關滅秦的可能,秦國不變法則死。”
“國之利益與其個人利益相合,有孝先公鼎力支持,故行變法可矣。
“而現在,秦國國力蒸蒸日上,忠臣良將數不勝數。外無滅國之憂,內無生患可能,此時變法無天時也。”
“只靠你一人之思想推動,定不能功成。當初若是孝先公不想變法,衛鞅一人豈可為之。”
嬴成蟜起身而立,背負雙手。
“我能不能功成,你心中應有結果。皇兄不支持我變法,但也不會支持你們。你大父靠著沖鋒陷陣,以戰功能鑄就甘家輝煌,正是靠商鞅所創的軍功爵。”
“商鞅開放武道予天下,我開放文道予天下。你所慮者不是皇兄支持與否,而是你們這些世家子弟從此以后不能再混吃等死。文武兩道皆開,你們好日子就到頭了。”
二十等軍功爵,讓秦國的武力值達到最高,且高到一個極其畸形的地步,但這是以放棄文道而達成的。
秦國沒有系統的教育體系,秦人一生只做兩件事——種田,打仗。
所以秦國的文道一直衰微,完完全全掌握在世家手中。
只有世家子弟才能識文斷字,百姓民眾基本沒有這個可能。
就算有民眾撞大運撞到這個可能,例如有百家之人來到秦國授業解惑,百姓民眾也不會參與。
因為秦國自上到下以武為重,視文如仇,不是不提倡,而是反對,普通百姓民眾識文斷字就觸犯秦律。
這就導致秦國歷代文臣之首都是外來的,如呂不韋,張儀,范雎等。
因為秦國本地沒有滋生文道的土壤,這片土地以全國為根基,極容易誕生戰無不勝的將軍。
以這些世家為根基,想誕生出一個治世之才那是難如登天。
一個班級,睡覺玩耍到畢業就能有一個好工作。
身邊的人都在睡覺玩耍,努力學習也不會被看得起。
最后大概率還是和那些睡覺玩耍的同學做一樣的工作,那這個班級誰會努力學習呢?
秦國最頂層的文臣,如丞相,九卿這種位子世家子弟難伸手,但是整個秦國可不是只靠丞相,九卿就能運作的。
一個丞相府里面的官職那就有數十,秦國有十多個府。
一個郡官職得有數百,大秦有三十六郡。
這么多的中下層官職,足夠這些世家子弟分個痛快。
他們每天吃喝玩樂,等到年齡夠了就去任職,還可以挑挑揀揀。
秦國是個軍功卓著的國家,軍武世家很牛,既受尊重又有實權,誰也不放在眼里。
而在這些傲慢的武將下的陰影處,是一個笑得異常歡快吃的盆滿缽滿的集團——文臣世家。
甘羅笑了,笑得很開心,比剛才學狗叫還要開心。
“我大父為秦國征戰半生,我作為其孫,享其福蔭有何不對?我憑什么要和那些祖輩于秦寸功未立的賤爭鋒?”
“你口口聲聲說要公平,但這件事本身就不公平。有功者無權勢,何人愿為秦建功?墨子是圣人,但也是蠢貨。”
“你違背了法家的治國方式,你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王位。你撿起了衛鞅丟棄的文,讓五蠹重新于秦國活躍。”
“哥,你真的好可笑啊,你為什么要造自己的反啊?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衛鞅變法要將所有封地都歸王上所有,然后呢?孝先公說把商地分封給他,他就像個狗一樣屁顛屁顛的跑去吃骨頭,根本就不記得他說過什么。”
“他也配叫商君?不過是嘴上大義凜然,實則為名為利的小人罷了。”
“世家,楚系,王室,韓系,文臣,武將,原來這些都站在你身后,你看看你現在還剩了什么?”
“楚系反叛為陛下鎮壓,呂不韋為首的文臣被陛下鎮壓盡數為王綰所說收,武將就剩個王齮還對你忠心耿耿。”
“另一個看似站在你身邊的蒙驁是陛下利劍,你若敢反此劍第一個斬你。”
“韓系本就式微,兼你又沉寂十年,此時不成派系。王室我不清楚,但想來應是站在陛下一方幾率更大,他們總不會想你謀反罷。”
“如今你又要與我為敵,與所有世家為敵,你圖什么?你說你爽。那我想問上一句,哥,眾叛親離真的爽乎?爽在何處?”
“我要的是當初那個能帶我進樓臺的兄長,不是將我送入咸陽獄,來和我談不是本意的偽君子!”
嬴成蟜失望地看了甘羅一眼,不再言語,快步走向獄門。
今日的甘羅,已不再是十年前能聽他言說,壯志凌云,眼中有光的甘羅。
他其實早就知道,他就是有些不甘心。
“你失望個甚?你憑甚失望?是你讓我失望!讓我們失望才對!”
甘羅從床榻上跳到地面,沒穿鞋,光著腳跑到牢房門前,站在門口擋住嬴成蟜去路,情緒激動。
嬴成蟜笑了,笑容有些苦意。
“我記得當初有個小男孩,怎么也不服我。我給他五個玻璃球,他跟我說他不要,他要自己做出來。他九歲拜相,不服任何人。他是我看見過的最驕傲的人,他在任何領域都不低頭。”
“連權傾朝堂的相邦呂不韋,也只能用賭斗收他為門客,自嘆后來者勝于先者。”
“我將我想做的事告訴了他,他很興奮,他認為很有挑戰性,他對那個世界充滿憧憬,他說他要與我一起再造乾坤。”
“從那以后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在最彷徨的那段時間一直以他提醒自己。嬴成蟜,一個古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其實不只是他在跟著我,我也在跟著他。而現在,那個驕傲的小男孩問我為什么失望。”
嬴成蟜伸手入懷,摸出了五個呈現不規則形狀,顏色也很是駁雜,顯得很是粗糙的玻璃球,伸手遞到甘羅面前。
“羅弟,你要玻璃球乎?”
甘羅低頭,死死地盯著嬴成蟜的手心上的那幾枚玻璃球。
哦不,是琉璃球。
這是十數年前,他拒絕過的那五個琉璃球,他說他不要的那五個琉璃球。
當年琉璃球剛剛問世,制造工藝不嫻熟,第一批造出來的琉璃球并不美觀,就是這么難看。
甘羅咬著牙,抽噎著鼻子,向著那幾個玻璃球,緩緩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