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張良接到訊息傳遞。
韓地一夜之間,有無數商賈加入呂氏商會,其中不乏韓地本土大貴族。
張良運籌帷幄,是在歷史上出了名的。
以這位日后留侯的眼光,自然能看出這個新出來的呂氏商會,足以動搖整個韓地,撼動張家在韓國的暗中統治。
“嬴成蟜,這就是你的底牌乎?不興刀兵便想讓韓地姓嬴,你做夢!”
張良,大鐵錘兩騎日行八百里,連續在沿途各個城池換馬奔行,專走近道,不管大小。
跑死了四匹快馬,經過了七次賊人劫掠。
等到張良望到新鄭城墻上的新鄭二字時,往昔的貴公子頭發打綹粘連在一起,身上那件青色俠客衫都要變成土色的了。
在張良身后的大鐵錘比張良看上去還要凄慘。
大鐵錘手里拿著的大鐵錘,其上黑紅色痕跡密密麻麻,灰塵在上被吸附,猶如包了一層漿。
一路上凡是遇到賊人剪徑,都是大鐵錘馬上掄大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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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馬勢,錘借人力,擋者皆死,沒有一個賊人擋得住。
這些賊人大多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為了活下去,仗著不要命膽子大鉆了山林當了賊,武功并不如何高。
若有賊人能擋住大鐵錘如此全力一錘,有如此武功者,也不會少了吃食,自然也不會去當個劫道小賊了。
大鐵錘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道道正在向外滲血的劍傷。
這是因為他為保張良行程不耽誤,一路上一直盡全力掄錘,手臂一直發力,傷口便一直無法愈合。
新鄭城門口就在眼前,張良反而不急了。
轉過身,他在馬上鄭重地向大鐵錘施了一禮。
“良謝過鐵錘兄千里相送,不勝感激,請隨良入城一敘。”
“好。”
兩人策馬入城,在城門口受到守衛審查,張良光明正大地遞了半金予守衛。
兩名方才還嚷張良,大鐵錘不得亂動的嚴厲守衛瞬間變臉,笑臉盈盈地挪開手中交叉雙戈,讓血腥味土腥氣十足的二人騎著馬,大搖大擺地入了新鄭。
大鐵錘面露一絲不喜之色。
雖然他很討厭秦國,但他必須要承認。
如果是在秦國關中,任何一座城池,如此裝扮的二人都無法輕易進城。
新鄭城中沒有馳道。
行人三三兩兩地在街道閑逛,酒肆小廝叫賣著自家酒水最是醉人,各種小吃叫賣聲比著高的喊——一般而言,喊的最大聲的小吃賣主,賣的最好。
高出四周房屋一層的二樓華麗建筑中,不斷有靡靡之音向外傳出。正經歌聲和不正經歌聲交替進行,讓路過男人都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有些閑來無事的懶漢,還會倚靠在建筑角落,一臉淫笑地與狐朋狗友交流。
內容無非是哪個女郎胸脯肉多,哪個女郎看著端莊實則騷氣。
這是韓國妓院。
街道邊賣活雞的賣主掐著自家公雞脖子,展示給看過來的買主。
“你看著雞冠大不大,還有這羽毛亮不亮……”
為了多賣幾錢,賣主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去縱橫家或者名家深造過。
被掐住脖子的公雞用一側眼睛盯著二層小樓,窗靈背后的翻涌人影。
“喔喔喔!”
它不甘心地扯脖子長鳴。
同樣是雞,差距這么就這么大。
難道就是性別不同?
是不是搞性別歧視?
賣雞的眼睛一亮,緊忙松開了手中三分力道。
“看這鳴打的這么響,每日早上必定能叫兄臺起床,不會誤了時辰。”
“我不喜歡早起。”
賣雞的手上加了五分力道。
公雞抽搐兩下,喔不出來。
“那更要買這只雞了,它大多時候早上都不叫。就算叫,也只叫這么一聲,早起不叫的雞如今可不多見了。”
附近小販大多都如這賣雞的一般,能說會道,對自家所賣物事了解備至。
一個人的聲音不大,兩個人的聲音不大,十人百人千人,聲音加在一起便大了,湊成了這個喧鬧的新鄭。
暴秦治下,人人如行尸走肉。為不讓新鄭陷入那般境地,不讓韓國陷入那般境地。
良,定要復韓!
重歸新鄭的張良,在心中立下誓言。
一個手里拿著飴糖的孩童,突然攔住了張良所騎馬匹。
大鐵錘掃了眼瘦弱孩童,沒有搭理。
張良未下馬,就坐在馬上向著孩童問道:
“何故攔馬?”
孩童踮著腳尖,將一張紙舉的高高的。
“有人要我將信給你。”
張良未接紙,俯身抱起孩童,抱著孩童坐在馬上。
“小娃娃,是這附近誰給你的。”
孩童第一次坐在高頭大馬上,很是興奮地四處張望。
因為坐在馬上遠高于普通人身高的緣故,孩童幾乎能看到四周所有人。
很快,一手拿著飴糖吃的孩童,用另一手指著一個匆忙低頭,在人群中穿行的身影。
“是他!”
“大鐵錘!”
“諾!”
大鐵錘重重一手拍在馬背上。
拍斷了駿馬嵴椎骨,駿馬悲鳴一聲,被巨力拍在地上無法站起。
借著這股巨力,大鐵錘騰空而起,健碩身軀一點也不慢,極具爆發力,如一顆炮彈般砸在了被孩童所指的男人面前。
如磨盤大的手掌像提熘一個小雞仔一樣,在四周人群驚恐驚嘆眼神中,將想要藏起來的男人提熘到了張良面前。
張良抱著孩童翻身下馬,往還瞅著馬背戀戀不舍的孩童手中塞了百錢,接過信,打發孩童離去。
孩童是附近米鋪老板兒子,知道手中這些小圓片能換回好多飴糖。
向張良道了一聲謝,吃力的捧著百錢跑回了不遠處的米鋪。
“兄臺以飴糖做送信酬禮,是否太輕了些。”
“張公子智計百出,不愧是公子看上的人。”
男人揉著喉嚨,剛被大鐵錘提熘過來的時候,他脖子被衣領勒得很不舒服。
“張公子發現是一個孩童送信,立刻判斷出孩童并不是真正送信者。此事倒是不難,但張公子接下來不是拿過信件,而是抱起孩童到馬背上占據高點。利用高度優勢,找出藏身在百姓中真正要送信的人,張公子智計無雙。”
“你也不錯。”
張良贊賞道。
能將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一般百姓斷然難以做到。
周圍百姓大多剛才便叫嚷著四散跑開,將這片場地讓給了一匹活馬,一匹死馬,和三個人。
只有少部分城狐社鼠,或是好看熱鬧之人,站在距離三人八九丈的位置。
“這兩人一看就不是好人,那壯漢錘子上滿是血跡,都快和張屠夫那把殺豬刀差不多色了。”
“別亂說,那是張家公子,今日有好戲看了。”
“是韓國可滅,張家不亡的那個張家?”
“新鄭哪里還有第二個張家。”
“這都打死一匹馬了,還不報官?”
“剛來新鄭罷,張家人,報官無用。”
百姓在交談,這邊談話也沒停止。
大鐵錘一直站在男人身后,防止男人逃跑,但實際上男人一點逃跑意思都沒有。
“你是嬴成蟜的人,他沒教你如何隱藏身份送信乎?如此簡單被我抓了,他就這么從我手上奪韓國?”
張良一邊說,一邊拿起信紙,想要看看上面寫了什么。
目光落在信紙上,張良話語聲戛然一止,目光凝視著紙上不發一言。
大鐵錘見狀,擔心張良狀況。
“上面寫了什么?”
張良翻轉信紙給大鐵錘,大鐵錘定睛看去,什么也沒看到。
這張信紙,是空白的。
被抓男人輕笑一聲,自懷中又摸出一張信紙,遞給張良。
“這才是公子要交給張公子的信。”
張良接過信件,臉色極不好看。
“你是故意被我發現的。”
“不是。”
“那你怎會先給孩童一張空白信,將真信藏在懷中?”
“是公子要求如此做的。”
“如果我沒有找到你,那嬴成蟜這封信豈不是送不到我手里?”
“公子說,若是尋不到我,張良也不過爾爾,不值得與他賭斗。”
“好一個不過爾爾!”
張良深吸口氣,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有了智商被碾壓一籌的感覺。
將手中信紙展開,張良此刻將嬴成蟜危險度提升到極高程度。
子房安好?一路顛簸很是勞累罷。別急,我給你三日休整時間。其實你不用這么辛苦,你可以慢悠悠回去。你不回新鄭,我不出手。
豎子!
你一夜之間做起呂氏商會,我敢游山玩水乎?
你有無數機會在關中將此信予我,非要等我到了新鄭才予,分明是故意要我顛簸一路!
張良忍著怒火繼續往下看。
能看到這封信,說明子房果然是運籌帷幄之內,決勝千里之外的良才。我這人就喜歡和你們這些歷史名人過招,請子房守好城門,三日后,我將竊汝之國。
狂妄!
守好城門,我將竊汝之國。
你以為你是張子,張儀乎?
一個呂氏商會能翻起多大風浪?
這個世界是貴族的天下,不是商賈的天下,你一個王弟連這都不知?
哦是了,韓非效忠了你,這呂氏商會應是煙霧彈,你真正殺招應是韓非王族血脈。
哼,我張家五代相韓,就是果真敗于你手,我自裁便是,絕不為你這秦狗門客!
韓非說,以你的性格,此刻定是以為我會拿他身份做文章,且最終也不會效忠我。你倆那么熟,我估計他猜的八九不離十,那我表態。這次賭斗,韓非不會出面。
我贏了你也不必效忠我,只要你不反秦,咱們交個朋友也不錯。為了表示我對你的重視,我送你張紙罷。我不知道你發現沒有,你手中信,不是用竹簡做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