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的神色,讓蒙驁明白。
他最得意的孫兒根本就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長安君已經入朝參政,恬兒如果對長安君還是如此態度,極可能和李斯那鳥人一般,壞了長安君和陛下的謀劃。
恬兒對幸進之人向來不假顏色。
那些往事影響甚大,不能全部與他相說。但要讓恬兒改變對長安君印象,只需讓他知道長安君不是故意展現出來的廢物便可。
聽蒙武說,恬兒近幾日與李家那小子來往密切,應是在長安君那見到趙武安君了……
“你近日常去找李家那小子,可是發現了什么。”
蒙恬沒有隱瞞,道:“孫兒在長安君府見到一個人,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待我查明之后,再來告知大父。”
果然如此。
“不用查了。”蒙驁用肯定的眼神看著蒙恬。
蒙恬見狀,神色驚疑,他確信他從沒有將這件事告知過任何人。
他停下腳步,偏過頭道:“大父知道我在查的人是誰?”
“趙武安君。”
蒙驁輕描淡寫地吐出四個字,那神情一看就是早已知曉,不是胡亂猜測。
“此事勿要告訴他人,自己知悉就好。”蒙驁丟下呆愣原地的蒙恬,徑自回屋。
雖然內心早有猜測,且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調查,蒙恬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但當真正確定了那打的他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的酒鬼就是趙武安君時,蒙恬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武安是什么意思?
史記正義中給的解釋是:言能撫養軍士,戰必克,得百姓安集,故號武安。
其實光從字面意思也能理解,武安武安,武能安邦定國。
歷史上曾有四位武安君。
趙齊武安君蘇秦,楚武安君項燕,趙武安君李牧,秦武安君白起。
蘇秦這個武安君有極大水分。他的武安君爵位,是合縱五國攻秦,兼有趙,燕,齊三家之相位時,齊國和趙國同封的,是唯一一位不憑借打仗,而憑借縱橫術得到武安君封號的人。
項燕倒是靠打仗得來的封號,他一戰滅了李信二十萬秦軍,受楚國封為武安君。可惜他最后一戰遇到的是戰國四大名將的王翦,為王翦所敗戰死沙場,晚節不保。
剩下的兩個武安君,李牧和白起就厲害了。簡單來說,就是生平作戰未嘗一敗,真正做到了武能安邦定國這六個字。
凡是兵家之人,哪個不對白起,李牧推崇備至,蒙恬亦是其中一員。
趙武安君不是死在郭開派遣的殺手上了嗎?就算沒死,陛下求之而不得的趙武安君,又怎會出現在長安君府?
這其中原因,大父想必知道,但看樣子是不會告訴我了。但無論如何,嬴成蟜必有過人之處,才能招攬到趙武安君為門客。
仔細想來,長安君生性散漫,毫無禮數的作風,倒是與廣收賓客,食者三千的孟嘗君一般。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其才受到趙武安君之青睞。
怪不得大父對長安君青睞有加,大父只看打仗,長安君能招攬到趙武安君,只此一項就能在大父眼中增分不少。
長安君有如此能力,想必不會只招攬趙武安君一人,長公子往日與我說過的長安君門客,就不下于四人。
入的長安君麾下,就等于為秦所用,如此看來,長安君這君爵倒也是名副其實。其功雖不在明面上,卻如何也算不得一個幸進之人,往后,我卻不能再輕視之了。
“還不快去皇宮!”
蒙驁咆哮聲巨大。
“唯!”
蒙恬高聲應道。
他實在是拗不過自己大父,只能滿臉苦笑得走出蒙府大門,望著咸陽宮方向長嘆一聲。
“希望這次能活著回來。”
這話自然是夸張的說法,但蒙恬確實也不認為這趟皇宮之行會是好結果。由古至今,直接去問君主想法的臣子,哪有好下場的。
踏踏踏~
整齊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人數在二百上下,發生什么事,怎么聚集這么多軍隊。”
蒙恬戰時便是將軍,只聽腳步聲就能判斷人數,當下皺著眉定睛遠看。
一隊隊披堅執銳的城防軍,邁著整齊的步伐,自蒙恬視線之外而入。
被這些城防軍圍在中間的,則是一個個衣著光鮮面露驚恐,有些甚至褲襠都濕掉的貴族,蒙恬還在其中看到了一個蒙家子弟的身影。
“莫非長安君又在樓臺抓人了?”
蒙恬正想走過去打探情況,忽然注意到他視線內的房屋,全部被落日余暉染上了橘黃色,不禁又停下腳步,轉身回府準備馬匹。
“還是先去覲見陛下要緊,再晚些就該宵禁了,到時回返麻煩得很。”
沒有蒙恬攔路。
二百城防軍腳步不停,將幾十位貴族送到了廷尉府的府門前。
廷尉正親自出門,面相嚴肅萬分,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
“押入大牢,先行看管。”
廷尉府衙役一擁而上,從城衛軍手中接過這群貴族,將這群貴族向大牢帶去。
“為何只抓我們!不抓章邯!不抓嬴成蟜!”
“嬴成蟜在樓臺指使章邯殺人,為何要關我等!”
“殺人者無罪,被殺者有罪,秦法何時有此荒謬律令!”
貴族們在去廷尉大牢的路上爭先呼喊。
廷尉正站在廷尉府門前的兩個獬豸石像中間,對貴族們的哭嚎置若罔聞。他負手而立氣派十足,似乎他和傳說中的獬豸一般,能辨忠奸善惡。
二百城衛軍任務完成,為首統領向廷尉正拱手拜別。
廷尉正在城衛軍消失在眼前的下一秒,立刻沖回廷尉府。
廷尉府內,一個被綁縛雙手雙腳,嘴中塞有干凈布條的男人正雙目噴火,拼命掙扎,嗚嗚嗚個不停。
“李左監,我為你取下嘴中布條,你我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廷尉正對著被綁縛的男人說道。
男人不再掙扎,神情看上去冷靜了許多,點了點頭。
“切記不可亂說,不可嘶喊。”
廷尉正再次告誡,看到廷尉左監又是點了點頭,這才小心地取出廷尉左監口中布條。
“嬴成蟜章邯擅殺四人!當夷三嗚嗚嗚嗚!”
廷尉正滿頭大汗,手上有個一個極深的咬痕——他剛才重塞布條太過急切,被廷尉左監狠狠咬到手了。
但此時他卻根本顧不上手上疼痛,神色急切得向左右的廷尉府官員道:“快去廷尉府請廷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