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臺,一間上好的客房內。
女管事身上著有素衣,蓋著一床紅被躺在床榻之上。
那被子看上去就不薄,很是厚重,蓋著應該很暖和。
但女管事的臉色卻是白的嚇人,身上也很是冰冷,似乎被子里填充的羊毛都是假的一般。
床榻周邊圍攏著樓臺一眾美人,都是有一定自主權的妓。
她們不管內心作何想法,臉上卻都是一副擔憂神色。
有些還泫然欲泣,不時地用手帕去擦眼角淚水。
背著藥箱,頭發烏黑面相老成,身穿宮中官服的夏無且左手搭在女管事的手腕處,給女管事閉目號脈。
少頃。
夏無且睜開雙眼,看著俏臉蒼白的女管事,眼中異色一閃而過。
“管事身子虛空,可是常與他人行男女之事?”
這話要是在別處問起,可是極其不尊重人了。
但這里是樓臺,本就是風月之地,夏無且這問話并不算唐突。
“怎么會?管事只服侍過長安君!其他人不曾的!”
“確實如此,除了長安君,管事從無其他男人,怎會身體虧空?”
“雖然我等的本事都是管事所教,但管事確不曾熱衷此道的。”
“會不會是長安君……”
一個身穿鵝黃色輕衫的美人低聲道。
這話一出,服侍過嬴成蟜的美人就都不說話了,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其他沒服侍過嬴成蟜的美人,見狀眼中異色一閃而過。
她們常聽聞樓中姐妹說,但向來都是當笑話聽。
可現今女管事命在旦夕,太醫令夏無且問話,這些姐妹還是如此答復。
莫非,之前以為調笑的言語都是真的?
夏無且低垂著雙眼,不讓這些美人看到他眼中更盛的異色。
“昨日署中同僚處理及時,管事已無性命之憂。如今仍舊昏迷不醒,是她自己不愿醒來,藥石卻也是無用的。體病好醫,心傷難愈,管事魂魄比身體更加虛弱。再如此躺個三日不醒,魂魄一散,縱使脈搏扔在,躺在此處的也只是個軀殼罷了。”
夏無且是天下聞名的醫者,是醫家開創者扁鵲的傳人。
夏無且說救不了的人,那基本可著咸陽城找,也沒人救得活。
“求太醫令妙手仁心!救助管事!”
“管事待我等極好,太醫令千萬要救活管事!”
“可是缺金少錢?我等雖身份低賤,卻還是能湊出二金的!”
眾女一聽夏無且的話,臉上紛紛露出急色,現場湊錢。
有的卸下頭上橫釵,有的取下手上玉鐲,有的腳步匆匆出了門,去自己房間取這些年存放在匣中的金錢。
夏無且也沒阻止。
他把女管事虛弱到好似透明的手塞回被中,就老神在在地坐著等候眾女籌錢,就好像他真是為了金錢一般。
一陣踢踢噠噠的踩踏木質樓板聲響過后。
眾女便各自拿著身上值錢物事,站在了夏無且的身前,交到一位平日間威望就不小的鵝蛋臉美人手中。
鵝蛋臉美人梨花帶雨,嬌怯怯地湊到夏無且身前。
“太醫令,這些可夠?若是還少,便容我等一些日子。我等可將所欠金錢立下字據,你先救治管事可好?”
這些不為隸妾的妓,已做出近日間接客如那些隸妾一般。
只要賓客出的起金錢,她們便可滿足賓客要求——哪怕是她們往常極其不恥的那種。
“醫人不收費,我盡力了。你們也盡力了,且寬心吧。”夏無且柔聲道。
這句話自然是為了寬慰眾女。
樓臺美人的錢怎么來的,夏無且清楚得很,他不愿去拿這些可憐女子的辛苦錢。
夏無且今日來到這里救助管事,進門時觀察其余美人面色,發現這些美人,一個個都是心有郁郁的樣子。
如若不管,這心中郁郁或許幾日便好。
可也或許心影響身,致使身發病癥的。
要眾美人去取金錢,就是夏無且在治她們的病,要讓她們知曉她們已為管事做了所有能做的,放心內心的那份自責。
這就是治未病——在疾病還沒發作前就將病根鏟除。
醫者仁心。
“若是連太醫令都無法救助管事,這天下還有誰能救助管事呢?太醫令既不喜金錢,莫不是想要我等身子?”
鵝蛋臉美人放下手上金錢,纖細的手指拉住盈盈一握腰間系著的絲帶,輕輕一拽。
“太醫令此后來樓臺只管尋我,我可立下不收取太醫令分文之字據。”
鵝蛋臉身后美人有些露出猶豫之色,有些輕蹙眉頭似是難以抉擇。
這無限制得不收取分文服侍夏無且,可不是先前一時湊錢能比的,這是一輩子之事,沒有幾人愿意為之的。
只有三兩個美人隨著鵝蛋臉美人說道。
“我也可立下字據的!不收取太醫令一錢!”
“我亦是如此。”
“太醫令若是愿意,我等一起服侍也是可以的!”
眼看著鵝蛋臉美人手已經放在了衣襟處,就要褪下衣物的樣子。
夏無且急忙叫停。
“姑娘且慢!無且真沒有此心!”
鵝蛋臉美人哪里肯信。
男人不愛財,便愛色,這是樓臺傳遍的至理。
太醫令既然不拿金錢,便肯定是愛色。
以長安君之言,此刻太醫令就是在裝犢子。
鵝蛋臉美人神情怯怯,手上動作卻一點不怯,光滑的肩膀已是暴露在眾人眼前。
“得罪!”
鵝蛋臉美人就只聽得夏無且說了這兩個字,手臂就是一麻,一整條手臂竟是沒了知覺!
她花容失色,尖叫一聲。
“太醫令對我做了什么!”
“大膽!這樓臺是我的地盤!夏老頭你敢對我的美人無理!”房門被大力推開,嬴成蟜一臉不爽地沖了進來。
闖進房中的嬴成蟜,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這樣的。
夏無且前面站著樓臺幾乎所有的妓,這些妓個個都一臉猶豫的神情。
有兩個妓身上衣衫極其平整地從上垂到下,腰部沒有收縮,顯然是沒了束腰之物。
最前方,站在夏無且面前的鵝蛋臉美人,更是露出光滑白皙的肩膀,鵝蛋臉美人是樓臺花費最貴的妓!
嬴成蟜怒容更盛,慢慢踱步到夏無且身前,摩挲著拳頭一臉兇相。
夏無且一臉苦相,先是沖嬴成蟜行了一禮。
“拜見長安君。”
然后苦笑著道:“長安君,我什么都沒干。”
嬴成蟜冷笑著:“你想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