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街道,人流穿梭。
人流量不少,卻沒什么生氣。
無故逗留犯法,肆意攀談犯法。
秦法堵住了所有可能會降低效率的事情,讓百姓只能去做事。
如同機器人一般,設定好了程序,按照指令做事就行了。
嬴成蟜出了宮門,就覺得好似從只有學生自習的吵鬧學堂,進入了嚴厲老師看管的自習教室,別扭得很。
太陽很大,也沒有小氣吧啦得把光熱都藏著。
可這黃暖的光芒能照的人身體發熱,卻驅不散人心中寒意。
嬴成蟜在這熱鬧而又冷清的咸陽街上走了片刻,兩個穿著城防軍服侍,滿臉嚴肅秦兵。押著一個一臉傲然耿直,滿臉絡腮胡的壯漢,與嬴成蟜打了個照面。
壯漢的腰部如熊般粗細,赤裸的雙膊上全是塊壘肌肉。
他雙手雖然被綁縛在身后,但很難不讓人懷疑的是,那麻繩是否真的能限制住他——總感覺他一發力,那麻繩就要炸開。
“哎?站住。”
嬴成蟜攔住這三人。
壯漢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是那日樓臺的紈绔子。
兩個秦兵除了止步之外,沒有什么額外表現。
秦法嚴苛,如果沒一個說得過去的說辭,攔住他們是阻礙官府辦公的罪,要受徒刑的。
嬴成蟜摸出隨身帶的腰牌,扔到兩個秦兵手中。
兩個秦兵看到嬴成蟜摸腰牌的動作,神色就已恭敬了三分。
只要腰牌是真,那么無論眼前這個人攔住他們有沒有恰當理由,都是無事的。
在秦國,每個人都有照身貼——就是由官府發放的一小塊畫有個人頭像,刻有姓名籍貫等信息的小木板,可以理解為后世的身份證。
這是由商鞅發明的。
憑此物,秦國在當時搜查出不少他國細作,肅清了內亂因素,維護了秦國內部穩定。
而最后抓捕商鞅時,商鞅也是因為這個照身貼,致使無法住店,無法出關,只能逃到他自己的封地商地反抗,最終被秦惠文王抓了回去處死,也是因果了。
而腰牌則是照身貼的升級版,是身份的象征,非達官顯貴不可有。
“拜見長安君。”
“拜見長安君。”
檢查腰牌真偽,確認了腰牌為真,兩名秦兵臉上的恭敬卻又消失了。
他們公事公辦得把腰牌還給嬴成蟜,然后毫無感情色彩地道了拜見。
嬴成蟜的名聲,在咸陽城是真的差到極致。
“這個人犯了什么事?”嬴成蟜摸著下巴,一邊打量著壯漢,一邊詢問。
“踩馳道。”
壯漢左后方的秦兵答道。
三個字言簡意賅,以最短的語言精確概括,一個字都不想和嬴成蟜多說的樣子。
“嘖嘖嘖。”嬴成蟜點點頭,一臉惋惜:“此乃專供車馬之道,張兄怎就單人踏了上去?”
“你這廝竟還記得我姓張?”壯漢一臉詫異。
當日兩人在樓臺僅一面之緣,這相距數日,嬴成蟜竟還能記得他的姓?
這種情況有三種可能。
第一種是嬴成蟜記性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第二種是嬴成蟜對他的印象很深。
第三種是嬴成蟜在暗中調查他。
無論哪一種,對張姓壯漢而言,都算不上是一個好消息。
“廝?”嬴成蟜瞇著眼道:“這可不是一個好稱呼的。”
左手伸進自己的玄色長袍口袋,嬴成蟜從中取出了一金。
“長安君要贖人,也需此人入了廷尉大牢才可。”一個秦兵道。
張姓壯漢揚起高傲的頭顱,大眼瞅著藍天白云,九尺身軀昂藏立在大地之上。
一臉傲然地道:“我不需要你的錢,不需你贖我。”
他正傲氣著呢。
突然感覺被綁縛的雙手忽然緊致了許多,還有濕濕涼涼的感覺從手腕處傳來。
這低下頭回首一看,嬴成蟜正往綁住他的麻繩上倒水,一邊倒還一邊念念有詞。
“如張兄這等九尺俠客,尋常麻繩怎么能困得住?他一發力就掙脫開了。下次記住要像我這樣,邊綁邊澆水。這樣不僅可以綁的緊一些,還能多綁幾根麻繩。”
說著話,嬴成蟜用力抓著繩頭使勁拉緊,扯了麻繩兩下,勉勉強強地點點頭。
“再來一根。”
兩名秦兵看著嬴成蟜伸到他倆面前的手,互相對視一眼,有些無所適從,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狀況?
“愣著干嘛?再給我根繩子啊!”嬴成蟜不滿地道。
兩名秦兵:……憑什么給你?
他們對嬴成蟜的要求直接無視。
“你這廝在做什么!”張姓壯漢怒聲道。
“綁你啊,我怕你跑。”嬴成蟜一臉坦然道:“你不會忘記你前些日子在樓臺罵了我吧?”
張姓壯漢:這廝怎如此記仇?!
“那你取一金做什么?”
“讓你以為我要救你,給你希望。然后我又不救,讓你失望。”
嬴成蟜笑嘻嘻的。
“怎么樣?心理落差是不是很大?現在心情比剛見到我的時候差多了吧?”
“你!”
張姓壯漢咬著牙,有渾厚的內勁在體內涌動,有種崩斷手上繩索,暴打一頓嬴成蟜的沖動。
但想到被抓捕時同伴的囑托,一身氣力卻是又散了去。
但身上氣力能散,心中怒氣卻散不去,張姓壯漢猙獰著臉威脅道:“你如此刻薄!就不怕我闖入你家,暴揍你一頓乎!”
嬴成蟜掰著張姓壯漢的臉轉回去,一只手指著遠處那巍峨聳立的咸陽宮說道:“看到了沒?那里就是我家,我一般住在里面那個叫章臺宮的宮殿,你有本事就宰了我。”
張姓壯漢:……
他雖然見識少,但好歹還是知道咸陽宮是什么地方的。
兩名秦兵:……
這話要不是嬴成蟜說的,現在嬴成蟜已經和壯漢一樣雙手被縛了。
陛下怎會有此弟!
“哎,他和我說了這么多話,犯法了吧?我記得秦法有一條是不能在道路上任意攀談的?”
嬴成蟜突然轉過身,一臉認真得對著兩名秦兵說道。
“……是。”
不給嬴成蟜繩索,是因為城防軍沒有必須給貴族繩索的條例。
但這個問話可不能不答,尤其還涉及到了觸犯秦法這個事。
可他們實在是不想答。
這豎子端的不為人子!
“你和我交談!我觸犯秦法!難道你沒有嗎?”張姓壯漢怒聲道。
嬴成蟜把一金丟在兩個秦兵手中,對著紅眼的張姓壯漢聳聳肩膀。
“可是我有錢啊。”
張姓壯漢額角青筋凸起。
嬴成蟜又從懷里抓出一把金,笑瞇瞇地道:“再嘮個十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