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顧見臨深知機會只有一次,毫不猶豫地把手探入黑洞里,取出了那枚圣骸。所謂的圣骸就是一塊純黑色的骨骼,外觀酷似人類的心臟,有種玉般晶瑩的質感,通體泛著細密如血管般的紋路,如燒紅的石頭般滾燙。他握住圣骸的瞬間,古老的低語聲便回蕩在耳邊,眼前仿佛也出現了鋪天蓋地的幻覺,一朵漆黑的蓮花生長在海的盡頭,幾乎遮蔽了無盡的大海,男人行走在海天的世界里,伴隨著他的輕輕吟唱,虛無的霧氣彌漫開來。那朵枯萎的蓮花驟然鮮活起來,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一雙眼睛睜開!恍忽間,顧見臨看到巨大的青銅柱沖天而起,隱約有一抹曼妙妖嬈的魂靈被釘死在柱子上,分明不具備任何的形體,卻有無窮盡的鮮血噴涌出來。大海被染成血紅的顏色,海底深處竟然有群龍在翻騰,麒麟吞吐著云霧,群鹿生出雙翼沖上天空,巨鯨在噴出水柱,飛鳥在空中盤旋。五尊宛若神明般的虛影懸浮在海天之上,默默凝視著沉入海底的青銅柱。那朵漆黑的蓮花再度枯萎,冥冥之中回蕩著巨大的嘆息聲。幻覺結束以后,他勐然驚醒,渾身冷汗。姜楚歌失去了圣骸以后,就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般癱軟下去,原始的進化跡象如潮水般褪去,轉瞬間竟然蒼老了數十歲,無力地跪倒在地。啪。隱約有掌聲響起。仿佛一場精彩的舞臺劇結束以后,觀眾由衷地贊嘆。嬴長生驟然警覺地轉身,飛劍的碎片懸浮起來,蓄勢待發。姜子夜也閃到他的背后,隨時準備空間跳躍。唐綾默默轉過身,凝視著來者,眼神警惕。“那是幽熒之蓮所帶給你的靈視現象,因為所謂的圣骸本質上不過就是幽熒律法的結晶,它需要寄托于人類的身體才能生長出來,就像是一種沒有生命的寄生蟲。你看過《異形》這個片子么?異形最初并不是人類的狀態,最初它只是一種黑色的液體,進入人體以后會發育成著名的抱臉蟲。”有人輕聲說道:“抱臉蟲抱住人臉以后,把口器塞進人的嘴里,植入它的基因,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最后,人的身體里會孕育出完美的生物。”“那就是異形,那是完美的生物,可以輕而易舉的改造一顆星球的生態。說起來,總會長也特別喜歡這部電影,因為人類的想象力總是無窮無盡的,誤打誤撞卻揭開了古神族最古老的秘密,那就是至尊們的起源。”這個懶散的白發少年用腳尖在地上畫了一個圈,笑瞇瞇說道:“宇宙大爆炸之初,無盡的星空里孕育出兩個奇怪的天體,一者的古稱為燭照,另一者的古稱為幽熒,又叫做太陽和太陰。人類總喜歡用日月來類比,實際不是一個東西。”誰都不知道這個白發少年是何時出現的,他就像是神出鬼沒的幽魂。而且一現身,就像是社牛一樣侃侃而談:“燭照和幽熒是天體,卻不具備真實的形體,也沒有固定的軌跡。她們在荒涼的宇宙中流浪,在無窮盡的能量里蛻變,行星內部也在無時無刻發生著聚變反應,醞釀出了某些極其稀有的東西。”他蹲下身來,在泥土上作畫,畫出六個奇形怪狀的生物。“世界上最古老的古猿人教孩子吹蘆葦的時候無意中演奏出了音符,文明的火種從此便被點燃。這個概率就像一只猴子在鋼琴上跳舞,最終演奏出了一首完整的《眾神踏入英靈殿》。好吧,真實概率還要比這低幾千億倍,總之就是這么一個近乎不可能的概率,燭照和幽熒醞釀出的物質落到了某些星球上。”軍師繼續說道:“準確來說是有生命的星球,而那種物質我們習慣性的稱之為古神之息。最初得到古神之息的生命變得暴虐起來,瘋狂的蠶食自己的同類,繁衍屬于自己的后代。古神之息沿著基因鏈不斷的傳遞,最終影響整個星球。”“這個星球的生態被徹底改寫,經過上億年的漫長演化以后,曾經稱霸一時的物種也塵歸塵土歸土,間接的影響到了行星內部的聚變。”他聳肩:“又是一個幾乎不可能的概率,就好像你一覺起來發現自己變成了奧特曼還會釋放哉佩利敖光線一樣。你能想象么?一個行星的內部聚變,最終醞釀出了生命,全宇宙最偉大的生命,偉大的古之至尊們!”至于他畫的抽象畫,就很好理解了。燭龍,朱雀,白澤,玄冥,麒麟。最后則是一個問號。顧見臨不知道這家伙為什么要過來說這些,他隱約想起當初在巴倫薩城看到的古神族歷史,古之至尊們的確是在無盡的光和暗里孕育出來的。太陽燭照一系衍生出了燭龍和朱雀。太陰幽熒一系衍生出了白澤和玄冥。第三之力最終孕育出麒麟和窮奇!軍師接下來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量子力學的不確定性原理告訴我們世界是無常的,但也有很多東西是有跡可循的。”“如果你們讓我在六位古之至尊里挑選出一位最偉大的神明,那么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那位黑色的至尊。因為我的確是太佩服她了,她能活下來本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更何況她后來做的那些事情,更是石破天驚。”他流露出贊嘆的神情:“如果沒有她的話,如今修行幽熒律法的人們,或許早就變成了怪物,成為給那朵蓮花提供養分的瘋子。”顧見臨悚然而驚。因為他剛才的靈視現象,恰恰能夠印證這段話。幽熒之蓮是古神族的至高圣物,最初她并不是枯萎的。而是五大至尊們對她做了什么,方才讓她徹底枯萎下去,還有那個被釘死在青銅柱上的女人,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來歷。“我跟你說這些,其實是想告訴你,幽熒律法的確是沒什么問題的啦。”軍師撓著頭,笑容如陽光般燦爛:“因為那朵黑色的蓮花確實已經被殺死了很多年,因此修行幽熒律法是最安全的,不會有任何的后顧之憂。燭照律法的確存在著某些問題,只是目前一直有個頂梁柱在頂著,所以至今沒出事。”顧見臨心中微動:“你說什么?”唐綾眼神驟然凌厲起來,無距之境的呼吸術變奏,她如鬼魅般欺身而上,一劍貫穿了他的胸膛,把他給釘死在堅硬的巖壁上。卡察。碎石簌簌落下,唐綾方才發覺自己的一劍竟然落空了。她眼前的敵人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她的劍卻釘在巖壁上。軍師毫發無損地站在她的背后,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動都沒動。唐綾瞇起美眸,她隱約知道問題出在哪了。“燭龍禁咒。”姜子夜幽幽說道:“軍師,你可藏得真深啊。”嬴長生狹長的眸子里閃過濃郁的忌憚,呵了一聲:“傳說中,幽熒集團的神秘軍師擁有不死之身,如今看來倒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只是把燭龍律法給用到出神入化了,那種超高負擔的能力,你竟然能無限制的使用?”軍師聳了聳肩,無辜地嘆息道:“畢竟我要面對的是你們,世界上最天才的年輕人們,不留點保命的底牌要怎么活下來呢?這都是王臨死前教給我的東西,可惜我的天賦平庸,沒能完整地繼承他的衣缽。”“你們剛才的戰斗很精彩,不愧是傳說中的影子部門。”他笑道:“子夜,你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三號吧?當初新宿混戰,事先提供情報的人是你,否則歌聲的事情不會那么快敗露。新宿御苑的時候,在第七祖身上動手腳的人也是你,你為了掩護你的同伴逃跑,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我很好奇,你從小就在黑暗世界長大,到底是怎么成為影子的?”姜子夜被戳穿了真實身份,笑面狐般的臉上依舊是人畜無害的微笑。“因為我足夠聰明。”他指著自己的大腦:“我的爸爸媽媽死的早,臨死之前也沒有留下什么東西給我。但我很早慧,隱約記得嬰兒時期,他們抱著我說過的一些話。我循著那些記憶,在東京找到了一間密室,那里有大量的武器裝備還有密碼文。”顧見臨默默望向這個青年,原來這就是神秘的三號。自從落地東京以后,就一直幫助他的人。表面上他們是敵人,實際上他一直都在暗中幫助自己。藏得可真深。曾經他們甚至生死相向。“我用了很長時間破譯那些文字,但依舊得不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我只知道我的爸爸媽媽在為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做事,甚至可以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知道,我爸爸媽媽本來可以逃,但他們是為了保護我才自愿死去的。因為他們一旦逃走就會暴露,而留在姜家的我,就會成為人質。”姜子夜澹澹說道:“我開始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值得他們如此犧牲。我用很長時間去尋找,依舊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卻找到了爸爸媽媽的上級。你們一直以為我舉目無親,實際上我是有關愛我的長輩的,但我不能告訴你他是誰。”表面上他是姜家嫡長子的義子,是卑微的庶出。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只能做個墻頭草來保護自己。像這種人的內心世界往往孤僻空虛,性格都會有一定的扭曲。事實是他并不是那樣的人,他的精神世界很富裕。他知道死去的父母是愛著他的。他也如愿以償的找到了父母的長輩,在那個人的教導和關愛下長大。在姜家那種冷血的家族里,或許只有他一個人是有愛的。所以他何止不心理扭曲,他甚至過的相當幸福!姜子夜始終笑瞇瞇的,因為那種笑容發自內心。“順便一提,總會長知道了我的存在以后,甚至還特意來看過我。你知道總會長來東京的保留節目么?總會長時不時就會去八岐社殺點繼承人,有一次她殺完人以后路過了新宿。我遠遠看了她一眼,她沒有看我。”姜子夜非常自豪說道:“但我知道,她就是來看我的。”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無名小卒。對于人類世界的支柱而言,他充其量也就是當個炮灰的資格。然而當總會長得知了他的存在,竟然愿意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看他一眼。那可是總會長的時間啊。如果可以,姜子夜愿意犧牲自己的一輩子,來換她的一秒鐘。假如用金錢來衡量,他的一生或許只值一百萬。總會長的一分鐘卻可以買下全世界。這大概就像是身懷癌癥的小孩子給偶像寫信,卻沒想到迎來了正主的探望。總會長來看他,就是對他最大的肯定。那種幸福感是不可估量的。軍師微微頷首:“我大概明白了,這就是你愿意為她賣命的原因。”他默默地扭頭,望向另一個人。“不要看我。”嬴長生面無表情說道:“我是貳號,我之所以愿意成為影子,是因為一場交易。有人動了不該動的人,我要找到幕后的混蛋,把他給揪出來殺掉。”軍師了然地頷首,回頭瞥了一眼背后那位嬌橫的紅發少女,笑道:“親愛的公主殿下,麻煩再給我一分鐘的時間,我想認真問一個問題。我知道,你們也在拖時間,因為你們四個的靈性都不多了,需要用呼吸術來恢復。”他轉過身,眼童里倒映著那個宛若惡魔般的少年,唇邊泛起玩味的弧度,說道:“我這次來是專門見你的,我給你的禮物還滿意嗎?”顧見臨握著手里的圣骸,抬起酷烈的黃金童,輕聲回答:“禮物?”軍師嗯了一聲,低頭踹了一腳那具蒼老的尸體,感慨道:“我可是把圣骸都送給你了,為此我可是壞了規矩呢。黑暗世界里,是不允許奪取活人的圣骸的,只有死人提煉出的結晶才能得到繼承。當然,你不一樣,你可以巧取豪奪。”“畢竟誰都沒想到,你是如此偉大的生命。”他唇邊的笑容愈發夸張,放聲大笑道:“那些庸人看不出來,但我卻知道你到底是誰,麒麟先生和云雀小姐,都是一樣的人!”顧見臨眼童里洶涌四起,如果不是他真的不確定敵人的實力,早就出手了。“你要不要加入我的陣營?”軍師忽然不笑了,認真說道:“成為下一個王。”顧見臨歪著頭,嘶啞問道:“赤之王?”“不,世界之王。”軍師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畢竟她已經要死了。”遠處的天邊,輝煌的金色搖曳欲滅,就像是黃昏時的夕陽西沉。如此的蒼涼。如此……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