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帖木兒和金帳汗國如臨大敵之時,大明的幾路大軍也陸續抵達戰略地點。常升在攻破北元汗庭后,就按照一開始預定的策略,對北元進行整體遷徙。不過鑒于冬天太冷,他將遷徙時間延遲到春季。這樣一來,他就沒辦法分兵去追擊馬哈木,只能眼睜睜看著馬哈木帶著北元的精華力量逃掉。即使如此,他所率領的十來萬人監視超過兩百萬的北元百姓和降兵,對他來說也是非常大的壓力。直至馮勝和傅友德的軍隊前來匯合,常升的壓力才有所緩解。相對來說,藍玉接收察合臺汗國遺產就輕松許多了。一來察合臺人口相對集中,只聚集在幾個土地肥沃的區域內,只要占據重要的河流和關口,就能將察合臺的進出之路堵死。二來察合臺跟大明的聯系比較密切,其當地人對明軍有著莫名的友好,甚至愿意當帶路黨,幫他們找到藏匿在各處的察合臺叛軍。不過,前方斥候帶回來的消息,讓藍玉立馬嚴陣以待,并將這個消息火速傳回大明京城。在塞外陳兵四十萬遠征北元和察合臺汗國之際,大明金陵城正洋溢著過年的喜慶。大明各地的雜耍藝人齊聚京師,京城有名的商賈、店鋪,更是提前在店鋪門口布置了奢華的花燈,慶祝大明的新年。當一隊報捷的騎兵沖入京城,將北征軍滅掉北元的消息帶回京城,京城百姓更是變得更加振奮起來,自發的跑到大街上載歌載舞,慶祝著前無古人的巨大戰功。同時,皇太孫的威名也響徹整個大明,老百姓山呼萬歲之聲從早到晚不絕于耳。京師百官也非常振奮,上朝的時候都步履帶風,仿佛這場勝仗是他們親自打下來的一般。朱元章穿著一身員外袍,在朱允熥的陪伴下游覽京城,在看到京城百姓如此激動,如此振奮之下,心情也跟著歡快起來。事實上他早就從電報中得知前線的捷報,但當聽到傳令兵高喊著大捷入城之時,他的心里依然難掩激動之情。老朱緊緊的攥住大孫的手,在他的手上拍了拍道。“這都是你的功勞啊!”朱允熥聞言毫不客氣的道。“必須的!”老朱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甚至有些后悔夸這孫子了。這孫子是真不知道謙虛啊!“不過你可不能驕傲輕敵,要知道國雖大好戰必亡!”“明白!”老朱見大孫高興的都快飄到天上去了,也懶得搭理這貨。不過轉念一想,老朱心里也就釋然了。若是他像朱允熥這般年紀就有這般破天功績,他估計飄的比朱允熥還狠。老朱想破這層,再看向大孫的時候就和善多了。“大孫,后邊的事情打算咋處理,什么時候從漠北退兵?”“退兵?”朱允熥不解的看向老朱。“咱們為何要退兵?”“呃呃……”老朱聽到這話,心頭突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大孫,你該不會想在那邊駐軍吧?”朱允熥歪著腦袋問道。“不可以嗎?”老朱當即給了他一個爆錘,不顧街道兩旁都是行人,對他展開了慈祥的破口大罵。“你真是個棒槌,咱咋就有你這么個傻孫子哩!”“打敗北元不難,但想治理北元很難,非常難。想要占領北元,將其變成大明之地更是難上加難!”在老朱發出惡龍咆孝之時,偽裝成百姓的錦衣衛當即聚攏起來,將其和街上的百姓分割開。老朱見狀也意識到這不是訓孫子的地方,只能悻悻的背過手,然后對著邊上的二虎吩咐道。“回宮!”“諾!”在朱允熥被老朱強行抓到皇宮里批斗之時,陳宗理正拎著個賬本,打算跑到皇宮找老皇帝哭訴呢。兩人在皇宮門口遇見,老朱都不用問就知道陳宗理是來干嘛的,當即對他招了招手。“先去乾清宮等咱,咱收拾完這逆孫再過去找你!”“微臣遵旨!”老朱扔下陳宗理,就帶著朱允熥去了太廟,指著太廟上的一排排牌位道。“跪下!”“哦!”“咱知道你為大明立了大功,徹底解決了北元這個禍害,但你要明白一點,治國不是過家家,土地不是越多越好,地盤不是越大越好。”“地盤越大,需要派兵駐守的地方就越多。駐守地方的士兵越多,對于軍需糧草的需求就越大,轉運的成本就越高。”“同時還有隨軍的家屬,這些人的吃喝拉撒你都得管!”“哦哦……”“咱知道你不服氣,心想立了這么大功,咱為啥還要罵你。”“但咱是真心為你好,不想讓你被這點功勞沖昏腦,變成秦皇漢武那樣的暴君!”“哦哦哦……”老朱見不慣自己說啥,這逆孫都是用“哦”來敷衍自己,當即拿起拐棍,對著逆孫的后背就是砰砰砰的一陣打。然而,老朱打了好一會兒,朱允熥連個屁都沒放,反而舔著臉問他是不是餓了。老朱聞言氣得半死,但再打下去,除了把自己胳膊累折,對著逆孫是沒有半點用處了。不得已,老朱也只能收了拐棍,領著逆孫去乾清宮找陳宗理。陳宗理一看到老皇帝領著皇太孫回來,當即上前訴苦。“皇太孫,漠北和天山的四十萬大軍什么時候撤回來?”“再不撤回來,大明的國庫就要跑老鼠啦!”老朱聞言冷冷一笑,默默的扔下朱允熥跟陳宗理掰扯,自己躲到一邊去看熱鬧了。他早就猜到大明財政快撐不住了,畢竟是出動了四十萬大軍,這半年來吃喝拉撒哪樣不要錢,就算那孫子再能掙錢又能支應多久?果不其然,還沒等他去找陳宗理問賬,陳宗理就跑過來哭窮了。“陳大人,你那邊再緊一緊,等轉過年孤必定撤軍!”陳宗理聞言暗暗松了一口氣,老朱在一旁聽到這話,頗為不屑的哼了哼,給了陳宗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讓這家伙自己體會。陳宗理跟老朱多年,一看到老朱這個眼神就知道皇太孫在誆他,氣得他當即跪倒在朱允熥面前哭訴。“皇太孫啊,這仗不能再打啦,再打下去大明百姓可真要吃土啦,嗚嗚嗚……”朱允熥聞言滿臉不信的道。“不至于吧?”“孤這幾年的賦稅一直很低,百姓家家都該有余糧才對啊!”陳宗理聞言尷尬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小聲的解釋道。“微臣說的是再打下去……”“哦哦哦……”“老陳,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孤過完年肯定會撤兵!”陳宗理聽到這話,心里頓時放心一些,然后試探性的問道。“殿下這話當真?”朱允熥聞言指天發誓道。“孤以列祖列宗發誓!”老朱聞言趕忙打斷道。“逆孫,你少拿咱們老朱家列祖列宗發誓,咱們老朱家祖宗罩不住你這尊神!”朱允熥聞言尷尬的道。“那我就以皇爺爺的人品發誓吧,皇爺爺的人品你肯定信得過吧?”陳宗理聽到這話整個人都蒙了,心道朱屠戶有啥人品可言啊,拿他的人品發誓,豈不是說這撤兵之事沒戲了?老朱聽到這話也被氣得半死,但一想到自己打不動這孫子了,也就懶得搭理他了。“孤以皇爺爺的人品發誓,過完年必定撤兵!”“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替天下百姓謝過皇太孫了……”陳宗理話還沒說完,老朱就陰仄仄的補了一句。“你得問問他打算撤回來多少兵,是一萬還是兩萬!”陳宗理聽到這話一陣愕然,朱允熥則有些氣急敗壞。“皇爺爺,您老要是再拆我臺,我就把你后宮的幾個小姐姐送到紡織廠當女工!”老朱聽到這話氣得刷的站起來,指著朱允熥大罵道。“你敢!”朱允熥毫不示弱的回懟道。“你看我敢不敢!”老朱見這逆孫這般堅定,還真不敢跟他賭了,只能悻悻的重新坐回椅子上。雖說老朱不再拆臺了,但陳宗理已經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當即拉著朱允熥再一番哭訴。“殿下呀,您可要為天下蒼生想一想呀,千萬不要好大喜功,搶占一些沒用的土地啊!”“漠北那破地方,白給咱大明咱都不能要,每年光是駐兵的費用,都能把咱大明拖垮呀,嗚嗚嗚……”朱允熥見狀趕忙將陳宗理給扶起來,然后拉著他去一邊說悄悄話。老朱見這孫子竟然躲著自己,心里更加生氣了。不過生氣歸生氣,他更好奇這孫子咋忽悠他的戶部尚書。老朱在略微猶豫了下,當即厚著臉皮走出大殿,湊到朱允熥和陳宗理身后偷聽。朱允熥并未拉著陳宗理走遠,而是拉著他來到殿外的臺階上閑聊。“老陳啊,你就在緊一緊,等過段時間孤肯定給大明狠狠賺一筆!”陳宗理聞言眼睛頓時一亮。“鄭和又要回來了嗎?”陳宗理哭窮是真,但要錢更是真。這幾年國庫的存銀越來越少,皇太孫那邊的小金庫則是越來越多。據說鄭和一次出海的收獲,就抵得上大明三年稅收了。但這個錢不歸戶部,只入皇太孫的小金庫。最讓他們這些文臣鬧心的是這個錢還沒法要,因為不論是開埠,還是造船,都是皇太孫一手操辦,根本就沒用過他們朝廷的錢。因此,他們就算眼饞海貿的豐厚利潤,也只能躲在小黑屋里哭泣,不敢明目張膽的找皇太孫要錢。“鄭和就別指望了,據說在非洲遇到風暴了,沒有半年時間回不來!”“哦……”陳宗理聞言臉上難掩失望,然后悻悻的道。“那咱們還是撤軍吧,早點與民休息……”朱允熥聞言話鋒一轉。“雖說鄭和沒回來,但我二叔快回來了!”“據說我二叔此次在黃金周征伐數十國,繳獲金銀無數,足以充實國庫了!”“啊?”“啊!”陳宗理和老朱齊齊發出驚呼之聲。陳宗理只是單純的嫌錢多,老朱則是想著自己能在臨死前看一眼自家的傻老二了。朱樉要回國的消息,讓陳宗理和老朱都非常高興,但兩人很快就回過味來,對朱允熥提出新的質疑。“殿下,金銀不是越多越好吧?”“現在咱們大明缺的不是金銀,缺的是糧食!”“四十萬青壯出征,上百萬青壯轉運糧食,咱大明的地誰來種?”“糧食啊……”朱允熥仰頭望了望天,對陳宗理和老朱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孤聽聞越南等國糧食大豐收,應該能解決大明的糧食缺口問題。”“這……”老朱和陳宗理聞言齊齊發問道。“將咱們大明的糧食安全,置于越南之地好嗎?”“萬一越南不賣給咱們……”朱允熥聞言冷冷的道。“哼哼!”“他們敢不賣,孤就命人去搶!”“總之,糧食絕不會成為困擾大明的問題!”“是嗎?”陳宗理和老朱對此表示懷疑,但見朱允熥說的這般堅定,他們倆也就不再多嘴了。不過,在送走朱允熥后,老朱單獨將陳宗理給留下來,秘密商量了一些事。大孫喜歡弄險,他這個當爺爺的得給大孫上幾道保險。“陳宗理,你統計下大明今年各省的糧食產量,提前往京城轉運一些。”“謹遵陛下之命!”“另外將各地藩王的俸祿、糧食先暫時壓一壓,讓他們自己先支應一陣子,等那孫子撤軍后再補發給他們。”“陛下圣明!”“最后百官的俸祿……”陳宗理一聽這話腦瓜子“嗡”的一下,心道老皇帝還真是一缺錢就坑百官啊。只是不知道這次老皇帝打算出什么損招,是用花椒代替,還是用煤票、布票、鹽票等物當俸祿。“百官的俸祿先砍一半吧,剩下的一半里一半發現銀,一半發實物。”“至于具體發啥,你跟戶部的官員商量著辦!”陳宗理聽到這話直接被氣哭了,皇帝這是真不拿百官當“外人”啊,一有事就可著百官坑。要不是怕老朱把他給砍了,他非得對著老朱高喊一聲。陛下,微臣勸您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