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雖然沒有打開,但是卻是可以隱約感覺到門外的人不止一個。
丘文看了樓近辰一眼,樓近辰抬了一下下巴,丘文也沒有說什么,便打開了門。
樓近辰就站在那門正對著的地方,外面的光正照在他的身后,但是門外的人并沒有看到,而丘文看到樓近辰站在光里,像是虛幻的影子不存在了。
他對于樓近辰法術的神秘與強大,有著更直觀的體會了。
曾經的樓近辰在他的心中,是高高在上的,像是山頂上棲息的仙鳥,常常能夠聽到其清鳴,自山頂傳下來,亦可隱約見其劃過天空的落在地面的影子,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其真身。
而今天,他看到,也真切的體會到了。
丘文看著面前敲門的人。
又看到臺階下面的一個人,他知道還有一個人藏在黑暗之中。
斷頭寨曾是匪寨,丘文之所以沒有被稱為寨主,就是因為他并不是寨主,他是原寨主請來的席師,所以被大家尊稱為師爺,但是多年來,他卻有了不小的威望。
寨主死后,寨主讓丘文當寨主,丘文不肯,說是愿意輔佐寨主的兒子當上寨主,只是那時寨主的兒子還小,一切都是丘文在代管。
然而有一天,老寨主的兒子在一次大戰之中死了,于是便沒有了繼承人,很多人覺得是師爺的手段讓少寨主死了的。
但是這些年來,丘文的經營已經有了效果,這種議論也只是在下面偷偷的議論,沒有人敢當面說。
而隨著火神教在這一帶越來越強大,丘文又是火神教的祭祀,地位也就越來越穩固。
所以他雖然是師爺,卻也相當于寨主。
然而這些年,火神教外部沒有了什么敵人,而內部卻已經出現了不穩不和。
丘文覺得教派之中的祭祀之風已經滑向了邪惡與殘酷,所以想要扭轉過來,但是有相當一部分人都沉浸在火神的回饋之中,不愿意改變祭祀方式。
所以,他說的多了,想要在教中重新立教規,便得罪了很多人,讓很多人覺得煩。
遠的人也會影響到身邊的人,斷頭寨之中也有人覺得他煩了,并且認為他陰謀奪得了寨主之權。
這兩年,寨中一直有人想要喊著重選寨主,這意思就很明顯了,就是說丘文沒有資格命令他們了。
丘文知道,這是教里有人給他們撐腰了。
今天晚上他剛回來,便在議事堂開會,這是早有準備了,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人心急的程度。
也對,大家都是祭火神的,越是糾葛深,便越是心生燥火,行事燥而勇銳,這在與別的教派開戰之時是一個優點,但是在對內時又是一個缺點。
而這些日子,他一直奉教主之命前去江州府城之中,就是為了請那個據說是‘秘靈’轉世的江生來教中當輔神。
目的也是為了減輕大家對于火神的羈絆和依賴。
然而這也就被寨中人抓住了機會。
他想到了這里,又想難道是走露了風聲,所以教中反對的人等不及了?
丘文的心在往下沉,可是自己的妻子已經被帶過去了。
一路沉默,氣氛壓抑。
當他來到祭堂之中時,只見自己的妻子正站在中間靠墻壁的地方。
祭堂中間的火池里的火光,將整個祭堂照的燈火通明,在山中,所有的大事都在這里商量,其中有一個含義就是,要在火神的見證之下,定下的事便不能夠反悔。
火池四周的椅子上都坐著人,丘文一看其中的人,心更是往下沉了,在場的人中,有人低頭不敢看他,還有與他關系極好的,居然都不在。
“還有其他的人呢?”丘文進入便問道,他的眼中已經生了寒光,環視著眾人,一時之間竟是沒有人敢與他對視,最終,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個老人的身上。
這老人便是這斷頭寨中最大的一股勢力,當年寨主在時,他便是被寨主打壓著的。
現在,他終于要翻身為主了嗎?
“不知玉功兄這是何意啊?”丘文問道。
那老者卻是緩緩的站了起來,眼中的神色也不再掩飾了,說道:“這些年來,你雖不是寨主,實則行著寨主之權,但念在你將‘火神’帶入寨中,讓寨子得以延續,大家伙也不說什么……”
“但是,這些年,你看看伱在做什么,你在背棄‘火神’,你在試圖斷去‘火神’的祭祀香火,你的心已經不再屬于‘火神’了,今日,我便在火池邊,喚來‘火神’,問一問你的心……
若是你心中無隙,便入火池沐浴神炎,若能一刻鐘后安然無恙,你依然還是斷頭寨的師爺,我們依然還尊你是教中祭司。”
這老者也正是用這個說辭說服了在場的一大部分人的,他的意思是,如果丘文沒有背棄‘火神’那便不會被火燒灼,若是被火燒死了,那就是他背棄了‘火神’,是應該被燒死的。
丘文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便明白,這是對方設計多時的。
不需要他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那老者已經示意,有一個人被綁著帶了進來。
這是一個陌生人,那老者說道:“這是三公公的信者,正好用來祭祀火神,做為請召之引。”
那個青年的嘴被綁住了,只發出嗚嗚的聲音。
丘文臉色再變了,若是被這種殘忍的方式祭祀過后的火焰,他再進入那火中,恐怕他也將無法幸免,雖然他是火神教的祭司,但是他自己已經對火神產生了抗拒,這種抗拒在這個時候就會要了他的命。
“你們怎么可以抓三公公的信眾?”丘文喝問道。
“三公公又怎么了?那章銀枝竟然當眾詆毀我火神教,我就是要拿她三公公的信眾投祭火神,讓這里的人都知道,火神教不可辱!”這名叫‘玉功’的老者自信而又霸道的說道。
他的話讓在場的許多年輕人都激動不已,紛紛附和。
丘文臉色變了,他說道:“火神教不是不能夠容人的邪惡教派,這么多年來能夠壯大,除了教眾們英勇之外,亦得過不少其他教派的人幫助。”
“三公公雖只是一尊樹靈小神,但卻扎根本土,深得人心,而且,你可曾聽說過,三公公身邊的那座石碑上的刻字,據說乃是樓府君年輕時候所留。”
丘文在警告著他們,他不想因為這事而惡了樓近辰,若是樓近辰對于整個火神教都厭惡,生出了火神教果真是邪教的念頭,那么火神教將受到重創。
“誰知道是真還是假,不過是一首詩罷了,這么多年來都沒有聽說他回去過,再說了,就是真是他提的詩又怎樣,我火神教又豈會怕他!”老者大聲的說道。
他這話既是穩祭堂中其他人的心,也似乎在穩自己的心。
“梁玉功!”丘文指著面前的老者,正欲怒斥,老者卻笑道:“祭司大人這是怎么了,若是放在以前,祭司大人恐怕早已經請動火神焚燒我這等違逆之人,可是你現在沒有動,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你已經,請不動火神了。”
“為什么請不動了呢?因為你,已經背棄了火神!”
這梁玉功說到最后,幾乎是吼出來的,手指著丘文,這像是在判決。
丘文的夫人站在一邊,幾次張嘴,卻一聲都沒有發出來,她不知道說什么,她很清楚,在火神的火焰面前,一切的爭辯都是無意義的,大家只會相信自己看到的。
只要你還能夠受到火神的眷顧,那便萬事大吉,若是不能,那便萬事皆休。
就在這時,梁玉功突然看向外面,只見外面不知何時出現銀色落葉,祭堂外的虛空起了風,風中無數的銀色落葉飛舞著,朝著祭堂之中而來。
祭堂之中的人,隱隱看到一株巨大的銀色樹影,那樹影遮天。
大家卻在心中立即浮現了一個名字——三公公。
亭亭如蓋銀樟樹,獨立陰陽萬載秋,路人敬稱三公公,一葉清茶寒暑休。這是對于三公公的描述。
“梁玉功,你可還記得,當年你與蛇母教爭斗時中了蛇毒,在三公公葉蔭之下被我爺爺解去蛇毒的事。”
這是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從虛空之中傳出來,像是金玉一般清脆,傳入那祭火堂之中。
“嘿嘿,老夫平生遇強敵無數,所受之傷亦是數不勝數,你說老夫曾在那銀樟樹下被你爺爺解蛇毒,卻是不知多少年的事了,虧你還記得。”
“不過,這一切都是火神的庇佑,老夫的心早已經獻給了火神,你詆毀火神教,抓你信眾來此,本是給你一個警告,現你居然敢找上門來,便不要怪火神教以大欺小了。”
梁玉功自負的來到祭火堂的門口,祭火堂中的人也都出來了。
梁玉功一揮衣袖,祭火堂之中火池里的火焰涌動,而整個寨子里的一些原本火焰暗沉的火盆陡然之間涌竄起大火,將整個寨子照的通明。
而前方黑暗之中,一個墻角的陰影處,有一個穿著碧裙的女子一步步的走了出來。
她的發間插著木簪,腰間掛著寶囊,只走了幾步便不再動了,目光帶著憤怒的看著梁玉功。
樓近辰站在屋頂,看著這個走出來的女子。
心道:“原來她叫章銀枝,挺漂亮的名字。”
同時,心中竟是生出一種時光飛逝的感觸,當年樹下練字的小女孩已經如此不凡了。
他能夠看得出來,她的身上那一股氣韻,靈動而純和,那虛空里顯露的銀樟樹法象里的樹葉,片片皆似法符。
可見她對于符法一定有著極高的造詣。
“梁玉功,你當真不肯放人?”章銀枝再問道。
“嘿嘿嘿,你好好的呆在那里,倒可凡事罷了,既然來了,便讓你明白,樹木天生便是做為薪柴之用的!”梁玉功冷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