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府是大郡府,其府君在這里便是一城之主,又如一國之君,所以府主又有一個稱呼——府君。
慶元府的府君名叫趙經倫,今年八十有二,羽化道中人,他本是慶元府下的縣城的縣君,自他得縣君之位以來,便采赤銅煉就了一枚大印。
他一步步,成為府君。
大印的祭煉之法是從神法之中演化而來的。
神法,很多修士都會去嘗試,會去感受和接觸,當然除了那些專門修神法的人,其他的人都會盡量讓自己不沉迷于其中,只約束自己選擇某一種。
而他手中這一枚印,便是以雕刻神像的方式,在上面凝刻祭文,及其‘秘靈’符紋。
所謂秘靈符紋,是代表著秘靈形態圖案,這些符紋像是文字一樣,有著清晰的指向。
比如一封信上寫著張三,并且將其所住的街道和父母的名字都寫清楚,那么就有非常清晰的指向,能夠將信送其家中。
而這秘靈符紋之中便包含了秘靈的名字,以及其更多更隱秘的信息,當這些隱秘的信息刻在了神像上,再通過祭祀,便能夠將那個‘秘靈’請下來,使之附于神像之上。
然而那神像上卻又留下了禁錮的陷阱,使之難以脫離了。
而他這印,便借鑒了這種方式祭祭煉出來的。
他這一枚印在府君的大堂之中日夜擺放,實則是在受供奉。
“山韻結勢,綿延至虛無。”一個房間之中,有一個人一身朱紅色的袍服,腰間一根銀色的腰帶,腳下一雙紅色的登云靴,他坐在那里,手里把玩著一柄冰晶般的折扇。
他的窗戶是關著的,但是他卻像是看著了一樣。
他不是別人,正是朱全,人稱御前行走朱大監。
他是知道,這這慶元府的府君雖只是第五境,卻也曾與一位第六境中人這城里戰了個不分勝負,而且他很清楚,這個趙經倫是一個有著野望的人。
有人看見第七境,而摸索自己的道路,自然也有人想多見第六境而前行,也有人欲將樓近辰當做那一塊可摸著過河的石頭。
他在這里已經等了兩天了,比樓近辰早到,不為等別人,就為等樓近辰,他相信,如果是樓近辰知道了白也劍的事,一定會來這里一趟,樓近辰果然來了。
他等樓近辰可不僅是為了那個凝煉劍丸之術,還有一個就是他殺了周燕尋,皇室七公主,豈是外人所能夠隨意殺的,即使是這個人是人修榜上排第二十三位的存在,殺了七公主也得付出代價。
這個代價,要么是命,要么是自由。
他的房間里還有一個年輕的小廝,這個人既是他下屬,也是他的弟子,正恭敬的立在旁邊。
他想要看,卻又不敢說話。
就在這時,窗戶被大風吹開,他不由的從窗戶那看出來,正好看到一座赤色大印在空中,那風云匯聚,隱隱之間,仿佛形成了一座座連續的大山。
那大印上神光涌動,這此大勢,六境中人恐怕也不過如此。
那府君難怪有想法,想要與樓近辰碰上一碰。
朱全突然眼睛瞇,因為他看到一道白光飄縱而上。
之所以在他的心中生出‘飄縱’這個詞,是因為他覺得這一道白光飄忽靈動,輕盈無比,卻又有一種縱橫銳利之態。
那大印的周圍盤結云氣,而那一道白光卻并不沖著那大印而去,卻是在大印的邊緣劃過。
先是東邊,那與大印纏繞在一起的云氣竟是被白光一劃而斷。
原本像是糖一樣粘連的云氣,在那白光之下,竟是瞬間斷去。
而原本要落下的大印在這一下之后,便像是腳步不太穩了,朝著一邊傾側了,坐在于府衙之中府君立即要調整之時。
那一道白光又一眨眼轉到了南邊,白光斬斷云氣,再至西,再至北。
只一轉眼之間,那大印便似被削去了四肢的人。
不過,大印終究不是人,他是一件法器,是浸著煉器主人和‘秘靈’意志的一個法器。
“好快的劍!”朱全不由的站起了身,這慶元府的府君的大印落下確實需要蓄力,但是蓄力的時間并不長,然而就是這不長的時間內,劍光已經削斷了那赤色大印的匯聚的元氣之線。
等于是斷了這大印的一半外力。
就在這時,府君那威嚴之中,又帶著幾分用力的聲音響起。
“血山鎮萬靈!”
在這一刻那赤色銅印上泛起神光,神光如水一般的澆筑在印上,印如山,如血山。
而更高遙的虛空里,隱隱可見一座邪異的血山虛影在虛空里倒映了出來,那血山虛影之下,像是鎮壓著無數巨大的而恐怖的‘靈’。
大家都看到,那虛影之中,可以看到山鎮壓著一只怪觸觸手在掙扎著,竟是朝著他們所在的這一方世界探來,像是水中的怪物,要襲擊岸上的人。
城中看到這一幕的人不由的驚呼,即使是已經站在窗戶邊的朱全也不由的抬起了手,握緊了拳頭。
神法最危險之處,便是容易招來‘秘靈’,溝通了秘靈,便是為其提供了方位。
也就在這時,劍吟聲突然響起,極度濃烈,那道白光也變得濃烈而耀眼。
劍光盤旋,倏忽之間便至高空,與太陽光芒匯聚,如一輪驕陽墜落。
這一團濃烈的陽光似的劍光落下,其所劃出來的線路,竟是隱隱劃過血山下的伸出的觸手和現實中的大印。
一道弧光。
普通人只看到一團耀眼的光,并不能夠看出其中的軌跡,但是朱全卻看到這一團光雖然耀眼,卻不是漫天灑落,而是同樣凝成了一條線。
線經過那恐怖的觸手與大印。
隔空之間,他的劍光便是與那觸手對了一下,隨之落在了那大印上,一道劍痕出現在大印上,大印上的血色神光快速的暗淡下去,其中的蘊含的神意,在劍下似乎受了重創。
大印發出一聲悲鳴,朝著下方落去,暗淡的紅色,投入了府衙大堂之中。
其中那府君的腦袋像是被人剖開了一樣,他一時之間難以收束意志,大印勉強落在他的手上,而他整個人都躺在椅子上面,全身顫抖著。
“府君,府君,府君……”
兩邊的有人搶出來,扶著要滑倒的府君。
“可惜,不過是一個庸碌之輩,看似創新了一件法器,實則皆是外力,為天地形勢所制,困于一地之中,便如冢中枯骨。”
樓近辰的聲音不緊不怕的在城中傳遍,如風吹入每一個角落。
樓近辰的話,卻讓朱全心生惱怒。
他覺得樓近辰的話就是在說他。
之前樓近辰那般的嘲諷罵人,他便覺得句句都似在罵自己。
“呵呵,不過是法術贏了別人,便如此羞辱,充當什么道德高人!”朱全的聲音陰柔的又帶著幾分尖細的聲音響起。
“我說這話,不是因為我贏了才這樣說,而是因為我現在說的,你們才聽得見,你們沒聽見的時候,并不代表我沒有這般說,這滿城的修士,有多少是為了白也劍的那一份凝煉劍丸的手稿?”
沒有人會回答他的話,他也不需要別人的回答。
“你們不必去找白也劍,他手上的手稿是我寫的,只管來找我便是了,有本事讓我再寫上百份千份即可,我樓近辰從不敝帚自珍。”
他說完卻仍然是沒有人說話,但是各個角落里卻嗡嗡響,一個個都激烈的議論著,或是與好友,或是與家人。
有人則是感嘆:“原來,這就是那劍丸,果然神妙無比,確當得起劍靈山的立源之本,其出如電,其形如光,聚散無形,虛實無定,真是可稱得上當世一等一等的寶貝。”
過了好一會兒,卻有人大聲的問道:“敢著樓宮主,要怎么樣才能夠獲得您的凝煉劍丸之術。”
大家都摒氣凝神的聽著樓近辰的回答,卻聽樓近辰笑道:“伱們想要我的凝劍之法,卻來問我,何不問問你自己,是以何面目來求取我的煉劍之術的?”
就在一陣沉默,以及各酒樓及房屋里的躁動議論之后,突然有人帶著一個黑色的匣子,以及一封信來到秋蟬學院外,要拜見樓近辰。
樓近辰卻像是門外生了眼睛,說道:“你們不必私下拜會,只管將欲學我劍術的條件說出來給大家一起聽,看我樓近辰是否是說話算話之人。”
朱全站在那里,眉頭微皺,他不知道樓近辰要做什么,在他的心中,這個世上不可能會有將自己的得意之法隨便傳給別人的。
這時,有一個人揚聲的說道:“我乃烈火宮烈火老祖之子,愿意用四十九朵地煞火精與你交換,這地煞火精可祭煉成一套法陣,亦可煉入法寶之中,可焚山煮海,威力無窮,亦可修行火法,煉就分身。”
“地煞火精,我若需要盡可自取,你以外物換我這凝劍之術,便是小看我這凝劍之術,亦是小看了我,滾!”樓近辰輕喝道。
“你,若是與我交換,便可得我烈火宮之友誼……”那烈火老祖之孫的話還沒有說完,從秋蟬書院里飛逝出一抹銀光。
只見那銀光在虛空里一個卷縱,瞬間便已經到了一個紅發青年的面前。
這紅發青年是站在一座酒樓的窗臺邊,在眼看到一抹銀光之時,已經完全來不及躲避,隨之耳朵一痛。
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已經掉落在地上,此時他才聽到斷續的‘嚶嚶’劍吟聲。
“啊!”他抱著自己的耳朵,又聽到虛空里傳來聲音道:“呱噪!烈火老祖的友誼算得了什么。”
他的話中滿是無所謂,而聽在別人的眼中只有輕蔑。
朱全并不與那烈火老祖之孫在同一樓,但是他也看到了那一抹銀絲,飛逝過虛空,精準的尋到了人,將對方的耳朵削了下來。
這種準確與精微并不簡單。
聽聲便知身位所在,并不是每一個第六境的人都能夠做到如此精準的,所以朱全心中驚嘆。
這時,又有人開口說道:“樓宮主乃是大義之人,是人修榜上高人,必定能夠感知到秘靈對于我們這一方天地的侵蝕,許多如樓宮主這般的人,都有護持天地之心,我想樓宮主也不例外,我有‘秘靈圖卷’一張,上面記錄著各類‘秘靈’之事跡,愿意與樓宮主交換……”
“滾!”樓近辰怒道:“憑你也想以大意來壓我。”
那人不敢再出聲。
這時,又有人說道:“我自幼喪父,七歲喪母,吃百家飯長大,機緣走上修行之路,還請樓宮主可憐我,傳我凝劍之術……”
“滾!”
“我的父親乃是……”
“我有美人一對,身嬌體柔……”
“我乃當陽侯,速速獻上凝劍之術,可免你一死,……啊……”
一個個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都在這里說著。
樓近辰突然哈哈大笑道:“今日雖未盡聽城中人言,卻也聽了個大概,原來都是一些蠅營狗茍之輩,中州人物風情,不過如此。”
樓近辰的話,卻是惱起了聽了半天的朱全,他突然開口說道:“你根本就無心傳大家凝劍之術,卻在這里引誘他人,羞辱人,枉為人榜高修。”
“呵呵,忍不住開口了嗎?欲學我的劍術不易,卻也不難,但你卻不可能了,我聞到了你身上的深寒,這深寒在單信芳的身上久久不散,使其肉身不腐。
想來,你便是那位御前行走朱全吧。”樓近辰冷冷的問道。
“是便如何?”朱全冷冷的問道。
“單信芳與我之間并無太多交情,不過一面之緣罷了,但既然遇上了你,我便為他報了這個仇吧,想來你來此的目標也是等我的吧!”
樓近辰的話落,一抹劍光又已經升起至天空,在天空的陽光里,如風一般的卷動著,仿佛將陽光都卷入了其中,化作一團濃烈的陽光。
因為卷得陽光多了,便似濃重了起來,于是朝著下方墜落,而方向正是朱全所在的那一間客棧。
朱全瞳孔收縮,他手中早已經多了一柄冰晶般的折扇,展開,上面有著一張神秘的女士神像。
而他雙眼之中一片冰魄,他的周身寒潮涌動,客棧內外快速的結冰。
客棧里的人感受到了危險,想要逃出去,卻已經晚了,只腳步一抬起,便便已經凍結,還有人縱身而起,可是人在虛空,卻似被寒流吹了一下,人便也結了冰,朝著地上掉落,他整個人的法力都凝結了。
此時,那一團如烈陽般的劍光正好落下,只見朱全猛的朝著天空一揮扇,同時張口道:“冬!”
一團寒風洶涌而起,這風不似從扇上起,而似連通了冥冥之中的一片深寒虛空,從那里引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