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少游心中大怒。
從小到大,從未受過重言重語的他,何曾受過如此侮辱!
他耳中又聽到樓近辰說道:“聽聞,你家傳豢石靈之法,頗為玄妙,何不施展一二。”
潘少游再也忍不住了,一揚手,手中飛蝗石揮打而出,一道枯黃靈光,升于虛空,幻生一片黃影,竟有嗡嗡響,朝著樓近辰落去。
同時房間各角落里飛出無數的石頭,化做點點靈光,似有生命一樣,石頭長出無形的雙翼,如飛蝗,詭異無比,似實還虛。
視之目眩神迷,看不真切。
潘少游傾盡全力,他只覺得從來沒有這么順暢過,原本十分的法力,在無邊的壓力之下,竟是用出了十二分。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勝的希望,他覺得只要自己打破了樓近辰對于這個房間的封鎖,然后自己的聲音便能夠傳出去,那么自己的那些手下就能夠來救自己。
只是,那些手下能救得了自己嗎?他心中懷疑之時,已經看到樓近辰的劍出鞘的一剎那,他看到樓近辰刺出一片迷朦的劍光,那些在他心中無比堅硬且靈動的飛蝗石顆顆碎散,以極快的速度散成一片沙粒。
潘少游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在刺痛,他倉惶后退,耳中已經聽到一聲輕笑,及一個嘲諷的聲音:“也不過如此。”
聲音落后,他還未來得及作出其他的念想,一抹劍光映入眼中,刺入他的眉心。
冰冷的劍鋒破開他的頭顱,他感覺到了刺骨的痛,那種恐慌將他淹沒。
過往的一切在快速閃過,最后定格在樓近辰挽著劍花,收劍歸鞘,然后轉身,一步步消失在虛空里的背影。
屋子里的燈火像是正在快速的熄滅,他陷入了無邊黑暗與寂靜里。
“砰!”
他人倒在了地上,卻悄無聲息。
外面有人,看到門開了一下,卻沒有人出來,但沒有人過去看,因為他們的主子正在發怒,許久之后,有人覺得里面太安靜了,偷偷的來到門邊一看,看到一片凌亂破碎的瓷片中間,有一個人趴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啊!”
尖叫聲引來了一串急促的腳步,有人飛快的跑進來,又飛快的離去。
“快,公子出事了!”
樓近辰隱形行于乾京城之中。
賈順這種人,樓近辰深惡之,他將一個對他最信任的人推入深淵,最是殘忍無比。
剛剛那般久的時間接觸,這個賈順的氣息被他攝出一縷,他以心念之法遙遙的感之,以心感之,如眼觀之,是為心眼。
順著冥冥之中的一絲的感應,尋找著對方。
他本不認識路,卻在乾京之中左拐右拐,一路的朝著賈順靠近。
一路上遇上了幾撥人,有巡城衛,有捕快,有打更人,還有在晚上清掃各種廚余垃圾的人。
白天的繁華之下,晚上同樣的有一批人在保障著這一座大城的正常運轉,要不然的話,不出幾日,這一座城就無法住人了。
樓近辰一路的走,在一排房子前停了下來,這里的房子并不算好,一排房子都共墻相連,兩排的房子之間,相隔距離也近,樓近辰可以肯定,以賈順那二品將軍的身份,他不可能住在這種地方,即使是他養一個外室,也不可能養在這種地方。
他這種身份的人,即使是一時手頭緊,也不可能來這里的。
那他來這里是做什么?
管不了那么多,他是來殺人的,不是來查案,更不是為偷窺別人隱私的。
他來到門外,仔細的感應,里面似乎只有他一個人,而且還有隱隱的腳步徘徊聲,似乎心情不太好。
樓近辰左右看了看,這種屋子,窗戶不但開的高,而且還小,只有貓能夠鉆進去,而進這屋子只有前后兩個門。
他來到這屋子的后門處,敲響。
屋子里的腳步聲立即停了,他來到后門處,拉開門栓。
門一開,就露出一張頗有魅力的臉,雖然下巴留一縷黑須,但是臉型卻可以看出年輕時頗為俊逸,同時帶著幾分脂粉之氣,這正是賈府二爺賈順,他的手中拿著一柄劍。
他拉開門朝外面看去。
“嚶!”
一抹雪亮的光芒朝他的臉奔逝而去。
賈順心中一緊,急忙后退,劍光緊跟著刺入了門中。
“咔!”門被關上了。
樓近辰的身形顯露了出來,退在屋中的賈順手搭著劍柄,看清楚了樓近辰之時,驚訝的說道:“你竟敢回來,還找到這里來了!”
“賈二爺當知道,我們這些江湖草莽沒有什么耐心,如你這般人間惡果,當早摘之。”樓近辰說道。
“伱想殺我,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賈順有些心慌的問道,他雖然是二品將軍,也已經到了第三境,甚至修出了武道中的重要標志筋骨齊鳴,但是他卻根本就沒有與人真正的生死搏殺過。
“聽聞賈將軍家傳武道,乃乾京一絕,賈家祖上曾一槍挑動三千里,槍下少有人敵,現在見賈將軍不帶槍而持劍在手,想必賈家已經能夠做到化槍入劍,樓某素來好劍,今有幸得見,幸甚。”
樓近辰說著這一段話,手中的劍已經舉起,劍尖對賈順。
賈順深吸一口氣,手搭在劍柄上,說道:“你雖出身于江湖,卻有一身驚人劍藝,何不擇一大枝而靠,好過游走江湖餐風露宿,將來獲得功業,娶世家之女,生兒育女,成立自己的家族,傳承三代便可在京城扎根,從此以后便在乾國這棵最大的樹上棲息,無論風雨,皆有大樹抵擋。”
他知道很多江湖人士,其實也渴望有一個安定的家,想要在這最繁華的京城之中扎根,只要有一個機會,很多自命不凡的散修都會放下原本的堅持,并快速做出改變,甚至原本有些硬骨頭,在得到這樣的機會之后,會迅速的成為一個奴顏婢膝的人。
這讓他想起了之前的莫空修,曾經莫空修也是一位看上去很有風骨的散修,最后還是將女兒嫁給了自己。
“你以這種方式應該騙過不少人吧?”樓近辰譏諷的說道。
“這怎么會是騙!人皆有老去的那一天,年輕時走江踏湖,無所畏懼,當你老了,念弱法消之時,你會需要有一個安定的地方,而那個時候,你已經沒有能力來營造這個地方了,所以就需要趁著年輕時,早早的選擇。在荒野之中,雖然自由,卻也凄苦,哪里比得上這京中繁華,功名、美人、修行資源,取之不盡!”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為你尋一個大世家投而靠之,可以為你在這京城中之開館,從此便是一方掌門,經營幾十年后,你亦可稱宗號祖,門下徒子徒孫萬千,一呼百應,何等風光,難道你沒有見過那些老死在荒野的修士嗎?”
“他們被山野之間的鬼怪吞食,被妖邪捕捉,被更青壯的邪修抓去煉法煉器!”賈順越說腦子越是清晰,他思路也越來越清晰。
他看到樓近辰沉默不言,他認為樓近辰已經心動了。
“我們賈家傳承七百余年,長盛不衰,你可知道原因?”賈順開始拋出問題,準備行使誘惑。
然而樓近辰卻說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口才確實不錯,稱得上是舌綻蓮花,你說的那些東西,可能能夠誘惑到一大部分的人,但是于我來說,那不過是枷鎖,是牢籠,你們身在其中,不過是囚徒,卻不自知。”
“你……”
“我問你,你說的這些,可能讓我壽過三百?”樓近辰說壽過三百,是因為現在還沒有壽過三百的正常修士,盡管樓近辰心中思慕的是長生,但是第一步先是壽過三百。
賈順思索著想著怎么回答,卻覺得樓近辰這個野心太大了,當下說道,“當此世間,壽過三百者,未曾聽聞,你竟想壽過三百?”
“如按你所說,可能讓我劍下無敵?”樓近辰再問道。
“當此世間,誰敢說無敵?”賈順更是覺得樓近辰異想天見,是瘋了。
“我曾有一詩,想念給你聽。”樓近辰說道。
“好,你說!”賈順心中思量,這樓近辰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心動還是沒有心動,若是心動,又怎會問那么不切實際的問題。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可有不平事?我問你,如你所說那般,可能夠讓我以劍鳴不平?”樓近辰問著。
賈順只覺得一股冰冷的殺機撲面而來。
“你,你就是個瘋子!這怎么可能!”賈順指著樓近辰,有些顫抖的說道。
“呵呵,如你所說,即不能讓我長壽,又不能夠讓我得無敵劍術,更不能夠讓我直抒胸臆,這哪里是富貴,這是要以項圈拴我脖子。”樓近辰的劍再一次舉起,說道:“賈將軍,讓樓某見識見識你的武道劍術吧。”
賈順心中這才明白,這個樓近辰壓根就沒有動心,不由問道:“你就為了一個結義的兄弟,來京城之中殺一個當朝二品將軍,殺一個勛貴?你不怕誅九族,連累師門嗎?”
“所以我這不是偷偷的來了嗎?”樓近辰話落,手中的劍往前一探便又停下了,而賈順的劍瞬間出鞘,意是揮灑出一片星芒。
他所練的劍法是由賈家的槍法之中轉化而來,賈家曾出過一位天才,將槍法化為劍法,曾打遍京中無敵手。
這劍法名叫落星劍法,劍動之時,如星墜落,又有一劍出可刺落星辰之意。
他這一劍出,整個并不明亮的房間里,在一剎那之間,似有星雨穿過了虛無墜落此間,光輝閃耀。
這一劍,是他的生死一劍,和以往出劍之心完全不同,這一劍在他心中比自己以前練習之時,更為迅捷,更為奔放,每一劍都震響劍鳴。
樓近辰人未動,上身卻如弱柳扶風一般扭動,舞動著手中的劍,形成一圈圈的劍光,賈順的每一道落下如流星的劍芒都被劍圈撥開。
“劍法雖好,人卻差了。”
樓近辰的聲音響起,賈順看到被自己劍勢籠罩著的樓近辰突然動了,他看到樓近辰手中的劍圈突然裂開了,人也似消失了一般,裂開的劍圈,化著一片迷霧的劍光,將自己的劍光都刺落,仿佛刺下落下的星辰一樣。
卻有一抹劍光如賊一樣抹過他的咽喉。
鮮血噴涌,賈順伸手捂著,扭轉身體,他看向樓近辰,樓近辰卻已經劍歸鞘,沒有看他,而是看向這房間里的擺設。
這房間里,竟是擺著幾張矮桌,桌上鋪著布,擺著坐墊,這是要等人來開會的架勢。
而這些樓近辰只是一眼看過,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個神龕上,神龕之中有一尊女子神像。
神像以某種白色的木心雕刻而成,而他注意到神像的雙眼,似乎有意志在孕育。
他感覺到這房間里的氣溫開始降低,那神像的雙眼之中,竟是有晶花泛生。
而同時,他聽到了身后,有一個人緩緩的站了起來,那人一身的冰霜。
樓近辰緩緩的轉身,看到賈順那結霜的雙眼,心中凝重起來。
他才知道,這個賈順竟是還是另外的身份。
賈順咽喉的血已經止住了,更似沒有傷一樣。
“冬之神?”樓近辰念出這個名字。
“冬之神的神威,不是你可想象的!現在,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投入冬之神的懷抱,便免除你之前的一切冒犯,我可為你申請為冬神神廟里的掌劍使,掌殺伐,位高權重。”賈順的聲音之中似乎少了一點人性的感覺,而多了幾分威嚴。
原本他身上的粉脂之氣也消失了,更多的是一股神秘,冰寒的恐怖氣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