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的吹,吹著樓近辰的思緒仿佛飛上了高空的月亮上。
見月思故鄉,盡管他在心中對自己說,父母不必為自己擔憂,但是他卻很明白,父母必定難受,只希望這月見到自己在這與這些已經算不上人的人搏殺的一幕,不要被父母通過月亮而看到。
人可自己于泥濘里奮力,卻不愿至親至愛見到這些。
樓近辰尋找著其中的活人,有幾個女子還是活著,她們衣衫不整的跪地低泣,有些則是不斷的感謝。
他讓大家穿好衣服,收拾一下,他自己則是開始搜身,竟是搜到了幾本法術書,雖都是左道雜流,卻也可以增長見識。
又將那個獵人從樹上解下,和幾個受害者尸體一起掩埋,那幾個活著的女子,也默默的跟著他一起,用木頭掘地,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挖出一個大坑,將幾人并排的埋下去。
“你們在這里一起受難,便一起葬在這里吧,若有來世,你們也可相互扶持!”樓近辰嘆息著,他并不知道這個世上有沒有轉世輪回,但能夠轉世永遠是對逝者的一個美好祝愿。
其他的那些,樓近辰根本就沒有去埋他們,青山自有凈化能力,山中的野獸會把他們吃掉,草木同樣能夠將他們吃掉。
他將劍插在腰帶里,提上擺放在石頭上的燈籠。
帶著三個女子,在林間尋著回去的路,他很累,累到無力再躡空了,戰斗之時沒有覺得累,甚至覺得自己有無窮的法力,但是停下來才知道其實已經力竭,又挖坑埋了幾個人,所以走路都有些搖晃,而跟著他的三個女子同樣如此,大家沉默的在山中跋涉而行。
他們尋著一些野獸和獵人走出來的山路,又走上山水沖刷出來的小路,晃晃悠悠的走著。
在那密林之中,有未知的眼睛在窺視,野獸,或者鬼魅、山峭,又或者是那幾類大仙,這些東西見到樓近辰一劍一殺的場面,必將這一幕傳遍群山,然而他們也看出樓近辰是強弩之末,想攝奪其身,或噬其精魂,卻突然感覺到了有恐怖,一股心悸感涌生。
目光落在了樓近辰手上提著的燈上,只見那燈光朦朧,有琉璃將其罩住,不懼山風吹拂,隱約之間卻仿佛看到那燈火里似有一人盤坐在那里,再要細看,又什么都看不到,燈火仍然是燈火,但是卻沒有誰再敢偷襲。
若有人能從高處看,會看到一盞孤燈,在夜色下的青山之中穿行,于夜風墨濤之中晃晃悠悠,若隱若現,天地寂靜,天上一彎月似乎怕燈火無法為他照亮前路,緊緊的跟隨。
清晨,太陽破開云霧,照耀天地。
商歸安與鄧定兩人已經起床,發現廚房的水缸,和外面院子那水缸都是空的,立即明白樓近辰還沒有回來。
當即來到樓近辰的房間,發現睡在床上的還是那個獵人,不由的擔心起來,他們是看到樓近辰離開,也知道他是去救這個獵人的叔叔,立即朝觀主的房間跑去,大喊道:“觀主,觀主,師兄還沒有回來。”
他們一邊喊著,一邊將觀主的房門拍的‘砰砰’響。
房間里傳來一聲嘆息,房門從里面打開,觀主站在那里,看著兩個童子,再一次的在心中嘆息一聲。
兩個童子看著觀主沉默的樣子,臉色徒然變了,他們本就是擔心樓近辰的安全才來,現在見到觀主的樣子,覺得樓近辰可能遇害了。
“哇!”商歸安竟是突然哭了出來,他心中本就壓抑著,自母親死后的種種無法言述的委屈,原本因為看到樓近辰的努力,便在心中以之為榜樣,在他看來樓近辰是那么的優秀,家里受災被毀,孤身一人投入火靈觀,努力之下短時間內便學法有成。
可是,他還是死了,他又想到了自己也可能會這樣的死去,死后拋尸于荒野,家里都未必會有人記得,于是悲從心來,哭得悲切。
旁邊的鄧定聽到商歸定的哭,也臉色很不好,問道:“觀主,我們去找師兄好不好。”
“唉!”觀主嘆息:“樓近辰沒事。”
他嘆息的是自己的兩個預備弟子如此關心樓近辰,自己建的這個道觀,莫不是為樓近辰而建的?收他一個記名弟子,拐走自己兩個弟子。
商歸安聽到樓近辰沒事后,哭聲瞬間發生了變化,少了悲切,多了高興。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喊道:“人呢,快來燒水,我把獵回來的野豬帶回來了。”
商歸安與鄧定跑去院中一看,樓近辰已經回來,渾身血污,腰間插著一柄黑鞘的劍,一盞燈也別在腰間,一只百余斤的黑色野豬躺在他的腳下。
在他的身后還有三個狼狽不堪的女子。
“師兄,你受傷了?”商歸安帶著眼淚的問道。
“沒啊,我沒事,真的,你看。”樓近辰說完轉了兩圈,將燈和劍從腰間取下來,看到觀主也過來了,立即將燈遞到觀主面前,觀主打量著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野豬,說道:“等你休息好,來我房里傳你煉劍口訣。”
說完轉身回去,他覺得自己是該考慮重新招一兩個童子了。
這兩個童子對于樓近辰親近,已經超過了對自己的尊重,但他也沒有什么惱怒,他很清楚自己整日里在房間里修行,樓近辰與他們朝夕相處,為他們解釋修行訣要,被親近是很正常的,如果這樣尚且得不到他們的親近與愛護,那這兩童子他反而考慮不要了。
這一天,兩童子在那獵人的幫助之下,將這一只野豬洗剝干凈,分了一些肉讓獵人帶回去,又留了一些新鮮肉現吃,其他的都用鹽腌了做成風干肉,一時之間火靈觀充斥著風干肉的香味,每天吃的粥里都會放些肉和野菜葉子在里面煮,飯則多了一個蒸風干肉,雖然仍然單調,卻也不像之前那里寡淡。
那三個女子在火靈觀之中留了兩天,恢復了一些精神之后,便也哭著離開了。
隔三差五的,樓近辰也會進山打些新鮮的野獸回來吃。
他又去城里買了一些時令菜種子,在道觀附近溪水邊的的一處平坦的地方開了一塊地,將種子種下,以后就會有青菜吃了。
自那日殺了杜婆婆那一谷的人之后,一切都靜了下來,火靈觀在這一片地界有了名氣,有了根基。
夏去秋來,白日里炙熱仍然在,但在夜晚的時候,溫度卻降的很快,樓近辰躺在一個躺椅上,這躺椅是那個年輕的獵人送來的。
他名梁武,之前跟著叔叔學打獵,叔叔死后,他要贍養奶奶,嬸嬸改嫁,所以他還在養著侄女,至于他自己的父親,早些年與叔叔進山打獵時沒能出得來,他自己也是叔叔帶大的。
爺爺當年也是死在了山中,所以他決定不再打獵,而是去學做篾匠,竹躺椅就是他做好送來的。
樓近辰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反而很高興,夏轉秋的晚上能夠躺在這躺椅上,看著天上的星星與月亮,吹著山風,感受著自山里吹來的隱約鳥鳴,這也是一件愜意的事,而看到樓近辰高興,梁武也高興,因為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對樓近辰有意義的事。
昨天,樓近辰到季氏學堂里問過,季夫子仍然沒有回來,一個月之前,他就去了季氏學堂想聽法,但是那時季夫子便已經帶著弟子去府城游學了。
商歸安與鄧定依然還沒有入門,還在入定階段,只是現在于定靜之中可以堅持不短的時間了。
他這時已經明白,自己能夠一夜之間煉精化氣,絕不屬于正常范疇。
這些日子他在總結,回味著那一天晚上的戰斗,靈光乍現,并不是一種常態,但是一個善于總結的人,能夠將自己靈光乍現的東西變成自己的常態能力。
除此之外,他每日都靜心感攝陰陽,他覺得只要對于陰陽的感觸加深,手中的劍威力也自然就會增,更何況,觀主傳的煉劍術是一篇洗煉劍器之法,其中便說了上佳洗煉劍器之物便是陰陽二氣。
所以他修行之余,以太陰、太陽精火洗煉手中的劍,這種洗煉其實也可以說是讓自己的法念滲入其中,到時這劍便如身體的一部分,念動劍動。
兩月以來,便覺得自己手中的合金劍多了一絲感應,雖然很微弱,但卻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此時他劍便出鞘的橫在旁邊的矮桌上,隨著樓近辰的呼吸,那劍身上的月華光韻流轉。
道觀院子里有一堆火,吸引著周圍的蚊蟲投入其中,所以讓躺在這里乘涼的樓近及兩童子不會被蚊蟲叮咬。
當然,兩童子并沒有躺椅,梁武本想再打兩把躺椅來,但樓近辰卻拒絕了,因為他知道梁武現在需要養家糊口,一把躺椅已經要花他好些天的功夫了。
兩童子都坐廊檐下,閉目入定。
樓近辰今天讓他們想自己最害怕的事,同一件事日日思,夜夜想,也許就能夠習慣,習慣之后便不會那么在意,能夠將此妄念攝服。
“好安靜啊。”樓近辰躺在那里看著滿天星斗,心中一片寧靜,靜到氣海之中諸念似不如鏡。
突然,他的耳中出現了一個聲音。
“道長,道長……”
樓近辰睜開眼睛,朝著聲音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見院墻上有一個人趴在那里,探出來的那個腦袋,是有點三角形,像極了樓近辰心中某部動畫片里的女蛇妖。
只一眼,樓近辰便警醒過來,但是他沒有動,只是拿目光回應。
“道長,妾身乃碧眼湖畔白巖洞白氏,今日來此,是想邀請道長前往山中參加我們的群仙會。”
樓近辰看著這個頭像個三角形的女子,明明沒見她的嘴動,也沒有明顯的聲音傳來,但是那聲音卻傳入自己的心里,像是通過眼神傳遞一樣。
“這聲音是我感覺到的?而不是用肉耳聽的?”樓近辰心中恍然,旁邊兩位童子依然坐在那里,根本就沒有聽到這三角頭女子的話。
他的心中來了興趣,有興趣的不是去參加什么莫名其妙的群仙會,想來這山中什么群仙會,不可能是什么仙家,只能是山中的妖怪之類的。
他感興趣的是這個聲音是怎么傳遞過來的。
聲音是一種開方式的,發出來在空氣之中傳遞,能聽到的,大家都能夠聽到。
那么這個聲音只有自己一個人聽到,那是什么原理?
武俠小說里的傳音入密?將聲音凝束成線傳入指定人的耳朵里?
樓近辰覺得自己做不到,那對方是這樣做的嗎?
他想了一下,覺得這可能是意識的精準傳遞,但是具體的決要,樓近辰一時還想不明白。
不過他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敵意,便站了起來,來到院墻前不遠處,說道:“伱這個是什么法術,能夠直接傳到我的心里。”
“道長容稟,這法術名叫心念傳聲,是一位高人傳授,未得高人允許,妾身也不便說太多。”三角頭的女子趴在院墻上,樓近辰看到她的雙手是青黑的,不似人手,倒像是蜥蜴的爪子,看到樓近辰注意到自己手后,她悄悄的將手縮了回去。
樓近辰聽說,那些朝人類模樣化形的妖,是羞于被人類看到其原身的。
他并沒有多看,也沒有直接回答三角頭女子的話,這讓她以為樓近辰厭惡自己,于是連頭都朝院墻下縮去了一半。
樓近辰卻在想著‘心念傳聲’這四個字。
心,即是心靈,可當做意識的源起之處,念,可看著是傳遞的線。
果然是通過念頭傳聲的。
那么這念頭是怎么傳的呢?不可能是法念將對方罩住,因為他自己被‘心念傳聲’時,是沒有被冒犯的感覺的。
不在于外,那就在內。
傳聲給別人,最重要的是確定目標,眼睛看能確定目標,那么心中想亦可確定目標,或許知其姓名、生辰八字,或通過身上留下的衣服氣息亦可,他一念之間想到了很多。
樓近辰坐回了躺椅上,閉上眼睛,在心中將那一個三角形頭的女子在心中勾勒出來,再睜開眼睛,凝視著縮趴在院墻上的三角頭的女子,意念一動,在內心之中朝其說道:“心念傳聲,是這樣子嗎?”
樓近辰的話才落,那女子眼中立即露出驚詫,她說道:“原來道長也會。”
樓近辰卻是笑了笑,說道:“你說的群仙會是什么會?”
虛空里沒有樓近辰的聲音,但是話意卻似通過眼神傳遞了到了那三角頭的女子心里。
“群仙會是我們群魚山之中,各位仙家每五年一次的大會,是為解決彼此的爭端而設立的,同時也會在大會上發放仙牌。”
“這大會有點意思,你們之間的爭端是什么爭端?仙牌又是什么?”樓近辰竟是覺得這個大會頗有一定的先進性,像是聯合國一樣,為解決爭端而設立。
“我們仙家是由城中馬夫的香火供養的,所以彼此之間會出現爭奪香火的情況,再有就是馬夫們也可能會起爭執結仇,會牽連到我們,所以需要化解,而仙牌則是一種資格牌,唯有可陰魂出游,并且有兩位仙家做保,才能夠發放仙牌,有仙牌才可在這群魚山附近擁有自己的馬夫。”
樓近辰聽明白了,這是一群修妖怪將人類的城池劃分為地盤了。
“我與你們并無干系,為何來請我去參加你們的大會?”樓近辰問道。
“實不敢相瞞道長,兩月前,道長在山中大發神威,我們有姐妹看到回來與我們說了,后來又有姐妹出山時見到道長所在的火靈觀,擔心以后常從這里經過會得罪了道長,便想請道長去商量個買路錢。”
樓近辰聽到這里,才知道原來是這么回事,是因為火靈觀建立正是在他們出山的路口,她們擔心招惹到了自己。
火靈觀默默不出聲的情況下,竟是截了人家的道。
樓近辰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