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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淮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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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成送晉鄭二公離開。

  走出殿外,晉公與鄭公兩人臉上滿是喜色,拿到天子授予的征討不臣之權,這是合法兼并小國的權力,晉國與鄭國接下來會迎來實力瘋狂膨脹的時期。

  三人順著宮中寬闊的大道走,兩側是高高的城墻,兵士們在城墻之上巡邏,三人的腳步聲在甬道中清晰可聞。

  洛成望了望只露出一線的天空,想起現在邦周的處境,覺得有些壓抑,沉聲道:“晉公、鄭公,王室傾頹,夷狄異動,天下誰來守護呢?

  諸夏的土地是兩百多年來披荊斬棘才得來的,如果就這樣失去,難道你們就甘心嗎?

  諸侯的權威來自天子,天子的王位穩固,我們的子孫才能永遠享有尊位。

  殷商那么多貴族,只有宋國一脈還傳承著,難道是因為其他支脈沒有能力嗎?

  天下幾百位姬姓的諸侯,難道各個都是有德之人嗎?

  這都是因為我們是王室的宗親,所以姬姓尊貴,才有了我們的今日。

  可是這些年來,多少諸侯國中,周禮衰微。

  君臣父子之間,宗法制度崩壞,臣子弒君、兒子弒父的逆倫之事層出不窮。

  齊國從前多么強盛,二十年內換了三次國君,公室之間互相屠戮,結果現在國力已經漸漸衰微起來。

  晉國和鄭國都是幾百里土地的大國,人口眾多,軍力強大,可以說是很強盛了。

  你們這樣的大國,即便是連吃幾次敗仗,也不過是一城一地的損失,稍微休養生息一下,就能卷土重來。

  可若是公室之中自相殘殺起來,定然是公室衰微,再強的國勢衰落起來也不就是一代人罷了。

  攘外必先安內,這次回去定要在國中振作周禮,謹慎的選擇繼承人,不要憑借自己的喜好。

  要明確繼承人的地位,不要讓某些公子產生不該有的心思,這才是關系國家存亡的大事。

  若是做不到這一點,即便二公勇武睿智,國家一時強盛,后代子孫不肖,最終也會衰微下去。

  等到國力損失殆盡,亡于夷狄或諸侯之手,可真是為天下笑了。”

  晉鄭二公一聽,臉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

  從洛蘇時代起就與洛國交好的晉侯持手道:“洛國禮儀之國,九代以來,傳承有序,孤應當向您學習,回到國中定然依照周禮行事。”

  洛成不知道兩人心中聽進去幾分,若不是晉鄭二國的國力,對于諸夏列國、王室存續太過重要,他也不會對這二人說出一番肺腑之言。

  洛成將晉鄭二公送出宮外,感慨道:“現在夷狄昌盛,大戰不遠,二公回去整頓兵事。

  若有要事,只需一封信遞來洛邑之中,孤會為二公辦妥。

  邦周有你我三人,定然穩如泰山。”

  晉鄭二公口中稱是,便坐上馬車回國整頓兵馬,洛成則返回王宮之中,為姬服授課,順便處理邦周、王畿的事務。

  隨著時間的推移,先前探聽到的異動,化作一條條軍情信息,蜂擁般向著新生的王畿涌來。

  “王上,萊夷國大舉入侵,齊侯已經率兵抵御。”

  “狄人同樣入寇,晉公與衛侯、邯侯、邢侯、張侯連同伯子男諸侯已經率兵北上,聲勢不小,恐怕已經沒有精力注意王畿。”

  “徐國國君僭越稱王,宋公、陳侯已經協同率兵往前線去了,徐君悍勇強橫,兩國節節敗退。”

  西戎攻破鎬京仿佛給了四夷一個信號,邦周的虛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這些四方的敵人乘著這個機會群起而攻之。

  第一個亂起來的是萊夷國。

  從素王東征時起,東夷一直都是邦周的重點打擊對象。

  在齊國、洛國的連番打擊之下,勢力逐漸萎縮,但是在齊國東部的半島上,還是有一個大國,名為萊夷。

  這是齊國不死不休的敵人,這一次萊夷國主糾集了整個東夷幾乎所有的部落同齊國開戰。

  齊國也借著天子權力下放的這個機會,抽調紀國等東方諸侯國的力量一同對付萊夷國。

  齊國同樣是傾國而出,就連一直給燕國的援助都停了下來,讓燕國去獨自應付那些狄人和胡人。

  隨著一份份軍情送來,洛成在王畿之中為姬服講解著天下的形勢。

  “王上,軍情越是緊急,越是要冷靜分析其中破綻,比如說四方的情勢之中,齊國這邊是最不需要擔心的。

  萊夷國雖然強大,但是齊國占據著有利的地形,能夠居高臨下的打擊,也能夠慢慢拖著萊夷國。

  真正危險的是燕國,沒有了齊國的援助,燕國地處偏遠,人口不多,這次就要看燕國到底有多少實力了。

  如果燕國不能抵擋胡人,那么齊國就要腹背受敵,那個時候齊國才會陷入苦戰之中。”

  晉國、衛國、邯國、邢國則面對著從北方南下的狄人,尤其是晉國,是護衛王畿的主力。

  這兩個方向的敵人都已經是老生長談,這么多年下來互有勝負,晉國他們按部就班的作戰即可。

  姬服望著眼前的地圖,問道:“洛公,西周侯一國能對抗伊洛之戎嗎?他們會不會順著伊水和洛水直接突襲王畿?

  申國、應國都緊挨著伊洛之地,鄭國也可以直接通過大船前往,可以讓他們出征嗎?”

  洛成搖搖頭道:“三個國家都不能動,徐國反叛,根據傳來的消息,徐國的君主是個天生的統帥,將宋國的軍隊打的一敗涂地,還是依靠著陳國的援軍才能勉強守住。

  一旦兩國聯軍戰敗,王畿東南就會大開,這是不能允許的,只有把戰火控制在王畿之外,才能避免所有的意外情況。

  所以要立刻讓鄭公率領大軍支援宋國。

  鄭公勇武,想必徐國的叛亂暫時不會影響王畿。”

  “那申國、應國呢?”

  洛成嘆道:“邦周最虛弱的時候,楚國一向不服周,與邦周有仇,怎么可能無動于衷。

  算算日子,申國應該快要將楚國入侵的消息傳來了。

  臣有些奇怪的是,淮夷那邊怎么沒有動靜?

  前些時日不是已經探聽到他們在準備戰事,怎么息國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

  難道是準備對吳越動兵嗎?

  這不合理啊。”

  姬服對這些自然是不懂,問道:“洛公,淮夷很強嗎?”

  洛成指著王畿之南的地方畫道:“吳越之北,徐國向東向南,一直到息地,千里土地都是淮夷的勢力范圍。”

  姬服被嚇了一跳,千里之地!

  他的王畿也不過是六百里而已,這個淮夷居然有千里國土。

  洛成有些凝重的說道:“淮夷人擅使弓箭,民風強悍,是上好的兵員,他們和西戎一向是邦周的心腹大患。

  王畿與淮夷之間有數十個姬姓諸侯國,但是這些年漸漸被吞并掉一些。

  隨著淮夷做大,臣擔心這些零碎的漢陽諸姬不能承擔御敵的重擔。

  所以才決定仿照晉國抵御北方、齊國抵御東方的策略,在申國和陳國之間,建立一個跨越穎水兩側的大國,專門用來扼制淮夷北上。”

  洛成一方面為姬服講解著目前的邦周局勢,一方面在教導姬服怎么處理國事。

  “王上,加急軍報!”

  宦官從殿外匆匆走進,手中捧著兩份竹簡。

  “承天受命之王:

  臣申侯頓首。

  臣沒有罪過,楚子卻起兵討伐臣。

  楚國是蠻荒之地的方國,臣是姬姓的宗親,他擅自討伐,這是不將周禮和您放在心中。

  這樣的臣子,難道不應該懲罰他嗎?

  臣請王畿出兵,使楚軍知曉天威莫測。”

  天子姬服與洛成兩人一人一份讀起來,姬服讀罷,便說道:“洛公,您預料的果然沒有錯。

  楚國以隨國、申國對他無禮為由起兵,號稱十萬大軍,三路齊進。

  申國已經征召全國可用之兵,要在漢水之上阻擊楚國,隨國也開始堅壁清野,而且向王畿傳來了求援信。”

  因為洛成已經和他說過楚國定然會起兵,所以姬服現在倒不是很慌張。

  申國還是很有實力的,地形很有優勢,很多次成功打退楚國的進攻,求援只不過是和王畿要些好處而已。

  對于楚國的入侵,洛成并不是很擔心。

  因為他知道楚國這些舉動主要是為了牽制申隨等國的軍力,將漢江平原上的姬姓國拖住。

  楚國貴族就是想要看周王室和中原諸侯倒霉,所以不管是誰攻打中原諸侯,他都會幫幫場子。

  大概率不會真刀真槍的和邦周開戰,尤其是自己在王畿主政,楚國貴族本來就對洛氏有心理陰影。

  前一段時間鎬京的六月飛雪,萊夷國、淮夷、徐國可能不信,但楚國一定是將信將疑的。

  熊頓在楚國的地位,堪比素王在周人心中的地位。

  這是一個憑借一己之力,讓楚國躋身大國的君主,他居然吃了那么大的虧,這誰能不懷疑?

  “報!

  王上,洛公,應國傳來軍情!”

  一名渾身帶血的士兵沖上了殿中,洛成臉色大變匆匆將信件取來展開一看。

  “王上,淮夷入侵!

  他們并不是沒有動手,而是瞬間就攻破了漢陽諸姬的防線。

  息國根本就沒能傳出消息,直到那些諸侯國逃亡的國人和貴族北上,這些消息才由應國、許國傳來。

  這太可怕了,淮夷戰船極多,他們順著穎水而上,一旦應國、許國陷落,他們能夠直接攻擊到伊洛之地。

  上可以聯系伊洛之戎,下可以扼守漢陽諸姬的糧道。

  甚至申國都要面對楚國和淮夷、伊洛之戎的夾擊,王畿就會直接暴露在淮夷面前。

  危在旦夕。”

  素王時期曾經有奉王受命四鎮諸侯,負責定期召集方面諸侯,進行軍事訓練,應對夷狄的進攻。

  結果隨著諸夏勢力的擴展,夷狄已經不再大規模和諸侯開戰。

  天子對于掌握著方面大權的諸侯也不滿,于是慢慢的這種大諸侯就不再設置。

  漢陽諸姬都是小國,又互相之間不共同進退,面對淮夷這種龐然大物,才有了現在這個慘淡的局面。

  一聽到王畿都會有危險,姬服瞬間坐不住了,他可沒忘記自己的父王就是被戎人攻破了王畿,連忙問道:“洛公,您可有什么計策嗎?”

  “目前只能調王畿的兵到應國、許國,只要將這個地方守住,不讓淮夷和伊洛之戎、楚國這三方勾連起來,情勢就在控制之中。

  臣在鎬京事變之后,擔心王畿軍力不足,將洛國的兵員帶到了王畿之中,這些都是天下精銳,先將他們派到應國、許國之中。

  王上,必須要向整個邦周發動征兵令,所有的諸侯、附庸都要調動起來,誰不按詔令行事,等到事情結束就清算誰。”

  “洛公,寡人初登王位,不通軍國大事,便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您,不過是什么詔令,都由您去做吧。”

  姬服和他的父親姬涅很是不同,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擅長的事情從來不插手,而且他謹守為君之道,光明正大,又生性仁慈,能夠體諒臣屬,從不輕易猜忌,關鍵時候又很有魄力,能夠將權力交付給自己相信的人。

  這樣的君主,遇到賢臣就能成為明君,遇到奸臣就會昏庸,對于洛成來說,他可太滿意了。

  淮夷的事情非同小可,洛成一刻也不耽擱,立刻就下了最高級別的征兵令,要求王畿卿族必須出兵。

  前期調洛國的精兵前往應國、許國的調令也同樣下達。

  發出這一道詔令時,洛成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這一次帶來洛邑的軍隊都是真正的精銳,領兵的都是洛國的公室、公族成員中的精華。

  他的嫡長子和親弟弟也在其中。

  這些士兵很多都是洛氏的小宗,這是一支由老洛人組成的軍隊,忠誠度、戰斗力都極高。

  現在將他們調到最前線的戰場中面對洶涌而來的淮夷,他是真的擔心出什么意外,那對洛國來說堪稱滅頂之災。

  但是不將這些人調過去,他根本不放心其他人,萬一真讓淮夷與伊洛之戎和楚國串聯起來。

  邦周二破國都,諸夏傾覆,他萬死難辭其咎,死后也無顏面對素王。

  東周初年,周王朝遭遇了建立以來最大的危機,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同時對這個剛剛遭受了重創的王朝發動了致命的一擊。

  在面對危機時,分封制展現出了強大的生命力,這些擁有著極高自主性的諸侯們,展現出了頑強的生命力。

  面對著失敗就是奪爵除國的下場,幾乎所有諸侯都選擇了拼死抵抗,這大大延緩了四方蠻夷進攻的腳步。

有恒產者有恒心,這種抵抗意識,在郡縣制大規模推行之后,只能在少數精神強大的忠臣身上看到,不得不說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論封建制與郡縣制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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