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夫居然在這樣迷糊的狀態下,都顯出了猶豫。
凌金寶再三追問,他才說出了深藏心底的秘密:
“我診療過幾百例桃花印,我覺得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甚至頓了一頓,顯然很不想說出口:
“有一些桃花印的癥狀、脈象,尤其是紅疹已經顯現好幾天的,與婦人小產相類。”
凌金寶微微一驚:“‘有一些’,這是什么意思?其他的不是?”
“不是。其他的只是普通的風疹。”
“這個推斷,你跟別人提過么?”
“沒有。我知道有兩個大夫提過類似的診斷,后來一個雨天出門不小心摔斷了脖子,另一個舉家遷走離白松城。我就不敢跟別人說了,白松城這么大,也不缺我這一張嘴。”
賀靈川心念一動,又補一問:
“多患幾次桃花印的病患,身體是不是越來越差?”
“因人而異。但大體上說,患過桃花印五六次以上的婦人,基本都有些氣血虧虛的毛病。”
問完話了,凌金寶在俞大夫耳邊很有節律地拍掌五次,掌聲很輕,同時低語:
“好了,你可以睡了。”
俞大夫往后一倒,被凌金寶放回床榻,繼續睡覺了。
明早起床,他只會以為自己做了個夢。
凌金寶接著道:“我這里有新地址,我也去盯梢一兩個人,希望遇上怪物的幾率大一點。”
朱大娘當仁不讓:“也分幾個給我。”
董銳正要開口,蝙蝠妖傀忽然給他傳來一個訊號:
有東西靠近!
他精神大振,搓了搓手:
“我這來活兒了!”
不久,一股青煙從窗縫里鉆進來,很快擴散。
氣味香香甜甜,董銳作為制藥大師,一聞就知道這是強力迷煙。
當然,他無懼之。
而底下的顧娘子夫婦很快就睡得更沉,連呼嚕都不打了。
而后閣樓的小窗被輕輕推開,有個陰影很絲滑地溜了進來,即便踩在破木板上也沒發出一點聲音。
借著窗外的月光,董銳看清這東西的全貌。
它四肢著地行走時像羊,甚至長著短羊角,體表也覆著厚厚的毛發,但站起來臀腿變化,身形就與人類相似。它的臉和人臉也很像,皮膚是暗灰色的,額頭隆起,大鼻子就占掉臉上一半面積,眼皮有點耷拉,一雙手又瘦又長,像窗外的樹枝。
咦,竟然是這個東西?
董銳有點驚訝,眼前這陰影是少見的怪物,狍鸮。平時行走如羊,但會在荒郊和村子周邊游蕩,行人瞧見它的身影,以為同樣是趕路的人類,上去問路,就會被它吃掉。
但狍鸮的個頭可不矮,不像二胖口中的小矮怪。
看起來,在夜里出動的怪物遠不止一頭。
這頭狍鸮站定以后,左右上下瞅了幾眼,確定沒有其他意外,就徑直走到床前。
它觀察周圍的架式很敷衍,有一種上工上久了的麻木感。
董銳事先特地選好了藏身的角度,因而不會被狍鸮擋住視線。只見這怪物撩起顧娘子衣裳,令她露出肚皮,在周圍按了幾下,確定她的反應,然后取一根尾指粗細的長針,扎進她小腹里。
這長針是空心的,扎好之后,狍鸮再取一根軟管,伸進長針里去。
二胖也親眼見過這一幕,但董銳目力遠勝于他,一下就看清,這哪里是什么軟管,分明是一條細長的鉤蟲,還能扭來扭去哩!
鉤蟲好像在顧娘子的小腹里尋找什么東西。
也就幾十息時間,狍鸮就把軟管和長針都抽回來,隨手往顧娘子肚皮上涂了點藥。
藥物見效奇快,也就二十息左右,傷處就已經收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狍鸮再拿塊布擦掉血跡,蓋好她的衣裳。這樣一來,明早顧娘子起身時腹部的傷口就已經恢復如初。
狍鸮做這一件事,手法非常熟練,可見平時也沒少干了。
收拾完以后,它原路返回,還順手將窗子關好。
董銳并沒有出手,因為賀靈川想放長線釣魚。
狍鸮方才走去床邊,沒留意腳下踩到了一些又圓又軟的東西,那是蝸蟾的卵。
蝸蟾可以根據這些黏液來追蹤它走過的位置。
董銳也趕緊離開布店,迎著新鮮的晚風做了一次深呼吸:
“果然啊,它們專挑面染桃花的女子下手。”
至于被狍鸮用鉤蟲吸出來的東西,“我大概知道它們要什么了。”
“所以對它們來說,‘桃花印’就相當于記號,讓它們知道該對誰下手!”
凌金寶那里就不順利了,一連找了三戶住家,都沒有怪物入侵的跡象。
不過他們廣撒網的策略成功了,因為朱大娘運氣好,找了四家,終于發現一頭怪物。
這東西個頭矮小,跟二胖描述的差不多,也是類人的小妖怪,但身高僅到人類腰部,名為陶支。
“拿下它!”賀靈川果斷道,“我們跟蹤狍鸮就夠了,你把陶支盜取的東西拿回來!再遇到其他小妖怪,也不理會。”
“好。”朱大娘捉妖怪特別有一套。
董銳反問:“白松城主招供了沒有?”
“崧國的元力很薄弱,擋不住我的夢魘。”賀靈川道,“原城主三年前病逝,新城主乃是崧國國君心腹,受其指派,接任白松城。”
這就說明,崧國國君知道這里有很多不可公開的隱情,才讓自己的心腹來掌理白松城。
“其實,白松城的擴建是十三年前就開始籌備。算一下時間,就在珈婁天打敗隱神君不久。”
賀靈川也在串連這些事實,“天宮給崧國下了指令,要求它在煙霞灣以南建立一個新城,城民年齡不能大于三十四歲,成年男女數量比例要相當。所有人要盡可能聚集居住,以便城方管理。”
凌金寶恍然:“所以城外的鄉鎮村落才那么少。”
“農田都不在農戶手里,而是由白松城交由專門的莊子大規模種植,這樣農戶就不必散居各地,可以進城生活。”
“崧國必須保證城民的衣食住行,和身體健康。”賀靈川有些唏噓,“從白松城的城府賬本看,其收入根本是入不敷出,年年都在虧大錢,這么一虧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