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了？”賀靈川邊問邊放了個結界，以免聲音泄露出去，“沒露出馬腳吧？”
萬俟豐還是下意識壓低音量：“咱的人黑衣蒙臉，盜走客棧里五家商隊的貨物，重武將軍的貨車停在最好的位置，但車邊站了四五個護衛，王福寶只搶走兩個箱子。”
“那也不錯了。”重武將軍手下都是正規軍，賀靈川在暻山見過他們戰斗，無論軍容軍紀戰力都好過盟軍和毗夏人。王福寶能從他們手上搶走貨箱，那八成是使了點詭計。
“重武將軍親自追出去了。”賀靈川輕聲道，“王福寶的退路安排好了？”
“是。這會兒董先生應該已經接到他了。”萬俟豐忽然笑了，“我們運氣好極，客棧里原本真有兩個小賊下手偷盜，已經從客人那里摸走一些財物。客棧里動靜這么大，他們也被嚇走了，阿良就跟蹤他們到藏身之處。”
賀靈川拊掌：“干得漂亮！晚些將重武將軍的寶箱，連同那幾支商隊的財物都放過去。”
黑甲軍看似在這片大陸神出鬼沒、來去如風，其實每次任務都免不了突發意外。幾個月下來，黑甲騎士們都學會了隨機應變，慣會審時度勢——
這才是賀靈川想要的戰士。學不會的，都被他打發回仰善群島了。
這一次萬俟良將計就計，為賀靈川爭取到更多主動。
“薛宗武呢？”今晚搞出這么多事情，都是為了這個目標。
“日落之前，他就會趕到芒洲。”萬俟豐也知道時間很緊，“主公，您得抓緊了。”
“今兒這天氣——”賀靈川聽著窗外的風雨之聲，“——天公作美啊。”
但是接下去就有些不順，董銳遲遲未歸。
他的任務是駕著蝸蟾去接應王福寶，避過重武將軍的耳目，安全返回。
因為重武將軍今晚來得突然，賀靈川只得臨時策劃這一出“調虎離山”，時間緊任務重，最怕的是被重武將軍逮住活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離薛宗武抵達芒洲，只剩一個半時辰。
再不動身，可就趕不及了。
連萬俟豐都心急如焚，低聲道：“要不要放個飛訊去芒洲，讓弟兄們設法拖住薛宗武的腳步？”
“不。”賀靈川立刻否定了這個提議，“這會曝露我們的攻擊意圖不說，還會有人員傷亡。攔截薛宗武這件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如果董銳趕不回來，他再怎么不甘心，今晚的計劃也只能取消。
又過一刻多鐘，屋外黑沉沉地，天地之間好似只剩一片雨聲。
重武將軍也還未歸來。在仰善人的監控中，重武將軍一直沒有派人返回客棧。那也就是說，盜走貢禮的仰善人還沒被他抓包，否則他就會派人回來盯住賀靈川。
賀靈川暗嘆一口氣，站起來沉聲道：“今晚……”
“行動推遲”這幾個字，真有些沉重。但賀靈川心頭明白，即使再好的計劃，從一開始就連出紕漏，那么最好及時收手。
好在他還未說出口，窗外忽然傳來兩聲鳥鳴。
唏啾——唏啾——
在嘩啦雨聲中聽來也不突兀，外頭本來就有水鳥徜徉。
賀靈川卻長舒一口氣，一顆心終于放回原位。
董銳回來了！
于是他臨時改口：“……行動開始！”
又一道驚雷閃過，炸響天際，賀靈川的客房窗子也同時打開。
他特地挑選了一樓的客房，就是要方便進出。
董銳已在窗下等著他，身邊是王福寶和幾個黑甲軍戰士，滿頭滿臉是水。
“人都回來了？”
王福寶報告：“都回來了。”
“回客棧吧。”今晚客棧里總有人冒著雨來來去去，他們幾個滿身是水走進去，也不會特別引人關注。
賀靈川轉而催促董菩：“快走！”
他們已經遲到了。
河灣前的蘆葦蕩在風雨中婆挲搖曳。在暗夜和風雨的雙重掩護下，賀靈川和董銳駕著蝸蟾，悄然遁地前往芒洲。
今晚的重頭戲，這才剛要開始。
坐在蝸蟾的殼子里，董銳剛有空換一身干爽衣裳。賀靈川問他：“怎么這樣久？”
“久？”董銳瞪眼，“重武那小子心眼兒多，要接應王福寶可真不容易！”
原來方才的調虎離山之計，“虎”是被調走了，但搶走貢禮的王福寶想要虎口逃生也不容易。重武將軍追蹤敵人的本事厲害，賀靈川和三尾狐妖在白尖山就領教過了，這回王福寶被他攆得到處亂躥，有幾次險些落網。
這一追一逃距離太近，董銳想接應王福寶，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地點。
最麻煩的是，王福寶逃走的方向，與被栽贓的小賊老巢相距不能太遠。
“最后呢？”
“運氣不錯，找到一個山洞。”董銳打了個呵欠，“今夜風大雨大，重武在外頭轉悠一晚上，就想不起再去找你。”
“但愿吧。”越往芒洲走，天氣越好。“來得及趕到芒洲么？”
“上一次去，路不熟，摸索了很久；這回至少能快上半個時辰。”這就是事先踩盤子的必要嘛，“對了，有吃的沒？”
董銳向賀靈川伸手。他在外頭來回奔波，這廝卻躲在包廂里大吃大喝。
賀靈川扔給他一包酒香肉脯，自己吞了顆醒酒丸，暗運真力走了一個周天。
大戰在即，他要保持頭腦清明、精力充沛。
薛宗武抵達芒洲時，天都快黑了。
昏黃的光線下，暗紅色的城門依舊氣派，它足足有三丈多高，雕著一個巨大的獸首，外形如獅頭但鬃毛卷曲，頭上還長角。
即便乘馬從門下走過，人們依舊驚嘆于它的宏偉。
門上的紅漆好似前不久才剛刷過，很新。
門上的每一顆銅鉚都在閃光，很亮。
普通人來到城下，往往贊嘆于它的威嚴宏偉，但如賀靈川、薛宗武這樣的統兵大將，第一眼就先看出，這城門沒有一道刀傷箭痕，沒有。
它美輪美奐，它也很堅固，但它其實更像是個裝飾品。
這道大門是六十年前造好的。也就是說，至少近六十年來，芒洲都未遭遇戰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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