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豐聽到這里,忍不住插嘴:“那小女孩在哪?”
對啊,眾人面面相覷。陳家莊死傷一百余人,巫馬氏的綠意山莊更是被搗得天翻地覆,連莊主父子都死了。而這一系列事件的起因、那個不知來歷的小姑娘,反而就去向不明了?
“殺掉巫馬旭以后又過幾個時辰,童狇出現在北院之內,干掉了巫馬旦;而那兩頭妖傀,在童狇跳井之前也是往北而去。”董銳在縫合傷口了。他的針線活做得比繡娘還漂亮,“所以,當時那小姑娘躲在北院里?”
萬俟豐指著三名黑甲戰士道:“我們搜過北院,除了幾個巫馬氏的族人之外,沒見過十五歲以下的女孩子。”
他頓了一頓:“童狇跳井逃走,可能是被主公追趕。小安也不見蹤影,的確有些古怪。”
賀靈川眼里精光微閃:“你方才說,童狇擅長化形?”
“對。”董銳長吁一口氣,摘掉蛛絲手套,“完事了,心臟的碎片都取出來了。半個月內,他就可以康復。”
一刻多鐘內,他就完成了一臺高難度的外科手術。
萬俟良眼巴巴看著蒲樺:“他多久能醒過來?”
董銳隨意道:“兩個時辰內吧,如果我沒估錯木化之毒的藥量。”
萬俟良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問道:“如、如果估錯了呢?”
“那就——”董銳一攤手,做了個無奈的動作。
“問題不大,我在妖傀身上試驗過很多次了。以他這個年紀、這個身板,木化之毒再稀釋一百二十八倍,應該不是致死量。”
萬俟良撓頭:“所以這是頭一次在人身上使用?”
“不然呢?”董銳老神哉哉,“你們從前也不給我機會啊。”
“該回去了吧?”抓到別人家的三只妖傀,他心里就跟貓兒抓撓似地,恨不得一步回去琚城,“反正那面具人也追不上了。”
“稍安勿躁。”賀靈川擺手,“你能追蹤到你的妖傀下落么?”
“當然可以。”董銳一張嘴就明白了,“哦,你擔心他追到琚城來?”
“這妖傀師總能追上小安,說明他在小女孩身上放置追蹤之法。這三只妖傀被我們一網打盡,他怎能服氣?多半是要追來報復的。”賀靈川沉吟,“所以,你不能回琚城。”
仰善商會和黑甲軍之間的關系,眼下絕不能曝露。
“那我能去哪兒?”他需要一個安全安靜、可以放手施為的實驗場所。
賀靈川目光一轉,笑了:“我想起一個好地方。你在那里,可以不受打擾。”
董銳就在三號地點與黑甲軍分道揚鑣。
賀靈川等人從廢棄礦道的其他出口離開,直到攝魂鏡確認安全,后頭沒有別人的眼線,他們才收起戰甲、換回常服。
回到琚城,一切如常。
賀靈川該談生意就談生意,該應酬就應酬。
蒲樺也蘇醒了,傷情穩定,逐步恢復。不過,他花了五個時辰才從術后的昏迷中醒來。
不久之后,魚駭來仰善商會找賀靈川,見面即道:“尋人啟事發下去了。另外,你要查的事,也有眉目了。”
除了打理原鄉會之外,他還是裴國的貴族,現在挺受裴國君主器重。留縣辦事效率太低,李縣尉實在查不到資料,賀靈川只得拜托魚駭去設法。
賀靈川如今是盟軍的紅人,又替裴國探查命案,眼下可以通過魚駭調動一部分官方資源。
有些事兒由官方出面去辦,要比個人和民間勢力方便一百倍。
“請坐。”賀靈川對待他一向熱情,又喚門邊小廝,“看茶!”
請茶不能只有茶,還得有三味茶配,綠豆糕、李脯蜜餞和風吹餅。
魚駭吃了口溫茶潤嗓子:“在陳家莊方圓百里之內的鄉鎮,官府正在組織人手,張貼小安的畫像和尋人告示,并說這是連鎖命案的目擊者,提供線索的給銀三兩,直接帶小女孩過來的,給銀三十兩。”
對平民來說,三萬錢可不是小數目。賀靈川笑道:“有勞了。”
發動群眾的力量,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啊喲,賀兄怎么還跟我道謝?你是替我裴國查案哪,王上還要我轉達致謝。”
魚駭接著道:“茂墩是個小鎮,在留縣以北四十里,人口大約兩千,地力不夠肥沃,但是當地有礦產和漆料。我派人從鎮上查到,那個名為阿蕙的女子就是土生土長的茂墩人,七歲亡父,十五歲嫁給椋縣的李家,生了兩個女兒,結果沒兩年丈夫就病死了。婆家就把她兩個女兒賣給了外鄉人,把阿蕙賣給了三十里外的貨郎。”
賀靈川哦了一聲:“原來她就是茂墩人。”不是杏蕓村的。
“她婆家還不肯說,是鄰居講的。”魚駭道,“女兒被賣掉時,婆家把她鎖在屋門里。她哀嚎了兩天,左鄰右舍聽得清楚,都嫌吵鬧。”
賀靈川點頭:“原來如此。”
這就和陳家莊的吳嬸之言對上了。
“貨郎把她關在家里半年多,直到有了身孕,阿蕙才死心塌地跟著他。”魚駭接著又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五年后貨郎外出置辦,墜崖而亡,又留下她和一個女兒。”
講到這里,他也忍不住感嘆:“哎,這真叫作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司徒兄從前說得有理:升斗小民,命不由己啊。”
兩人沉默幾息,賀靈川只道:“吃茶。”
魚駭換了一盞茶:“約莫是個把月前,阿蕙從婆家逃走了。”
“帶著女兒?”吳嬸也說過,阿蕙認定婆家又想把她和女兒都賣掉,因此出逃。
“對,帶著女兒。”
從年紀上判斷,阿蕙的女兒也是快五歲了。“她女兒叫什么名字?”
“王小丫。”
賀靈川挑眉:“小名不叫作小安?”
“就叫小丫。”魚駭順勢道,“再說你讓我查的杏蕓村,李縣尉不知道這個地方,其實合乎情理。”
“村子太小?太遠?”裴國本來就不大,山坳旮旯里面經常藏著小村子。賀靈川懷疑,有些甚至不被官方記錄在冊。
“都不是。”魚駭難得有機會吊他胃口,“既然留縣的官員都不知道,我就差人去附近幾個鄉鎮詢問老人,大部分都說不知道,唯有一個老鐵匠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去過,村口有一株很大的杏樹。”
“他報了方位,我派人去查。果然村口標志性的老杏樹很漂亮,但村子卻不是什么杏蕓村,而叫東百村。”
難道小安記錯了?賀靈川沉吟,五六歲的女孩子,會記錯自己的出生地嗎?
魚駭吃了塊綠豆糕,說話就有點含糊:
“古怪就古怪在這里了:據村里人說,那地方的確叫過杏蕓村,不過嘛,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這答案就出乎賀靈川意料了。這事情好像越發有趣,“那村子怎么了,為何改名?”
“不是改名,是毀于戰火。當時有強人率軍洗劫了杏蕓村,殺了不少人,剩下的村民都逃走了。又過若干年,才有新的外來人進入原址,在那里重建起東百村。”魚駭苦笑一聲,“司徒家領地里的小村落,就曾被鬼王吃得一個不剩。這種事兒,在我們這里偶有發生。”
“東百村有沒有走丟女孩,名為小安?”
“沒有。”魚駭搖頭,“整個村子只有兩個五歲以下的女孩,大名小名都不叫這個,而且沒走丟。”
賀靈川立刻道謝:“我這心血來潮,真是讓魚兄費心了。”
“小事耳。”魚駭一直發愁自己無以回報賀靈川的恩義,對方有事兒指派他去做,他樂不得哩。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魚駭知機告辭。
這人分寸感把握得很好,與人相處自適有度,難怪可以組建起原鄉會。
送他離開后,賀靈川望著窗外出神。
今年春天,有一對燕子在他書房檐下造了個新窩,這幾天啾啾有聲,大概是有小燕子出生了。
鳥獸蟲魚,都有自己的父母。
攝魂鏡問他:“想出點什么來?”
阿蕙的女兒,為什么會說自己來自杏蕓村,一個二十年前就已經消亡的小村子?
“難道是阿蕙給女兒說過杏蕓村的故事,小安就記住了?”攝魂鏡自己推敲,“這對母女都有點瘋。”
“不,小安不是阿蕙的女兒。”賀靈川糾正它,“阿蕙生過三個女兒,沒有一個叫作小安。”
“那這對母女到底怎么回事!”攝魂鏡自認見多識廣、閱歷豐富,現在也愣得云里霧里。
“你要這么看,阿蕙雖然瘋癲,但她說過的每件事都能求證。她的話,是可信的。”
攝魂鏡想了想:“好像還真是。”
賀靈川接著分析:“那么,我們以她的話作為基準,小安的訴說一旦與之不符,就是矛盾和錯亂。”
“我先來,我先來!”攝魂鏡興致勃勃,“小安說母親帶自己逃出了杏蕓村,以躲避怪物襲擊;但事實上,阿蕙是帶著女兒逃離了第二個婆家。如果非說后頭有怪物追,大概是想追她們回去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