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前提起白寧關之戰，我族戰敗。萬俟通將責任都怪到我老叔頭上，事實上您也看見了，我老叔的脾性并不適合當三軍統帥。是役之后，老叔自責痛苦，終日酩酊。”
賀靈川道：“萬俟松只可為副將，不可為主帥。”
“到佰隆舉族撤逃時，老叔自請留下斷后。他率部眾一千余人，借助地利之便，硬生生頂住了后方追來的雅國三萬大軍！這一頂整整九天，給族人爭取了充分撤離的時間。但他自己的嫡系幾乎戰亡，手下無人可用。”
賀靈川點了點頭。萬俟叔侄內訌時，還有一百多佰隆人肯站去萬俟松身后，為他流血拼殺，應是念其無私恩德。
“老叔一意孤行要奪仰善群島，也是著急給族人尋個安身立命之所，想要尋個水草豐美之地發展壯大，日后才有希望打回故土。”萬俟豐低聲道，“他雖然暴躁乖戾，但待族人全心全意，一切都為族人思量，還請島主高抬貴手。”
賀靈川雖然未殺萬俟松，而是把他丟去采礦，但身為島主自有一千種折磨萬俟松的辦法，所以萬俟豐希望他“高抬貴手”，讓老叔的礦工生涯過得好一些。
賀靈川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直到傍晚，賀靈川才回到白浪山莊。
他一來就賠禮告罪：“島務繁忙，望國師勿怪！”
“風里來雨里去，真是有少年人的干勁。”王行屹笑道，“你這一身濕，是從哪里過來？”
賀靈川渾身都濕透了，區區一把傘根本不頂用。
“龍脊島。”賀靈川取出兩只玉瓶，一只遞給王行屹，另一只給了方燦然，“這是昨晚收集的帝流漿，都已經提純，最好在時效前服用。”
玉瓶有半掌高，接在手里沉甸甸地，至少裝了八分滿。
昨晚七八個海客接取的帝流漿，真正合起來也沒這一瓶多。
這份禮不可謂不重，兩人難得動容。王行屹搖頭：“我哪能占你這后輩的便宜？”
方燦然則簡短道：“無功不受祿。”
賀靈川早知他們是這個反應，直接道：“兩位莫要推辭，我還有事相求。”
而后他問方燦然：“方兄會控火煉丹么？”
“粗淺把式。怎么？”
“我收取這批帝流漿回來，急需煉制膏散。”帝流漿有時效，賀靈川不得不頂風冒雨跑了好幾個島嶼，收取引靈大陣聚得的靈漿，“但是人手不足，我連補給棧的廚子都喊去煉藥了。你也幫幫小弟如何？”
王行屹一聽即道：“帝流漿膏好煉。我這里百多個侍從都有修為在身，伱只管使喚他們。”
賀靈川大喜：“國師仗義！”
他手下會煉丹的人不多，除了伶光這個正規藥師之外，嶸山十一人和閔天喜、黃釗等全被攤派了任務。
除此之外，賀靈川手下還有幾十多名修行者，都是新近投奔他的，還在考察期，用起來也不夠放心。
王國師一下劃給他上百人，再加個方燦然，大大緩解了人手不足的困窘。
既然幫了忙，兩人也就心安理得收下玉瓶，暗道這小子懂事，送禮都讓人這么舒服。
入夜，海上的風浪終于消停了。
颶風上岸以后一路小跑，沖著西北去了，對仰善群島的影響進一步減小。
但天也黑了，又是個無月的晚上，眾商旅索性就在索丁島再住一晚。
這里住宿條件不錯，吃喝不貴，還有些地方可以玩耍。
精明的商人抓住所有人滯留海島的機會，拓人脈、談生意，忙得不亦樂乎。
因為颶風和帝流漿的雙重造訪，多數人對滯留在索丁島的這兩個晚上刻骨銘心。
次日清晨，航道恢復通行。眾商旅匆匆吃過早飯就收拾行囊、整裝待發。
不過在眾人登船之前，索丁島居然又敲鑼公告一條消息：
即刻起，補給棧出售濟勝丹和百善丸，兩者都由帝流漿煉制，各一千顆，每顆售價二百兩銀子，售完為止。
濟勝丹是滋補藥劑，吃下去大補元氣，無病者強身健體，有陳疴舊疾的也能大為減輕，尤其適合年長者。
百善丸則是修行者專用，每隔七日服用一次，頭一次運功修行可多收兩成功效。
這兩種藥，都是好東西！
海客們鴉雀無聲，一連聽這敲鑼的喊了兩三遍，才回過神來：
啊，啥？
大伙兒第一反應：假的吧？
誰家的帝流漿能夠用啊？索丁島居然連這種寶貝都拿出來賣？
有人下意識就道：“假的吧？走南闖北多少年，從沒聽過這種事情！”
邊上的客商不陰不陽：“你才多大歲數，能經歷幾輪帝流漿？沒聽過不是很正常？”
帝流漿也就這兩年頻繁點兒，達到了兩年三次，往前六十年都是一片空白。
然而仰善群島造這個假有什么好處？帝流漿的作用，現世的靈丹妙藥都很難模仿。
前頭這人冷笑：“你歲數夠大，來來來，你說說，你經歷過幾次帝流漿？”
四下里一片議論紛紛，很快就有個老船長主動站出來嘗試：
“給我來一顆。”
這船長常年在索丁島補給棧停靠，跟雷妮父女相識已久。這幾年海風吹多了，他的眼睛見風流淚，總覺眼前有飛蚊晃動，大夫曾下診斷，藥石也只能改善，無法治愈。
他前晚收取的帝流漿很少，這時干脆掏出二百銀子，買一顆濟勝丹來試試。
丹藥下肚，腹內騰起一股熱氣，暖洋洋地直沖腦門兒。
老船長甚至覺得眼睛陣陣發熱，像是用熱毛巾敷過，相當舒適。
等他再睜眼，前方的視野變得異常清晰，不再有飛蚊擾動。
“成了，成了！果然有效！”航海的就靠眼睛吃飯，重新變得耳清目明的快樂，誰能懂啊？
這條航道上，認得他的人多的是，也不疑他是托，因為大家都能看見，他眼里渾濁微藍的晶狀體又重新變回了清澈的茶褐色。
這藥果真有效？
在他帶動下，又有四、五人去購藥服用。
帝流漿的作用通常立竿見影，眾人吃下以后，很快即有所感。
有個商人最夸張，服下濟勝丸不到十五息，就抱著肚子沖出去找茅廁，看得大家面面相覷。
等到他回來，步伐輕松，滿臉笑容。
原來這人近半年來便溺難排，大夫說腎道就快梗死。他遠渡重洋來找個傳說中的良醫，沒想到船還沒駛到地方就遇上帝流漿。
昨晚的帝流漿摻了水，那比率超過了一比九，他喝了一肚子也沒今天這顆濟勝丸管用。
有用，有效！
這么多人親測，海客們的購買欲一下就被調動起來。
一個早上過去，兩種丹藥各賣出去二百多顆。
四萬多兩銀子進賬。
刨掉丁作棟先前進貨的七八樣煉丹輔藥成本，還是大賺特賺。
這個銷量已經出乎賀靈川意料，畢竟二百兩一顆的定價著實不便宜，而伶光一爐就能煉出十五到二十顆。
海船上的人也不都那么有錢，有些買家嗅到商機，打算當一回黃牛，拿去外地高價倒賣。
等他們重新踏上航程，就會把仰善群島出售帝流漿丹藥的消息沿途傳播出去。
剩下的一千多顆丹藥就是極好的噱頭和引子，賀靈川根本不愁賣。
他為什么出售帝流漿丹？
其一，仰善群島面積廣闊，收集的帝流漿數量太多，他自己根本用不完。
好比靈虛城收集來的帝流漿也不止妖帝單獨享用，高官權貴、受賞識的文武大臣也會獲賜。
到了當權者手里，此等至寶就有了更濃厚的政治作用。
其次，廣義上來說，整片仰善海域的帝流漿都歸賀靈川所有，允許所有住民和旅客盛接帝流漿，顯示了島主的大度。那么趁著南來北往的客商被颶風滯留在索丁島上，帝流漿丹的出售就是好大的噱頭。
等海客們走向四面八方，就會將“仰善群島出售帝流漿丹”的消息到處傳播。
這就是賀靈川想要的效果：讓更多人知道仰善群島、知道仰善群島上有好東西出售，他們自會望風而來。
屆時就算沒買到丹藥，在島上走一走逛一逛，指不定又瞧中別的商品。
做生意這本賬算來算去，無非就是開源節流四個字。
為了“開源”的效果，區區兩千顆丹藥算什么？
這才是第一晚帝流漿，后頭還有呢。
這就是其三：釋難告訴他，神界越發混亂，今后帝流漿也會更頻繁降臨，要是隔三岔五就來一場，那么帝流漿制成的丹藥還會那么稀缺和值錢嗎？
奇貨可居的反義詞是什么？
作為掌握了小部分內幕的人，賀靈川認為這門生意能做就要趕緊做。
颶風離去，被耽誤的海船也重新上路了。
賀靈川就站在碼頭，目送它們一艘接一艘揚帆而去。直到這天下午，索丁島才終于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回歸安寧的日常。
現在，是論功行賞的時候了。
護衛隊和所有維持秩序的人，都能得到煉制好的帝流漿膏散，以及大錠金銀。
帶頭鎮壓騷亂的，職升一級，另有獎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