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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1章 獅虎與鹿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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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恪笑道,“吳提舉敢掛這個價,架不住有人愿租,你管得著么?”

  丁作棟搖頭:“那時我就知道這里面有貓膩,但沒想到是吳提舉的。”

  雷妮笑道:“你不給吳提舉上供,難怪他為難你。”

  “那八成就是吳提舉的船。想給他送賄的人,只要租用他的船就行了。公開租賃、你情我愿,別人也說不出什么,并且那船的確是好船,租了的確能用、好用。”管恪補充,“對了,這些船當然也不記在吳提舉名下。”

  賀靈川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如果董銳在這里,就能看出他準備憋壞水兒了:

  “這些船很貴吧?”

  “當然了,尤其大船都是能扛遠洋風浪的大船,出自東邊一個造船世家,用料非常實在,每一艘都造價不菲。”管恪豎起兩根手指,“吳提舉前段時間把最小的一艘貨船拿去拍賣,最后兩千兩銀子成交。”

  丁作棟點頭:“也只有他的船能賣到這個價,對吧?”

  “不錯。”管恪笑道,“在我看來,八百兩都多了。”

  明面兒程序上這么走個過場,再扣掉拍賣的費用,一千兩到手。

  “十艘大船,至少是兩三萬兩往上。”賀靈川佩服,“還不算小船的造價。吳提舉財運亨通啊。”

  光這三十幾艘船就價值好幾萬兩銀子,還不算吳提舉手下的其他產業。

  官兒不大,但是手握實權,油水好生飽滿。

  看到吳大人這樣有錢,賀靈川也就放心了,問管恪:“這里也有發賣行?”

  “沒有。”管恪搖頭,“原本有兩家,一家做得不錯,但主理人在海上遭遇陰虺,死了。他一死,手下的產業全黃了;另一家經營不善,六個月前干倒了。現在大伙兒想拍賣點東西,還得去百列境內,或者干脆去鉑金島,很不方便。”

  “官方不想點辦法?”

  “刀鋒港好像正在籌備。”管恪嗤了一聲,“籌備半年了,沒動靜。”

  賀靈川嗯了一聲,對管恪道:“待會兒跟我回主島,有幾件事要交代你去辦。”

  管恪大喜,立刻應是。

  雷妮則提醒道:“主公,海上颶風兇猛,過去這三個月沒來只是運氣好,不代表后面沒了。”

  賀靈川想起自己乘船漂洋時也遇過颶風,船差點沉了:“這里的颶風很頻繁么?”

  “自夏往秋,至少有兩三個。往年颶風都先刮上仰善群島,才會往北繼續登陸,棕櫚采收還要加快才行。”

  賀靈川想到的,卻是正在進行中的農場。

  地翻平了、麥子種上了,農場也搭好了。這時候來幾場颶風,那是真要命呵。

  種地就得看天吃飯。

  他沉吟一會兒,才對丁作棟道:“給我找十幾個石匠來。”

  主公辦事自有講究,丁作棟也不問緣由,只應了聲好。

  賀靈川又對裘虎交代幾句,而后道:“這個你來負責。”

  裘虎點頭:“小事耳。”

  賀靈川巡視結束,拍拍裘虎肩膀,又向雷妮笑了笑,就帶著另外兩人離開了。

  裘虎看著他背影,嘆了口氣。

  雷妮有點驚訝:“你也會嘆氣?”

  “怎么不會?”裘虎的聲音低到只有雷妮能聽見,“我最討厭蛀蟲,若能把他們一棍子敲死就解決這些麻煩,我一定不會手軟。”

  雷妮笑道:“敲死他們沒用么?”

  裘虎按了按脖頸,發出喀喇一聲:“主公說,我們立身要正,未來才有長足發展。棍棒能解決的問題,畢竟有限。”

  上船以后,賀靈川獨立船頭,任海風撲面。

  這是他的專屬位置,見他閉目瞑思,其他人自覺退遠,不來打擾。

  天寬地闊,賀靈川想的是未來。

  懷中鏡子問他:“你拿下百列很難么?為什么要受鹿家父子刁難?”

  它的主人一把火就燒了摘星樓,當時何等痛快,為什么現在遲遲不出手對付鹿家父子?

  “游戲根本還沒開始。”賀靈川沒有睜眼,“等到這一局揭幕,你以為坐在牌桌對面的是百列?”

  “不是?”

  “即便我拿下鹿家父子,即便我能搶回百列,然后呢?你以為好日子就來了?”他呵笑一聲,“我告訴你,真正的難點全在后頭。”

  鏡子若有所思。

  “我一旦拿下百列,對牟國、對慶國,甚至對貝迦來說,我就不再是無名小卒。”賀靈川緩緩道,“你覺得,牟國會坐視我吃掉百列卻不聞不問?”

  “呃,不能?”

  “百列原為牟國附屬,為它貢獻錢糧,換取自身茍安。反過來說,牟國對百列有保護之責。”賀靈川仰頭,感受微潮的海風。來此月余,他已經習慣了這里的氣候,“像牟國這樣的大國,最討厭周邊生變,何況雅國、慶國都在蠢蠢欲動,百列對它的重要性自然提升。”

  “還有貝迦。”他徐徐道,“牟國周邊一旦生變,貝迦必定上心,那時就會瞧見我們。更何況朱二娘身后還有一支貝迦的追兵,我估摸著再過不久也要來了。”

  “收取百列后,我們就算是登上舞臺,走到燈下。當所有人都盯著你時,你再想退回幕后,可就沒機會了。”

  被時勢裹挾,才叫身不由己。

  “趁它們還瞧不見我,要抓緊韜光養晦、暗中壯大;等我加入牌局時,必須膀大腰圓。”

  現階段主打一個猥瑣發育,而且要快,又快又低調。

  “再說,我新組建的這幫人馬也需要擴充、需要歷練,需要成長。”賀靈川嘆口氣,“無論治軍練兵還是營商經略,都不能一蹴而就。百列這種菜鳥,剛好拿來練手。否則以后我們的領地再擴大,局勢還會更復雜,沒有一套成熟的人才班子,我靠什么去治理?”

  “嘿,你還真不著急。”

  “急什么?獅虎終日慵懶,實則養精蓄銳,只在捕獵時全力一搏。”賀靈川笑道,“鹿豕成天叫喚吵鬧,看見兩口青草就著急忙慌,卻不知此生唯一下場就是成為別人的餐中盤。”

  “它們以為吃下去的青草會變成身上的血肉?錯了,這些脂膏最后長在了虎狼身上。”

  他問鏡子:“你想當獅虎,還是鹿豕?”

  “我就不想被吃。”

  “那可由不得你!”賀靈川哈哈大笑,“世道如此,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對我來說,百列是道藩籬,能幫我擋住別人的目光,我不想太早把它拆掉。只希望鹿家父子也識相點,別把這道藩籬搞塌了。”他微微仰首,只見秋高氣爽,只聽天風海滔,“要珍惜現在的風平浪靜。這種好日子,以后怕是不多了。”

  次日,刀鋒港以西六十里,西峽灣。

  這是個大陰天,陽光從清早就沒露過面,但海上風浪不大,行船非常順暢。

  寶濟號的水手迎風伸開懶腰、打了個呵欠。

  困啊,終于快到了。回到刀鋒港后,他想在黃魚小酒館里泡上幾個時辰,再去找泥螺巷深處那個半扇門的小娘們兒,上回在她那里花的錢挺值啊。

  咣,船身猛地一震,水手一個前撲撞在船舷,大牙都險些撞掉。

  船停了,眾人都奔出來看:“怎么回事?”

  撞上什么東西了?那水手捂著嘴道:“這里沒有暗礁啊!”

  “船艙漏水了!”

  果然撞壞了,船長立刻派人下去修補。

  但話音剛落,船首下方就傳來潑喇喇的水聲。

  眾人湊去船頭往下一看,差點嚇到魂飛魄散:

  “陰、陰虺!”

  七八條陰虺從水里鉆出來,最大的一條長近兩丈,黝黑的身軀比巨蟒還粗。

  寶濟號恐怕就是被它攔下來的。

  眾人低頭,恰好跟它們陰森森的眼神四目相對,從前陰虺毀船吃人的各種舊事,一下子全涌上心頭。

  “哎媽呀!這里怎么會有陰虺?!”陰虺從沒出現在西峽灣啊。

  船長還喊著“護船、快護船”,身邊的人卻少了一大半。

  他轉頭一看,眾人都趕去船后,卻不是拿武器,而是放吊繩準備乘小船逃走。

  捂著嘴的水手還叫道:“后邊海上沒有陰虺,快走快走!”

  船長怒了:“拿武器,快拿武器!這船上運的可是公糧!”

  “那么多陰虺,還有個大塊頭,我們打不贏啦!”水手的嘴里有點漏風,“您要護船您留下,我們先走了!”

  這趟船程特別短,前后也才四五天,沒運什么貴重物資。他們就領一點微薄的薪資,上岸喝不了兩斤好酒,沒必要拼命嘛。

  “上來了上來了!”大家回頭一看,陰虺爬上來了,把船長的一名心腹直接摜到海里去。

  它們一上來,甲板立刻變得更加逼仄。

  光這幾條陰虺,船都快裝不下了。

  看它們吐著信子沖過來,大家嚇得更利索了,七手八腳解開纜繩。

  身邊有人沖出去,率先跳到了小船上。

  大家定睛一瞧,居然是船長。

  “快走,快走!”

  一條兩條陰虺,大家還能對付。

  三條四條,咬咬牙也干了。

  這么多陰虺,那還是逃命要緊。

  復兩日,清晨時分。

  吳提舉按時抵達市舶司。

  過去這么多年,他上班很少遲到。

  在市舶司轉了一圈,手下人人到崗,他滿意地點點頭。

  上行下效,他這個當領導的勤奮,手下自然會賣力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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