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周砰砰連聲,巖火巨怪與什么東西打作一團。當然岨炬也不是善茬,瞅準時機兩個起落就跳出地面,離朱二娘不到五十丈距離。此時朱二娘剛好躲過一記戳刺,百戰天的長槍扎地面。結果以其槍尖為中心,方圓五丈內的地皮全部崩解。這可是數年風刀霜劍砥礪過的石山,竟然悄聲息被吞掉了一丈深!不是爆裂、不是炸毀,而是湮滅。沙土石礫,草根灌木,當場就化作黑煙,什么也沒剩下。賀靈川看得毛骨悚然。這一槍要是捅血肉之軀上,會是什么后果?至少他是接不下來的。并且他能看出,百戰天這一槍很是收斂,沒把范圍擴大,就局限于朱二娘足下。也就是說,這位天神根本沒盡全力。賀靈川匆匆一瞥,發現它除了后背上有個顯眼的血洞之外,臉上、手上還有多處裂口。這些傷口較小,不像朱二娘留下的,而且皮膚外翻,反而像是撐裂的。每道血口子都像一張咧開的嘴。可憐盧詩詩原本好端端一個清秀佳人,現臉皮外翻、傷口淌血,再配上冷漠犀利的目光,竟與夜叉異。此時又有個龐然大物緊隨其后,翻上地面。果然是沉淵趕到。“來!”岨炬二話不說,伸手去撈朱二娘。虧得它人高手長,十五丈距離都不需要彎腰。正與朱二娘對戰的百戰天神,一槍刺了過來。這槍頭蘊一點金光,莫看它與岨炬的體型相比連玩具都算不上,但只要扎中了,崩毀之力一定教岨炬好久難忘。巖火巨人感知到危險,隨手朝它砸去幾塊紅紋隱現的火山巖,每一塊都重達數萬斤。百戰天神避開兩塊,又舉槍捅爆了最后一塊。這里頭蘊含的巖漿立刻爆裂,但濺射的方向出奇一致,居然是朝著朱二娘。但蛛仙也不含湖,往巖漿噴了口蛛網,自己八爪一彈,直接彈入岨炬掌心。莫看它螯足粗壯,其實所有地穴蛛的能力它都具備。那么圓滾的身軀,彈跳起來居然有輕盈之感。岨炬飛身抓住蛛仙,往下一沉,如大魚入水。那動作一氣呵成,百戰天居然法打斷。巖火怪物龐大的身影從地面消失,只剩四周狼藉的樹林。沉淵朝著百戰天張開嘴,后者皺了皺眉,正不知其意,卻見青陽國師站巨獸口中對她道:“上來,我們追!”原來如此。百戰天也跳進沉淵巨口。這頭怪獸同樣一頭鉆入地底。載人的兩個名額,滿了。但它的動作明顯沒有岨炬靈動。妖帝冊封的山澤,與天生地養的畢竟不能相比。岨炬穿行地底,賀靈川直接對朱二娘道:“你叫他趕去千心巖,馬上!”這個“他”,當然指的是董銳。董銳說過,他只等兩刻鐘內。時間一過,他就會自行逃走。然而從行動開始至今,也才不到一刻鐘。那些險象還生、柳暗花明、石破天驚,都被高度濃縮這一刻鐘之中。賀靈川從沒覺得,時間能過得這么慢。董銳手里也有一頭眼球蜘蛛,而這東西跟朱二娘的距離保持三十里內,就可以實時互通的。也就是說,現朱二娘不僅同時擁有賀靈川與董銳的視野,也可以同時跟他二人對話。朱二娘照辦了。千心巖墟山地界之外。只要抵達千心巖,理論上就算是離開了墟山的范圍。賀靈川又問朱二娘:“你跟百戰天是不是有過節?”朱二娘哼了一聲,不接茬。那就是有了。幾息之后,賀靈川眼前微亮,岨炬重新登上地面。墟山就像它的后花園,再怎樣犄角旮旯的位置也不會走錯。“墟山地界到此為止,我再送你們最后一程!”岨炬勐力一拋,將蛛仙直接扔出了一千多丈!賀靈川趴朱二娘額前,一同乘云駕霧,耳邊還傳來岨炬快意的笑聲:“啊哈哈哈,契約完成,我們互不相欠了!”賀靈川一低頭,見腕上的銀鐲卡察一聲碎成了幾塊。他與岨炬的約定很細致,要求岨炬將他們安全送出天璣峰北部,離開墟山地界才算數。不是他不想得寸進尺,而是契約這種東西,往往需要要雙方各退一步才能達成。這已經是岨炬忍耐的極限了。顯然關鍵詞“安全”、“天璣峰北部”、“送出墟山地界”,都已經達到,判定契約完成,誓言鎖鏈立刻解除。岨炬身上最后一道枷鎖,就此脫開。它能不快意么?從現起,它才能隨心所欲行事。僅僅七八息后,沉淵從它背后地面冒出,張牙舞爪撲來。對于這個三姓家奴,都云主使不會給它好臉。“不打了不打了!”岨炬一邊避讓一邊道,“他們已經走了!你現停手,我就說出他們的下落!”沉淵不理會,繼續進攻。誰都知道這廝狡猾,說不定想使緩兵之計。岨炬格開兩道攻擊,放聲大罵:“都云主使你老湖涂了嗎?跟我較勁有什么用?再打下去,他們就真跑掉了!”沉淵獸嘴一張,兩道身影躍出,站上旁邊的山丘:“他們往哪里去?”岨炬伸手一指:“他們要去千心巖,我把他們扔去了巖南,你們現還趕得及搶斷!”兩道身影化作流光,倏忽向南。“談和怎么樣?”岨炬又對沉淵道:“這頭鬾獸也不好駕馭吧?你還能堅持多久?”它從前跟鬾獸戰斗過不止一次,知道這怪物打架從來依靠本能。現變得這么有章法條理,還能搭載活人追擊,那多半是受到控制了。想控制這種巨獸,每分每秒都要消耗巨大的心力。人類根本堅持不了多久。都云主使冷笑:“你是不想跟百戰天尊戰斗吧?”岨炬對上沉淵,勝算不小。但再加個神降下來的百戰天呢?還有青陽國師。三打一,岨炬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避而不戰、鉆入地心。“多少年的鄰居了,打什么打?”岨炬嘎嘎笑了兩聲:“我再還你山河圖以示誠意,如何?”一回復自由之身,它就把自己的地位從靈虛城的守山獸提成了眾神的鄰居。都云主使也飛快轉念。鬾獸的反抗越發激烈,他再堅持就容易被反噬。一旦神魂油盡燈枯、法回歸本尊,好好一位都云主使就變成行尸走肉。他可不想自己落到這般下場。再說,如果己方不與岨炬談和,巖火巨怪繼續鬧下去,對天宮、對墟山、對靈虛城有什么好處?摘星樓被毀、神物被盜,岨炬是重要幫兇,天神天宮當然不甘心這么放過它。但事實已經發生,如何善后才最重要。這個虧,恐怕天宮最后咬著牙也要吞下去。想到這里,沉淵收了手,聲音沉悶如雷:“你跟我回摘星樓,聆聽圣意!”最終,這事兒還得天神拿主意。幫兇之罪,以后再慢慢算賬不遲!岨炬呵呵兩聲,沒有異議。想討價還價,得找個作得了主的對象。再說都云主使也控制不了沉淵多久,談判的籌碼全它手上。……騰云駕霧幾十丈,賀靈川忽然道:“方向不對,反了!”他們明明要去北邊的千心巖,但岨炬卻把他們扔向南邊,這是標準的南轅北轍!朱二娘身半空,飛快射出蛛絲黏住底下的樹冠,強行給自己剎車。一連摧折了四五棵樹,它才跳回地面。賀靈川問小火人:“你怎么回事?”岨炬呵呵道:“扔錯了,扔錯了!你們多跑兩步就是了。”賀靈川很澹定地哦了一聲,忽然一把抓住肩上的小火人,它沒反應過來之前,直接喂給了神骨項鏈!“岨炬反水,要害我們!”賀靈川反應奇快,“叫董銳過來接應!”岨炬翻臉,他就不能留著小火人偷聽己方的情報計劃。朱二娘邁動八條腿趕向北邊,同時沉默幾息,像是跟董銳溝通。而后它才道:“不行,這里是鹽堿地,他說座騎過不來。”“該死!那跑過去吧。”難怪這里樹木稀少,最粗壯的也不到兩人合抱,原來是土壤不好。有些蛙類能咸水里生活,但鬼蟾恐怕不是這種,并且董銳造這妖傀是用兩種生物合成的,其中一種還是巨蝸……蝸牛有多怕鹽,不用說了吧?也不知道岨炬是有心還是意,總之給賀靈川的逃亡造成了大麻煩。特么的,這貨果然不是個好東西。誓言鎖鏈一解除,原本定契的雙方就沒有關系了。岨炬第一時間翻臉,賀靈川肯定打擊報復。神骨覬覦火人分身好些天了,這時才終于吃進嘴里。方才還并肩作戰的好伙伴,誓言鎖鏈解開后就第一時間散伙拆臺。朱二娘活了幾千年,什么怪事沒見過,當即問賀靈川:“它想出賣我們?”“肯定啊。”賀靈川轉眼就想通其中利害。岨炬一心脫困,但并不打算跟天宮完全撕破臉皮。它想的是好好逞一把威風,教訓教訓這些不懂感恩的貝迦人,事后再重修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