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銳正要伸手去拍,奚云河上前一步:「我先上。」
這廝果然提防著他,董銳微懔,卻一臉無所謂。
就在這時,邊上突然轟隆一聲巨響!
車馬棧的雜物間,爆炸了。
它離眾人不過兩丈,強大的震波把眾人推得一個趔趄。
濃白煙升起,里頭好像有影子閃動。
三名守衛立刻上前,奚云河閃身擋在董銳前方,沉聲道:「放箭!」
不管是誰,先射倒再說。
他心頭也無把握,青陽國師敢栽贓董銳,就說明她很可能知道后者的住處。
追兵隨時會來,不能怪他杯弓蛇影。
變生肘腋,誰也沒留意到后方的蝸蟾垂下大腦袋,湊近董銳。
這時車馬棧里跳出個妖怪,有白煙遮擋,守衛第一眼還以為是個猴子。
然而并不是。
這居然是只巨大的蝙蝠,臉面沒有其他品種那么丑陋,反而有點像猴子,也像小熊,閉上嘴的時候還有點萌。
然而它一張嘴,就是滿錯的犬牙。
除了腦袋上,它身上就沒有毛發了,皮膚如同蜥蜴,布滿纖細的褶皺。
翅膀的每一節骨指上,都帶有細長的尖刺。
這是什么鬼東西?
以奚云河的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種妖怪,充滿了詭異感和不協調。
說到不協調,他心頭一動,這玩意兒真是像極了妖傀!
糟糕。
「抓住……」奚云河勐然回頭,恰好見到蝸蟾張開大嘴,一口吞掉董銳!
它往下扎了個勐子,如游魚潛水一般,直接潛入了地底!
絲毫不給奚云河等人攔截的機會。
幾乎是眨眼間,董銳和蝸蟾消失不見,車馬棧的后院又恢復成空蕩蕩的爛泥地。
「……」追不上了,奚云河一拳打在墻上。
此時進屋取盒的守衛也跳墻過來了,驚疑不定:「大人,我們現在……」
「撤!」
鬧市爆炸,必定引來圍觀。此地不可久留。
奚云河離去前,又回頭看了一眼。見那頭妖傀振翅而起,飛上不遠處的角樓。
連這么個東西也懂得隱藏自己,董銳那廝逃跑大師的名頭真不是蓋的。自己一不小心,竟著了他的道兒。
不過,只要董銳不再出現、不牽連霜葉國師,他的任務也算完成。
奚云河幾人前腳剛走,賀靈川就放下大碗站起來:「結賬。」
爆炸聲響驚動左鄰右舍,大家都來車馬棧前探頭探腦。
賀靈川走過去,也和他們一樣抻著脖子,實則墻上有一只細小的蜘蛛彈跳下來,落在他衣襟里。
接回眼球蜘蛛,賀靈川轉身便走。
官署很快就會派人過來,對他來說,此地同樣不宜久留。
重進一次湯粉店,賀靈川從后頭牽出巖羊,遛著街邊往回走。
「大事不好啊!」懷里的鏡子喋喋不休,「青陽國師竟然指控董銳,那么年贊禮怎么辦?」
賀靈川不吱聲。
鏡子又道:「萬一年贊禮真地借到那幾萬人馬,你們鳶國就要倒大霉了。主人你就是鳶國的罪人!」
賀靈川眉頭緊皺,一拍胸口:
「閉嘴。」
他原本有一系列計劃,其中重要一環就是用神血嫁禍年贊禮,令他啷當入獄或者飽受天宮審查,這就無法拿著霜葉國師的令牌去借兵攻鳶。
可現在青陽國師卻指認董銳是自己的神血來源。
雖說董銳身上的確也有神血,但這一下就打亂了賀靈川的計劃。
怎么辦?
難道要坐視年贊禮逃出自己的陷阱?那可是遺禍無窮。
賀靈川眼里突然閃過一絲狠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鏡子沒聽清:「您說什么?」
「天神不是鐵了心想追查神血來源么?」人來人往的大街吵鬧得很,賀靈川壓低音量,根本沒人留意、沒人在意他說了什么,除了攝魂鏡,「那就把年贊禮和董銳綁定!」
「哈?」綁、綁定?是它理解的那個意思么?
賀靈川卻閉口不言,一路上都在思索新方案。
成大事不容易,中途枝節橫生,他都得隨機應變。
忽然臉上一涼。
賀靈川抬頭,見銀絲從天而降。
下雨了。
雨勢越來越大,賀靈川回到翩想山莊時,衣衫已經濕透。
伏山越外出,今天不會回莊。
賀靈川大喇喇走去后山——在跟丟多次以后,同心衛對他的突然出現已經見怪不怪。
他登上畫舫,自己劃去了湖心。
麒麟后山這片湖很靜,湖中還座落幾個小島,如同明珠點綴。
雖說深秋,島上林木依舊濃密——從前這些島上的樹木都是專門種植的常綠樹種,甚至秋冬季還可以變色、開花,比如異木棉。
岸邊的人只能看見湖心島上一圈兒蔥蘢碧綠,內里詳情全然不知。
甚至這島上還有兩株巨榕,華蓋如傘,遮蔽半個島嶼。
賀靈川登島,穿過茂密的外林走進去。
島嶼不大,只有三百平左右,但巨榕底下有兩間精舍,格局門窗完好。
原本這島嶼是前一家主人私密游玩之處,后面隨整個翩想山莊一起,荒廢了十年。山莊被賜給伏山越后,仆傭們賣力打掃各處建筑庭園,唯獨漏了這些湖心島——
一是沒有船只,二是人跡罕至之處難免偷懶。
總之,現在這是格外隱蔽之所在,甚至連禽類都很少,因為蛇太多。賀靈川拂草而行,居然遇到四條蛇,大的身徑趕得上手腕,小的還沒快子粗。
顯然十年不受打擾的湖心島,成了蛇類的樂園。
賀靈川走到精舍前的空地,這里長年都在巨榕樹蔭底下,地面厚厚的腐土和樹葉,下過雨后更加潮濕,正合爬行動物棲居。
急雨忽然停了,四下里充滿泥土和青草氣息。
賀靈川從懷里掏出幾枚圓珠捏碎,又抹到地面上。
這是蝸蟾的卵。
為防萬一,他爬上巨榕,跟地面保持一點距離。
仲孫謀是怎么沒的?他對蝸蟾不夠信任,不能重蹈覆轍。
周圍蟲鳴鳥語,一派幽靜。
他也脫掉濕衫,換了一套干凈衣服。
約莫盞茶工夫,巨榕下的地面忽然微微下塌。
而后,蝸蟾的巨殼就從地底緩緩浮起,穩穩當當停在樹底。
董銳從蝸殼里跳出來,左顧右盼,見賀靈川從樹頂跳下來,就往地面呸了一口:
「躲那么遠,怕我暗算你?」
「我對你,那是一百二十個放心。」賀靈川撒起謊來眼都不眨一下,「但我炸過蝸蟾,我怕它懷恨在心。」
說白了,還是不信他對蝸蟾的掌控力唄?董銳翻了個白眼,環顧四周嫌棄道:
「你就給我找這種地方?」
高度純熟的靈虛城里,還有這種野地叢林?該不會是哪座山頭莊園吧?
還有前 面兩棟屋子,看著挺氣派,實則塵葉無數。他還看見兩條蚯引從窗里往外走。
「我們在伏山越的翩想山莊里。這是個島,四周環水,閑人上不來,地土濕潤對蝸蟾有利。」賀靈川笑道,「你是逃犯,要的是藏身之地,難不成還想燈紅酒綠?」
他看董銳就是一死宅,研究起妖傀來可以大門不出,跟這島嶼應該十分般配才對。
董銳撓了撓頭,認了。
有蝸蟾在手,他住哪里不是住,分什么靈虛城內和外。
他拍了拍蝸蟾,這個龐然大物的體型居然極速縮小,到最后只有一面手鼓那么大。
賀靈川只覺大開眼界。
難怪蝸蟾在郊外也不容易被發現,原來這東西還能變大變小。
不過想一想,董銳的妖傀每只好像都能改變體型。據說這是天神的本事,用神血調制出來的妖傀,或許也擁有部分能力。
難怪他敢留在靈虛城。只要蝸蟾的塊頭別那么顯眼,董銳被人發現的概率,至少縮減一大半。
董銳把蝸蟾抱到大樹根部,這里潮汽很重,軟體動物喜歡。「等會兒你在這里挖個坑出來灌水,蝸蟾也喜水。」
「行。」
「我還要做個隱蔽陣法。」董銳抬頭看天,「這上頭常有飛鳥經過。」
這可是妖之國度,誰知道哪個角落里會有一雙小眼睛默默盯著你?謹慎無大錯。
賀靈川幫著他一起布陣。
這陣法對人畜無害,就是個障眼法鬼打墻,無論是從地面接近還是高空俯瞰,這里都還是原先草木橫生的模樣,只要不帶元力透視,別人就發現不了董銳;在島上走來走去,也走不到屋子邊上。
看不出董銳這廝還多才多藝。「被貝迦地榜懸賞的通緝犯,就是不一樣。對了,好像朱二娘排名比你高。」
董銳嗤笑一聲:「那有啥?你等這次靈虛城發下通緝令再看看?」
說完就覺得不對,這有什么好比較的?
陣法簡單,三兩下布置完成。賀靈川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他。
董銳打開來一看,是幾個漂亮的金絲餅,還熱乎乎地。
「義蘭湯餅屋?」
「反正是車馬棧外頭那家湯粉店。」賀靈川再遞給他一只儲物囊,里面著幾桶清水,「不要到水邊去,容易曝光。萬不得已,就駕蝸蟾從地底進出。如果有事找我——」
話音剛落,半空中落下一頭蝙蝠,啪嗒一聲掉在董銳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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