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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皇家別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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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不知為人知的角落,好像也逃不過他的觀察。

  柜子后面的墻角已經發霉,還長出了一點苔蘚。

  床底的蜘蛛忙著加固自己的網,網上已經有兩個犧牲者。

  也就十幾息工夫,他就把自己的客房摸得一清二楚。明明是石桓城有數兒的上好客棧,上好客房,可在目光看不見的陰暗角落卻那么……不干凈。

  嗯,地板的夾縫里還掉著兩枚銅板。

  作為初學者,他仍覺游刃有余,于是嘗試著神念再次外擴,想要探索屋子外頭的世界。

  門這一側的墻很厚,神念探不出去,于是改道窗子。

  心神驟然一清,好像擺脫了什么桎梏跳出來,屋里的景象歷歷在目,比先前更加清晰。

  賀靈川大喜,他一個念頭居然就到了“出神”之境,也即是神念跳出軀體束縛,大范圍向外擴展的階段。

  他“看見”藥猿蹲在變大的丹爐邊上,正在掐訣煉丹;毛桃正在院里收拾東西,忽然發現樹根里頭有一點金屬光澤,趕緊拿匕首挖出來。原來是一小塊散碎銀子,毛桃眉開眼笑,放嘴里啃了一下。

  這時賀越走了進來,左右環顧:“我哥呢?”

  毛桃代答:“大少練功呢,不讓人打擾。”

  “你替我催一催吧,我們待會兒就要動身。”賀越說完就往外走,灑了一身陽光。

  賀靈川仍想跟上,可神念剛擴進陽光占滿的地面,他就覺頭腦刺痛,如受針扎,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聲音回蕩在客房里,他自動退出了入定狀態。

  賀靈川捂著腦袋,痛感仍然揮之不去。

  這就是貪功冒進的下場。

  初學者的神魂仍然脆弱,盡管太陽離下山只有一個時辰,其中蘊含的真火也不是他能承受的。孤魂被陽光照見,立刻就是灰飛煙滅;他這生魂略好一些,可也要小心樂極生悲。

  賀靈川甩了甩腦袋。子午訣上不是說,第一次“開天眼”的失敗率高達八成?他輕輕松松辦到,甚至還嘗試了“出神”,也成功了。

  這是不是說明,他的神魂比別人強韌得多?

  好像這也理所當然,畢竟他一縷魂魄兩世為人,說得過去。

  賀靈川喜滋滋地推門往外走。毛桃趕緊迎了上來:“大少您終于收功了,這太陽都快下山了!”

  “吩咐店家提水來,我要洗澡。”

  毛桃應了一聲,正要往外走,賀靈川看著地面的樹根,忽然道:“這種根隙,貓狗最喜歡撒尿做記號了。”

  毛桃的臉一下就綠了,彎腰呸了好半天。

  還沒直起身,賀靈川抬腳踢在他腿肚子上:“快去給我弄熱水來!”

  “是。”毛桃一邊惡心一邊懵圈,大少無緣無故說這話干嗎,難道他先前扒門縫偷看自己?

  想到這里,他后背立刻爬起一片雞皮疙瘩。

  這時應夫人也派人送來一套錦衣,讓長子盡快拾掇。賀靈川就著熱水洗掉一身汗臭,重新束發整裝,看起來又是精神小伙兒了。

  朱家為朱秀兒專開的洗塵延,天黑之后舉行。

  “這鹿鳴苑真在山上?”應夫人掀開車簾往外看。天黑了,山景也沒了,筆架山只剩下黑漆漆的輪廓。

  一家人乘坐馬車走在盤山路上,但非羊腸小道,而是能容三車并驅的寬大馬路。雪在午后就停了,地面的積雪已被清掃干凈,露出底下由黑石條子鋪成的路面。

  車行格外平穩,不輸市區。

  天色漸晚,馬路兩邊支起大火盆以作照明指引。

  應夫人從車窗探頭望去,只見前方除了熊熊燃燒的火盆,還有眾多光點隨著山形移動,排成了一字長蛇——各家各族應邀前往鹿鳴苑,車前都掛了一盞馬燈。

  每個光點,或許都是居住在石桓城的大小貴族、世家、豪門。應夫人緊了緊肩上的兔毛大氅,呼出一口白汽:“今晚到底有多少家上山!”

  劉幫辦今晚也坐在車里,為賀家人講解時局。他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就縮回來笑道:“都城的皇親、國戚、豪門,在石桓城多有置產。這里是陪都,規矩比都城少,居所離江水近,住起來也舒心。加上朱大人辦延特地選在鹿鳴苑,我看石桓城有一半的貴戚會來。”

  “鹿鳴苑?”應夫人好奇,“這地方很特別么?”

  “當然特別。”劉幫辦大拇指往山上一指,“這可是皇家別苑之一。”

  賀家人都有些驚訝,賀越忍不住問道:“朱大人竟能在皇家別苑辦延?”還是這樣大張旗鼓地標榜家有喜事,皇帝竟不責罰?

  “當年開國高祖圍起筆架山,在這里投放鹿兔豕羊,還有少量狼群作為獵場。山頂的那一片建筑就被稱作鹿鳴苑。”

  劉幫辦滔滔不絕,顯然這段故事已經說得滾瓜爛熟:“到了先帝時,國都附近的皇家獵場已經有三個,另外兩個距離王宮更近,地方也更大。他老人家說獵場太多用不了,何必浪費,干脆把石桓城的鹿鳴苑向民間開放。只要是有品有級的官員,都可以租下鹿鳴苑舉辦延席,只是價格么比城里的大酒樓高不止一籌。”

  他又補充道:“不過鹿鳴苑里有御廚坐鎮,從器皿到規制都很高,所以這地方熱門得緊,至少要提前半個月才能訂到。”

  貴的就是好的,連皇帝都在這里吃飯睡覺打獵,那鹿鳴苑自然是高端大氣富貴的象征,也不怪權貴們趨之若鶩。

  應夫人感嘆:“先帝這樣接地氣啊?”

  賀淳華沒吭聲,賀靈川卻嗤地一聲笑了。

  應夫人瞪他:“笑什么?”

  “沒啥,我看前頭那輛馬車燈滅了,車夫怎么點也點不亮。”賀靈川順手往前一指,說完才發現那輛馬車有點破、有點小,看著像租來的民用馬車,與駛在山道上的其他同類格格不入。

  這是哪一家落魄貴族?

  應夫人知道長子在胡說八道,但賀靈川抓起桌上的瓜子嗑了起來,笑而不語。

  只有小兒子貼心地提示她:“娘親,這說明先帝務實。從十六年前的洪川水患之后,國庫就時常虧空。我聽說最近這些年都是入不敷出,赤字越來越大。”

  一說到錢財,應夫人眨了眨眼,明白了。

  敢情是國家沒錢了,先帝只好把皇家別苑都拿出來收租。

  “別小看鹿鳴苑的收入。”劉幫辦笑道,“我聽說光是去年一年,它就賺進了二十萬兩白銀。”

  應夫人動容:“還真是下蛋的金雞!”

  “國都這幫有錢人,還真是腦滿……咳,膀大腰圓!”賀靈川問劉幫辦,“前面是誰家的馬車?”

  劉幫辦探出去看了看,搖頭:“沒有族標,燈籠上也沒有姓氏,馬車又是車馬行租來的,大概是個小吏。今晚的延席名流云集,是底下人攀附權貴的好機會。”

  筆架山不高,海拔不到六十丈,這段盤山路很快就走到了盡頭。

  賀家人下馬,對面就是鹿鳴苑的主建筑。那不用說了,氣勢恢宏,燈火通明,此刻更是貴客如織。

  待眾人轉身,又是另一番美景:

  山下,萬家燈火。

  鹿鳴苑建在近山頂的巨型鷹嘴巖上,從這里基本可以俯瞰整個石桓城。

  夜幕初臨,這座繁華的陪都已經亮起燈火。從山頂看去,彷佛星子落在人間,瓊樓降臨大地。

  煙火氣息撲面而來。

  應夫人訝道:“我好像能看見街上行人走動。咦,那一棟好像是我們住的客棧。”

  賀靈川吐出一口氣,忽然明白貴族為什么都喜歡來鹿鳴苑辦延。

  在國都,沒人能住得比皇帝更高。

  這種俯視眾生、旁瞻萬里的感受,一向只為君王獨有啊。

  得人通報,太仆寺卿朱曦言迎出門外,對著賀淳華抱了抱拳,對孫女朱秀兒道:“還不來拜謝你的救命恩人!”

  朱秀兒斂裾,對著賀淳華夫婦、賀靈川兄弟各自行禮。

  應夫人待她直起身來,才上前一步握著她的手,親親熱熱:“哪來那么多繁瑣禮數!你隨我們走了半個月,終于回家,心里高興了?”

  朱秀兒滿心感慨:“倦鳥歸巢,終有所依。”

  賀靈川看她滿頭珠翠,胭脂將臉上的黃氣都蓋過去,顯得氣色好極。

  朱曦言就帶著賀家人進入鹿鳴苑,在大殿內坐了左首中席。

  他們是東道主親自迎進來的貴客,應夫人又與今晚的主角朱秀兒握手談笑,熱絡親昵,旁人想不注意都難。

  旁邊報唱聲起:“夏州總管賀淳華攜家卷到!”

  于是賀家頓成全場焦點。

  無數華袍高冠喊著久仰久仰,圍了上來。

  賀靈川左顧右盼,只見無數人笑臉相迎,他也只得笑回去。

  這么笑幾十回,聊幾十句,程式化地應答,臉就僵了,不得不突圍而出。

  賀靈川擠出人群,貓到角落里去,用力拍拍臉肌。

  石桓人真熱情。

  賀越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鉆出來,也站到他身邊,手里還捏著酒壺和杯子。

  賀靈川待他給自己斟上一杯才問:“你能喝酒?”

  “眾樂樂,怕什么?”賀越笑嘻嘻地,“再說娘親現在哪有工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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