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排名結束,白鵝子離去,按理來說,祭壇上方的一眾道徒也可以散去了。
但是不管是余列,還是其他人等,都沒有立刻就要散去的想法。
恰恰相反的,眾人在祭壇上到處走動,互相結識,言談舉止之間和氣融融的很,就好似在考核中互相坑騙的事情,壓根沒有發生過一般。
當然了,對于通過考核的一干人等而言,他們個個都是勝利者,基本上都是他們在考核中坑殺別人,沒怎么被別人坑殺過,因此互相之間也不存在太大的芥蒂。
余列混在其中,除了瓦家娃娃之外,又結識了不少面善的道徒。
并且不是他主動過去結識的,而是對方一干人等,自行的走過來和他攀談。
這些人還有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在考核之中都和余列有過一面之緣,算是同出一方暗堡的道徒。
原本在暗堡之中,這些道徒就因為丹藥一事而對余列多有討好,眼下見余列奪得了本次考核的第二名,他們對余列的態度無疑是更加的熱情了。
一時間,余列的身旁形成了一個小圈子,有十人之多。
余列見狀,干脆就從袖子中取出了一些丹藥、酒水,大方的分發給眾人,美名其曰讓眾人幫忙品嘗鑒賞丹藥,開個論道小會。
如此多的人,氣氛熱鬧,讓坐在余列身旁的大頭娃娃感覺有趣,他樂得直拍肚皮,似乎難得和這么多人聚在一塊兒。
熱鬧間,有一個道徒在圈子外徘回來去,頗是猶豫,但最終還是厚著臉皮,選擇咬牙走了過來:
“余兄,是我老鄧啊,恭喜余兄勇奪好名次!”
余列聞言抬眼,目中出現了一張訕笑的老臉,對方頭頂的頭發也稀少,正是那擅長畫符又小氣的鄧落谷。
這家伙來到場中,現場眾人閑談的氣氛立刻安靜,一道道目光看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鄧落谷老臉上的拘謹之色更是明顯,他瑟瑟縮縮的,絲毫不像是一個剛剛拜入了道宮、意氣風發的勝利者。
鄧落谷注意到了余列玩味的眼神,正當他以為余列要好生的奚落他一番時,卻是聽見余列輕笑著:
“鄧兄來的正是時候,想當初我與鄧兄在暗堡中一起擺攤,整個暗堡就屬鄧兄的符咒精妙。如今考核已經結束,鄧兄何不也將囊中的符咒取出來,與大家一起鑒賞,交流一番?”
余列還站起身子邀請:“鄧兄快快入座。”
見余列態度不差,鄧落谷臉上的表情頗是緩和,但是聽見了余列的提議,此人的眼中也是露出一股肉疼之色。
一咬牙,鄧落谷還是硬著頭皮往人群中走,故作大氣的說:“余兄說的是,貧道這點微末畫符技藝,須得大家伙幫忙看看。”
一張張符咒從鄧落谷的袖子中落出,送到了在場的道徒跟前。
其他道徒見狀,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沒想到啊,結交余道友,還能碰上這般好事。”
現場的氣氛頓時就又熱鬧了許多。
些許丹藥、酒水、符咒對于現在的一眾道徒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了,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有好處總是讓人歡喜的。
還有人見狀,思索片刻,也是呼道:“為余兄賀!貧道也還私藏著點酒水,這就取出來和大家伙分享。”
“貧道這里也有幾顆在龍庭世界中采摘的奇花異草,也指點一二。”
不過后面這些道徒拿出的東西都比較少,一方面是他們手頭確實緊,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喧賓奪主,將余列的風頭給壓下去。
至于那給每人都發了一張符咒的鄧落谷,雖然余列和鄧落谷都沒有透露什么,但是在場的道徒們一眼就看出,鄧落谷明顯是在向余列賠禮道歉,這才如此聽話。
能白得符咒,大家也都是搭了余列的福。
白花花的尸體堆中。
一眾道徒搖搖晃晃,放浪形骸,時不時的還呼朋喚友,將新的道徒給喚過來。
余列盤坐在其中,一會兒和身旁的大頭娃娃耳語一番,一會兒又高舉酒杯,朝著眾人頷首,面上也是怡然自樂。
只不過言笑之間,余列目中的神色依舊是清明,甚至是帶點澹漠。
此情此景,皆是逢場作戲,混個臉熟罷了。
如此歡騰的場面,持續了半天。
等到天邊昏黃,夜幕即將降臨了,眾人才紛紛散去。
并且也不是在場的道徒們主動要散去的,而是看守祭壇的鬼神們進行了驅趕,否則的話,大家身為道徒,精力旺盛,一時興起慶賀個三日三夜也是正常。
當身旁的道徒都走得差不多時,余列也是搖搖晃晃的站起,向大頭娃娃、以及某個鬼神辭別。
那“鬼神”瞧見余列稽首,同樣點了點頭,好似認得余列似的。
等到余列也消失在祭壇上,原本表情漠然的鬼神,面色一跳。它的身子閃爍著,立刻出現在了大頭娃娃的身旁,松了一口氣的道:
“少爺,考核結束,您也該回府了。此地尸首眾多,有礙觀瞻,待會道宮還要施展招魂之術,得會回避一二。”
大頭娃娃聞言點頭。
這個鬼神不是他人,正是當初余列在黑水鎮中時見過的那個老仆。對方赫然是個七品中人,今日是特意的陰神出竅而來,名義上是當值做事,實則是在祭壇周圍等著大頭娃娃。
如今瞧見大頭娃娃全須全尾的回來了,老仆的面上頗是欣喜。至于大頭娃娃排行倒數第一這事兒,壓根就沒有被他放在眼里。
對方瞧見余列后,搜索著記憶,自然也是將余列給認了出來。
“竟然是當初那個小小道童。”鬼神輕嘆著:
“此子果真有點潛力,僅僅數年,就已是道宮中人,還與少爺成為了同窗,頗受少爺看重。如此看來……此子除了有潛力,還頗有造化啊。”
老仆鬼神將大頭娃娃頂在脖子上,讓對方騎著自己,踮腳往天上飛去,干脆利索的就離去了。
面對此人的擅離職守,周遭其他的鬼神,個個都是目不斜視,壓根沒有瞧見一樣。
時間流逝。
太陰高升,銀白色的月光落下,鋪在祭壇上,形成了厚厚一層白花。
一具具尸體撲在祭壇的表面,其臟污、丑陋、不堪也都被掩埋,變得圣潔了一些。
突然,雷鳴般巨大的蛙鳴聲出現。
祭壇上方的仙箓動彈,形成了一道門戶,露出了黑魆魆的虛空,緊接著一堵山巒般的背嵴出現,上面長著一個又一個孔洞。
這些孔洞張開閉合,里面發出了齊齊的蛙鳴聲,嘈雜不堪。
一張人臉出現在正中央的孔洞中。
人臉俯視著滿祭壇的尸體,眼中浮現不耐煩的神色,似乎恨不得一掌拍下,直接將滿祭壇的尸體都拍成肉泥。
此人正是白鵝子等人口中的上師。
他正在龍庭世界中忙活著,現在是不得不抽空回來招魂,好將祭壇上的道徒尸體復蘇。
“一群廢物!”人臉暗罵一句,旋即腮幫子鼓起,像是充氣豬尿泡一般圓滾滾,然后張口呼喝: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噗呲噗呲!
人臉周圍的嵴背上,孔洞中鉆出了一只又一只蟾蜍,人頭般大小,這些蟾蜍四肢劃動,游動在半空中,上下亂竄。
密密麻麻的蟾蜍們先是落到一具具尸體上,將舌頭伸入到道徒尸體的口齒或鼻竅中,然后飛起來,遁入仙箓打開的門戶里面。
一時間,祭壇上仿佛下起了一陣蛤蟆雨,還是上下顛倒、來來回回的那種。
如此景象持續了頗久,一粒粒光團被蟾蜍們從仙箓門戶后銜了出來,然后涌下,塞入祭壇上的尸體口中。
幾乎是立刻的,一具具僵死的尸體就睜開了眼睛,詐尸一般的蹦起來。
這些道徒的眼中皆是驚恐,目中還殘留著臨死前的恐懼。
等他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赤著身,周身尸體眾多,又有著數不清的蟾蜍上下蹦跶時,一個個的神色更是驚懼,理智崩潰。
“啊啊!”
驚叫聲大作:“此是何地!”
“救命!”
當即的,一股冷哼聲響起:
“閉嘴!活過來了就趕緊走。”
蟾蜍道人的威壓落下,讓蘇醒的道徒們立刻將嘴巴閉緊,不少人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機警點的道徒認出了自己已經返回道宮了,來不及慶幸,立刻就膽顫心驚的往外面跑去。
只是其中還有不少的道徒,在站起身子后,依舊是恍若行尸走肉一般,在現場搖來晃去。他們的肉身雖然是活過來了,但是目中空蕩蕩的。
這一幕引起了祭壇周遭鬼神們的注意:
“這……這一次的招魂,為何魂魄殘缺的人如此之多。”
還有鬼神清點了一番,咋舌到:“醒來的道徒,過半的魂魄都殘缺!還有不少人的魂魄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可是考核中出了問題?”
它們下意識的往蟾蜍道人看過去,然后得到了對方瞥過來的澹漠一眼。
當即的,這些鬼神就將神識收斂,連眼睛也閉上了,再不敢胡亂議論。
忽然,招魂的現場響起了一道輕咦聲:
“咦!”
蟾蜍道人的目光凝聚,落在了一只銜著魂魄的小蛤蟆上。
小蛤蟆在空中撲騰的動作定住,表面看上去毫無異樣。
但是蟾蜍道人的臉上立刻就露出了譏諷笑聲:
“有趣有趣,看來貧道今日運氣不錯,居然有東西敢借著貧道招魂的口子,偷渡進而來!”
滋滋!
霎時間,一股黑氣在那蛤蟆上蒸騰,形成一團黑霧,立刻就往外面游動過去。
但是轟隆一聲!
巨大的雷鳴聲在祭壇四周響起,讓整個道宮祭壇都是一顫,龍氣蒸騰翻滾間,形成了金色的霹靂。
那團黑氣受激蠕動著,讓蟾蜍道人臉上的笑意更是濃郁:
“哈哈!閣下借我之手,來我宮中,可是受了指派,想謀奪貧道成仙的氣運?”
無須蟾蜍道人有任何的動作,密密麻麻的金色霹靂出現在仙箓祭壇上,當即就籠罩上下四方。
那黑氣落在其中,滋滋作響,并發出了癲狂的吼叫,果真是一活物!
“桀桀桀!自投羅網。”
譏笑聲出現在蟾蜍道人臉上,他只是有趣的看著那團黑霧在龍氣金雷的逼迫下,寸寸崩裂,化為飛灰,成為山海界中的一縷縷靈氣。
不過當黑氣堅持的時間達到了三息,且慘叫聲更是明顯時,一抹狐疑之色還是出現在蟾蜍道人的臉上:
“此物是何來頭?這聲音怎么聽著還有點耳熟?”
不等他仔細的辨認,只見啪卡一下,黑霧被龍氣徹底碾碎,成為了點點金光,變作靈氣,緩緩的消散在他的視線中。
于是蟾蜍道人收回了狐疑的目光,開始關注著接下來從龍庭世界中招回的魂魄,想看看還有沒有相同的情況出現。
就在蟾蜍道人忽略了的那些金光中,有一細小的金色絲線,卻是存留了下來。
此物似虛似實,似蛇似蚯引,極其渺小,不是靈氣,而是一活物!
它的身子呈環狀,頭顱銜尾,借著金光掉落在了祭壇上,然后一直滾落到了祭壇之下。
這個過程不僅沒有引起龍氣的反應,看守祭壇的一眾鬼神也是沒有察覺到。
原因無他,這條細小的銜尾蛇雖然內里漆黑,但是它的身上燃著的火焰金燦燦,渾身冒著一股金光。
這股金光火焰頗是類似于龍氣,有效的避開了山海界龍氣的排斥。
只不過這也是暫時的,一旦它身上的火焰消失,內里軀體暴露,依舊會遭受龍氣的錘打。除非它被錘打到從內到外都是龍氣,且被仙道意志灌入了,徹底的被同化,才有可能活下來。
而銜尾蛇眼下的實力也孱弱,是殘魂中的殘魂,壓根就經受不了龍氣的再一錘打。
因此在掉落下祭壇后,銜尾蛇松開了口齒,目色癲狂,瘋狗般的就往某個方向游動而去。
它聞見了熟悉的味道,已經有熟悉的東西,先它一步來到了這方恐怖的世界,且被這方世界接納了!
只要寄生在那件東西之中,它就可以不消耗本源,避開這方世界的排斥,進而從容謀劃,緩緩壯大,有機會里應外合,掙脫掉那老蛤蟆的囚禁。
甚至正如那老蛤蟆所言,奪了那廝成仙的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