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方老送過來的禮物之后,余列立刻的就想要進入閉關的狀態中,好好的琢磨丹方丹法。
但是接下來一段時間,事情繁雜,丹房中原先被余列宴請了,吃過白飯的中位道童,一個個的都開始反過來邀請余列,請余列前往對方的口子中做客。
余列初成一把手,避免不了這種交際,只得去應酬一番,以免旁人以為他傍上了藥方堂的堂主之后,就開始目中無人。
一連小半月的交際下來。
余列在丹房中,可謂是將自己的相貌,在其他地方刷了個臉熟。除去一些要地外,他連牌子都不用拿出來,就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出各個口子了。
甚至連他所在的毒口,底下道童們的日子,也比往常要好過了不少,不管是交接藥材,還是找兄弟堂口幫忙,對方都會看在余列的薄面上,態度和氣,給幾分面子。
此種局面的出現,不僅僅讓毒口道童們歡喜,對余列更加的服服帖帖,也是讓余列感到歡喜。
因為他“傍上”了一個堂主后,毒口的情況就得到了如此大的改善,豈不是就意味著杜量還在時的毒口,其在丹房中的處境差勁,并不招人待見?
“毒口不招人待見,定是杜量這個家伙就算是有點關系,關系多半也不大,遠沒有達到會讓別人示好的地步。”
余列可以徹底的放心下來,不用再擔心沾染上杜量背后的厲害人物。
這一日。
余列站在毒口門前,笑容和煦的朝著一人打稽首:“路道友,今日真是勞煩你,又送人過來了,當真是幫了我毒口大忙!等閑下來,定得好好酬謝你一番。”
他對面是個年紀輕輕的道童,年歲估計和余列差不多大,其正是余列當初進入丹房時,負責引導他的那個引路道童——路邊。
此人來毒口的事情不是其他,就是帶著一批近十個的道童,經由丹房的分配,補充到了毒口當中。
路邊也是面上堆笑,好話當即說出來:
“哪里的事情,余道友客氣了。自打您上任,不說整個丹房,起碼半個丹房,都知道毒口出了個厲害的一把子,半個月不到,就將毒口捯飭的有條有理,業務精湛,交接任務再無延遲。明明是毒口的,手下的人也像是過上了藥方堂口一般的日子,滋潤!”
路邊稽首回禮:“現在往您這里送人,可不是我非要送,已經有人愿意花錢過來了。我可得和您打好關系,省得您不收。”
余列面露詫異:“咦!是嗎?”
花花轎子人抬人,兩人站在口子前,繼續吹捧幾句話后,方才就此別過。
送完這個客人,余列站在毒口門前,估摸了一下近些日子的安排的,心中松了一口氣:
“此人應是最后一個,非得我出門接待,才算不怠慢的人了。”
他估摸著,望著那路道童消失的背影,也是眼神古怪。….幾個月以來,他余列修為進步,晉升為了中位道童,而那當日和他同為下位道童的路邊,同樣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穿上了三紋道袍,配上了中位腰牌,出行都可以有人隨著。
甚至余列瞧著對方的舉止,其人晉升的日子,或許還在他之前,也算是一個妙人了。
“偌大的黑水鎮子,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修為會進步!”
余列心中思量著,心神一定,立刻就轉身往毒口內里走去。
路上,他喚來了老胡頭,交代對方,他需要進行為期至少半個月的閉關,讓對方有事情先自己拿主意。拿不了的,就先穩妥點,等他出關后再定奪。
成為了中位道童,且是毒口一把手,余列現在閉關修煉,再也不用找些理由,或是費勁巴拉的調休了,只管說出便是。
老胡頭對余列的閉關修煉,是抱有一萬個支持的心,他當即咧嘴點頭:“頭兒盡管放心,雜事交由仆處理就是!”
朝老胡頭拱手,余列徹底的放下雜念,跨步進入了毒口的靜室當中。
屋內。
他扳動機關,讓厚重石門封堵起來,兩耳中頓時的安靜,再無雜音。
余列轉過身子,看向了靜室正中央的一方墨色玉壇,兩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此物正是他布置的法壇,其通體以漢墨玉石為基底,切割堆砌而成,厚為半截手臂,形如八卦樣式,上面勾勒有精妙的符文,凋刻有道家清心靜氣的經典——《清靜經》,字字珠璣。
并有幢幡、鈴鐺、瓷瓶、鮮花香果等物,在法壇上擺放,無一處不合規矩,通體看起來精致而優美,充滿了一股道家氣度。
余力走到法壇邊上,脫下鞋襪,濯足洗手后,赤足踏上去。
玉壇色幽深,如深潭,表面冰冷,一股涼意仿佛就經由足部,進入了余列的身心中,讓他整個人頓時清靜許多。
余列盤坐在法壇中央的金絲銀線蒲團上面,將腦子放空,然后又回想《魚腹培珠強血丸》的藥方。
一顆顆文字,以及圖畫,立刻就在他的腦海當中蹦出來,清晰明確。
近來的小半月,余列白天是在應酬,但晚上也沒有太過于荒廢,他多是在抓緊時間的琢磨丹方,親手布置法壇。
現如今,不僅法壇布置成功,他對手中的五種丹方,也是做到了了如指掌,只差進行煉丹實踐了!
心情氤氳片刻,余列盤坐著,立刻就從血蛤肚中,取出了相應煉藥的材料,一并的他將青銅酒杯也取出,放置在一旁,方便隨時的處理藥材。
先是兩方細密的黑蛇魚卵,放置在法壇上,其中一方色黝黑,粒粒都像是黑豆一般,表面還殘留著魚腹中的黏液。
另外一方則是形體都小一些,粒粒像是黑芝麻,但是晶瑩剔透,流露出玉石般的光澤,一眼看上去,就比第一方的魚卵,要富有靈氣一些。….此兩方魚卵,正是余列要作為對照使用的,前者沒有在青銅酒杯中浸泡,而后者經由了青銅酒杯的浸泡,靈氣純化了一些。
魚腹培珠強血丸,乃是一種模彷寄生蠱蟲的丹法。丹方中雖然沒有提到具體的緣由,但是其之所以要選用魚卵作為丹藥胚子,而不選用其他的地方,必然是有其原因的。
余列猜測,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魚卵具備生機,雖然沒有受精,但也并非是純粹的死物。
而余列的青銅酒杯,卻只能夠洗練死物,是無法將活物吞入的,他不知道經由酒杯的洗練之后,會不會破壞掉魚卵中的生機,所以得分開進行試驗!
好在除了魚卵之外的其他藥材,大多就不用如此的麻煩了。
前些天的功夫,他就已經炮制好了幾份藥材。
又因為煉制強血丸,余列乃是純粹自己用的,藥材越是精粹,煉藥的成功率和藥效,也就越是強大,他便統統的洗練了一番。
并且還專門用一方冊子,題名為《魚腹培珠強血丸》,用密語記錄下了各種藥材最佳的洗練時間,也方便再記錄其他的經驗和教訓。
余列可不相信,自己初次煉丹就會成功,即便他有丹法入門解析作為基礎,也不可能。
好在余列心中也有著額外的幾分自信,除卻青銅酒杯等外物條件之外,他擁有宿慧,對待煉丹一事,想法上不說有多么的精妙,但是比起絕大多數的道童,他自有一整套鉆研琢磨的法子。
余列自信,只要丹方是正確的,多給他幾份合格的藥材,他必然能夠將丹藥復刻出來。
下一刻。
余列微微躬身,開始了正式的煉丹實踐。
不過和不少道童不同的是,余列的第一步,是從血蛤肚中取出了一桿精致的藥秤,細細的調整。其和用手稱量的小藥秤不同,而是兩端可以翹起,是放置在桌面上,利用砝碼進行稱量。
雖然這桿藥秤的形狀,凋蟲刻蛇的,在余列的眼中頗是有些怪異,但他還是暗暗的在心中,給其打上了“天平”的稱呼。
此物并非是方老送的,而是余列特意去器院那邊,尋覓刻度稱量的工具,花了一千三百錢才買回來,抵得上兩條黑蛇魚了。
好在其效果也令余列驚奇,就連一根頭發絲盤起來的重量,它都可以稱量出來!
除了藥秤,余列又取出了一整套精密的水缽,此乃器院精致燒制而成,大小等比劃分,價格倒是便宜了一些,但也不是尋常的瓷器陶器可以比較的。
取出研磨用的藥缽,余列屏住呼吸,將藥材嚴格的按照藥方上的比例,置入藥缽當中,細細的研磨起來。
研磨的過程中,他還時不時的刺破指尖,將自己的血液滴入其中,作為調和用。
僅僅第一份配置好了的藥材,余列就耗費了三四個時辰,其中有幾味藥材因為動作生疏的緣故,當場就浪費掉了,只能夠化入酒杯當中。….當然了,三四個時辰中,有大半的功夫,是余列用在了記錄比較上面。
藥膏配好,余列掐著訣,將特制的藥膏,置入黑蛇魚卵的水缽中,并以特定的手法,利用自身的體溫進行翻炒糅合。
又是一番謹小慎微的配置,他終于將翻炒完畢,讓魚卵單從外表上,是看不出了任何不妥的。
接下來,余列心神振奮,跳下法壇,從靜室的一方木箱子中,掏出了一條黑蛇魚。
他掂量掂量魚的重量,將魚身上的木屑扒掉,清洗干凈,利索的就擺在了法壇中央。
無須取用刀具,余列勾住手指,指尖如刀片,輕輕的劃過魚腹,露出了內里的臟器,并從旁邊取出剛剛炮制好的魚卵,置入黑蛇魚的腹部當中。
這一步對于其余的道童來說,或許是最難的,但是對于余列來說,卻是信手可為。
置魚卵入黑蛇魚的腹部,余列沒有將其放回木箱中,而是用一根稻草,將魚頭魚鰓綁住,和魚尾勾在一起,形成弓形。
此謂之“弓魚術”,能夠強制打開魚的魚鰓,使之即便脫離了河水,依舊能夠存活不少的時間,甚至比裝在水桶中還要長,也方便余列接下來涂抹藥膏。
他將弓好了的魚,掛在了法壇的邊緣一角,位于一桿幢幡上,并手中捏起一種密鹽,均勻的涂抹在魚身上。
做完了這些,大致的煉藥過程,就算是完成了。
接下來的“火候”、“進展”,就得看余列的眼力和經驗,魚卵放置的時間太短,強血丸就會煉制不成,而放置的時間太長,強血丸反可能臌脹破開,一丸都不成。
唯有挑準恰好的時間,方才能最大可能的煉制出強血丸。
并且把握的時間越準,一條黑蛇魚可以培育出的強血丸也就越多。
這個具體的時間,和溫度、濕度,以及魚的大小、種類,甚至道人混入的血水等等,都有所關聯,絕非輕松就可以掌握。
故此,余列在掛好了一條魚后,他盤坐在法壇中央,咬著炭筆,絞盡腦汁的思考能夠影響成丹的因素,究竟有哪些……
他時起時伏,將大大小小的因素,都寫在了冊子上,并記下了此時此刻的情況,譬如靜室溫度多少、魚形多大、密鹽用量、魚卵用量等等。
余列的想法是,只要有一次成功,他就要以那一次的各種條件為模板,逐一的排除,并嚴格控制大小因素,方便再次復刻。
雖然丹方上面沒有具體的寫明,但是余列私以為,他可以從中琢磨出成丹的規律,以及適合成丹的最優環境。
余列抬起頭,心中一定:“這個思路應該是沒有錯的。”
下一刻,他又取出了第二條活魚。
此魚不再是黑蛇魚,而是一種身子扁平的鳊魚,名為小蒲扇鳊魚,也是一味靈魚,只是在黑水鎮附近不如黑蛇魚那般常見。….一份又一份的魚卵被炮制出,一條又一條活魚,被掛在了法壇周遭。
但是翌日。
余列皺著眉頭,展開煉藥筆記,記錄下教訓:
“第一尾,黑蛇魚,弓魚時長十二時辰又三刻一百二十息,魚皮枯藁如樹皮,剖腹取藥,未見丹丸。細究失敗原因,魚卵發青,疑似有雜質毒物混入。”
“第二尾,小蒲扇鳊魚,弓魚時長十二時辰又一刻三百息,魚鱗發白,剖腹取藥未見丹丸。魚卵發白,疑似剖口滲鹽,損傷魚卵。”
總結一番教訓,余列再次進行煉藥。
第三天,他手持炭筆,繼續寫下:
“第三尾,黑蛇魚,未成。魚卵未變,極度疑似魚卵不可經由酒杯浸泡。”
“第四尾、第五尾,凡魚肥肥魚。確定魚卵不可經由酒杯浸泡。”
第四天,筆記上又增加內容:
“第六尾、第七尾……”
第十一天:
“第十八尾,此日溫度大變,汞柱增高五刻半。剖腹取藥,見一粒強血丸,色嫩紅!”
“當日,復驗之,得一粒強血丸,色赤紅!大行!
“取藥吞服,味苦,氣血暴動,不可用,化入酒杯。取藥合水服用,味腥,氣血小漲,不及藥方所言。”
又是一番細細的煉制,第十七日:
“汞柱高二十一刻半,濕度最優。得藥,味澀而發甘,如藥方所言,氣血洶涌,如波濤!
此日,余列微喜。
第十九日。
這日靜室中,余列的發絲生長快速,已長,他披頭散發的,正滿手腥氣。
余列捧著剛剛從一尾黑蛇魚腹中取出來的藥丸,細細寫下:
“第二十八尾,黑蛇魚,復刻成功,得丸三粒半,色皆赤紅色,味正……
煉藥大成!”
寫完,炭筆落下,余列的目色恍忽,面上怔了怔,隨即露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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