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用了近一天的時間,停留在赫爾佐格的藏室里研讀他的文字資料。
在任何領域的研究里,研究者往往都是在前人的成果上發現新的理論,實現新的突破;但赫爾佐格似乎單憑自己一個普通人的學識和力量就挖掘出了龍族的秘密——
即使有一條半死的龍類供他進行各方面的研究也一樣。
赫爾佐格對于龍族的理解以及所鉆研的基因技術掌握之深,以至于讓牢牢把控龍族秘密數千年的秘黨一夜之間就成了小丑。
假如赫爾佐格是個正常人,有這等知識和技術路明非定然雙手歡迎他加入戰團;但他是一個視人類性命為玩物、徹頭徹尾的異端。
他所培育的、可操控的死侍軍團是最為致命的生物兵器,若是沒有重火力在手,任何人面對這群嗜血的兇魔都避不可免地會被一面倒地屠殺。
而且,赫爾佐格還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野心——
登基成為新神。
所謂新神,即是新的龍王。
在他所書寫的研究日志、日記、記錄檔案里,所有的知識與研究都是為了他登基成為「新神」而作的鋪墊和準備。
普通人類與混血種、混血種與純血龍類、純血龍類與龍王……在煉金學說中這三道界限的差距一道要比一道更加天方夜譚不可逾越,就像是天上與地下之間隔著無數個人間世界;
很難想象一個普通人類居然想要以科學逾越這不可能的天塹,成為一尊新的龍王。
盡管這聽上去相當勵志,但沒人能夠承擔赫爾佐格真的進化為龍王的后果。
尤其他的目標還是白王,這尊只在黑王之下的究極龍王,同時它的情況也是最特殊的;首席煉金軍士從「大圖書館」里翻出來了有關白王下場的龍族歷史資料:
在白王的大叛亂落幕后,暴怒的黑王將它釘在通天的銅柱上投入深海內,以操控整個星球的元素力量命令來自兩極的洋流改變方向匯聚到那片海域,把那片海變成極寒的冰獄,為白王設置了一座‘處刑之地"。
黑王以此向所有展示背叛者的下場,當盤踞亞歐大陸的皇族們向北方眺望,都會看見那尊從冰海中升起的通天銅柱,漆黑如墨的黑云永遠籠罩著那里,咆哮的暴風雪不斷地加固著那個冰囚籠。
經過六個紀元的冰封,白王的力量衰竭,于是黑王將白王連同銅柱一起沉入火山里將其化作灰燼,之后又吞噬了那些灰燼取回了祂曾經賜給白王的偉力;認為自己徹底抹掉了白王和它的血脈后,黑王卻開始因為龍類本身古怪的感情發癲,痛苦地沖上天空又撞入海底去發泄自己的悲傷……
當故事說到這里時老唐就已經繃不住了,樂哈哈地評價「這黑王就是不知所謂呀還好路團長不是這樣否則我便樣衰了」絲毫沒有對血脈始祖的尊重可言……
但可以確定的是在那冰封的六個紀元里,有人類潛入了處刑之地,與被冰封的白王達成了契約,將它復生的契機帶離了那里。
可如今白王已死,它的龍骨十字被存放在帝皇意志駕臨的奇跡之城,沒有任何宵小之輩膽敢去竊取……那赫爾佐格這頭異端還能夠搞什么?
「升魔」么?不可能,萬變之主根本就沒注意到這個世界,而且萬變魔君僅存的殘魂無法支撐它完成這種儀式。
有更多的資料被送了過來,路明非便繼續花費時間去閱讀,去挖掘異端背后存在的秘密,去推測異端如今的謀劃……并準備能將異端異形惡魔一次性清干凈的計劃。
「現在發布東京氣象廳的暴雨預警,今夜東京都地區的降雨進一步增強,局部地區的降雨量預計將達到每小時100毫米,未來幾日雨水可能會繼續增強 ,請各位居民減少外出,同時東京都暴雨和潮汛災難預防計劃也已經啟動……」
拉面屋臺車里的14寸小彩電上,東京市政府的新聞發言人臉色凝重。
大雨打在棚子上噼啪做響,這種天氣基本沒什么人會跑出來吃一碗拉面,小攤車的老師傅便閑著沒事賣力地擦著被風雨打濕的臺椅。
忽然有兩柄利劍般的光芒刺穿了這條街道的黑暗,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出現在長街的盡頭,劃開積水不緊不慢地駛來,最后悄然停靠在路邊。
車門打開,一雙高檔的定制皮鞋毫不介意地踩在雨水里。從車上下來的是一位老人,穿著定制的黑西裝打著玫瑰紅的領結,看起來不像是深夜里會專門跑來到拉面車上吃拉面的人。
「今天打烊了。」拉面師傅關掉了圍繞招牌的彩燈,頭也不抬地說。
「我沒準備付錢啊,這樣你就不算營業了。」昂熱樂呵呵地笑著,自顧自地坐上了臺椅。
「昂熱你永遠都是這樣一個混蛋!」拉面師傅氣得跺腳,「而且你前天晚上不是來過了么!走之前不是都肅穆地像文藝片里那樣互相說了‘再也不見"了么!你別告訴我是因為圖我的拉面好吃才又跑過來的!」
「Bingo!」昂熱打了個響指,「影皇親手煮的拉面,吃一碗少一碗。一碗大骨湯拉面,加一個鹵蛋,謝謝。」
「我不是你的御用廚子!」
上杉越雖然嘴上罵罵咧咧,但還是無奈地面投進了湯鍋。
沒人能想到這位白發梳成分頭、額頭上系著黑色毛巾看上去像是跟拉面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人會是曾經掌控蛇岐八家的至尊,唯一的、最強大的「皇」。
「沒辦法,現在蛇岐八家的家主們都忙得要死,如果不是這樣現在我應該是在阿賀最豪華的俱樂部里,各種偶像派美少女給我點煙倒酒……所以我這個老東西也只能跟你這位過氣的至尊一起喝喝廉價的小酒了。」
昂熱聳了聳肩,給小盅倒滿清酒一杯杯地喝著。
「不關我事,我前天也跟你說得很清楚了,現在我跟蛇岐八家沒有任何關系。」
「那白王……總跟你有關系了吧。」昂熱幽幽地說道。
上杉越抬起了頭,湯鍋里蒸騰的白煙也掩蓋不住他那雙銳利如劍般的眸光:「我已經說過了……‘皇"這種東西,已經在1945年徹底地死絕了。」
「不用那么生氣,我只是來求你幫忙解答一些疑問,」昂熱說,「我早就知道你們是白王血裔,但我一直沒有向你們索要白王血裔的秘密,首先要了也沒用,你們表面上對秘黨屈服,可心里并沒真正把我們看作同路人;其次白王血裔的秘密掌握在你們手里,
你們也不會濫用,你們從事的雖然是黑道生意,但你們仍是秩序的守護者而不是破壞者……」
「最后是你可以慢慢地查出白王血裔的秘密,這些年你允許日本分部自治,其實就是要讓他們放松警惕。」上杉越冷哼一聲,「你在美國海軍是個參謀軍官,情報是你的長項!」
「不過現在白王已經死了。」
「他死關我……等等,你說什么?」上杉越忽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住了。
「白王死了,我親眼參觀過它死后留下的那副龍骨十字,堪稱世間有史以來最美麗最偉大的藝術品。」昂熱輕描淡寫地說道。
「祂死了?怎么可能!那種偉大的存在……」上杉越后知后覺,「半年前那場元素亂流,還有夜之食原的崩潰……是你們做的?」
「夜之食原是什么?我不知道。」昂熱淡定地喝了口清酒,「我是參觀過龍骨,但我沒參與殺掉白王,把祂做掉的是我的學生……嗯,確實算是我 的學生。我現在已經半退休咯。」
「等等等等……你說你的學生干掉了白王……」上杉越一臉懷疑人生,「那他媽是白王!只在黑王之下的最強龍王!能把那種家伙干掉你是收了哪位平成世代的奧特曼當學生么!?」
「好槽。不過具體我也不清楚,你想問的話可以當面去問他。面熟了,趕緊舀上來吧。」昂熱催促。
上杉越一臉沉默地把拉面撈出裝碗,隨后淋上熱氣騰騰的骨湯,鋪兩片厚叉燒,放上兩枚切開的鹵蛋和海苔,再雙手端至昂熱的面前:
「為了慶祝白王完蛋,叉燒鹵蛋給你加倍。」
「你這么肯定它完蛋了?不會有復活的可能性么?」昂熱咬了一口叉燒,「現任蛇岐八家家主是個冒充的家伙,但同時也是一個瘋狂的野心家。我來吃面的那天他被我的學生當場揪了出來打成了肉泥。」
「嗤。那這幫后輩有夠扯淡的。」上杉越不屑地嗤笑道,「另外你第一個問題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我那位奧特曼學生認為得益于那個冒牌家主,這里的事情還不算完,」昂熱說,「學生在忙碌,我這個當老師的也不能閑著瞎逛,就跑出來幫忙搜集點情報了。」
「我六十多年前就退休了!」
「但你退休前一把火燒掉了蛇岐八家珍貴的歷史藏庫,我只能來找你了。你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吧。」
上杉越沉默了很久,最后繞過小車在昂熱身邊坐下,也給自己倒了一小杯清酒:「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這算哪門子的回答。」
「我確實不知道,你既然聲稱都見過了祂的龍骨,那理論上來說祂確實已經死掉了。」
「理論上?那不從理論上來說呢?」
「那祂也許還未死絕,畢竟祂的元素權柄是獨一無二的‘精神",肉體的死亡不代表精神的毀滅,」上杉越喝了兩杯清酒,嘆了口氣,述說起了關于蛇岐八家的起源:
「在家族流傳的《皇紀聞》里,在白皇帝被黑皇帝囚禁在處刑之地時,有人類潛入了那里,與白皇帝達成了契約,取得了圣嬰。這是一個暗語,指的是白皇帝的‘骨和血"。那個人類因此成為了蛇岐八家的父親,而白王就好比蛇岐八家的母親,所以我們用‘她"來稱呼白王,但它未必真的是雌性,它是用龍血污染了人類。」
「而圣嬰又分為圣杯和圣骸兩部分,圣杯指白王的鮮血,圣骸則指白王賜給人類的、她的骨骸。圣杯隨著蛇岐八家血脈的繁衍而擴散,而需要得到鮮血肉體供養以待白皇帝重新復蘇的圣骸卻被封存在了‘藏骸之井"里,之后蛇岐八家又以這座井為基礎建立起了一座名為‘夜之食原"的暗影國度——他們相當于背叛了白王。」
「那你們不喂吃的情況下祂一塊骨頭是怎么變成‘八頭基多拉"的?我在蛇岐八家看了那頭復蘇東西的珍貴錄像,說實話那玩意如果真的跑出來,你最好祈禱也真的有巨型皮套人和機器人跑出來日本救你們。」
「那就要說到蛇岐八家的第一次浩劫了,」上杉越嘆了口氣,「我想你應該聽過那個日本神話,眾神的父親名為伊邪那岐,眾神的母親名為伊邪那美。伊邪那美就是圣骸的名字,在家族流傳的神話里,伊邪那美是仇恨人類的神明,她被囚禁在黃泉比良坂那頭,如果重返現世,她就會化身為八歧大蛇,把整個世界都吞噬掉;而三位大神官負責鎮壓她,他們的尊號分別是天照、月讀和須佐之男。這個稱號是代代傳承的,總之每一代只有這三個人能接觸到圣骸。」
「但偏偏是三大神官中的須佐之男被圣骸的力量蠱惑了,將其從‘藏骸之井"里釋放出來并與之融 合,但好在天照和月讀沒能讓這一儀式完成,及時打斷了它,圣骸連著一部分須佐之男的血肉被重新封印;可即便如此,天照和月讀也沒法殺死已經得到一部分白王力量的須佐之男,最后只能將他連同名為‘高天原"的古城沉入了太平洋。雖然日本大大延緩了它沉沒的命運,但只有少數至強血裔活了下來,他們的血統漸漸退化,最終變成了現在的白王血裔。」
「我感覺應該把圣骸跟須佐之男一起沉入太平洋更加保險。」昂熱評價。
「可等這兩東西融合完成后沉進太平洋的可就是日本了!別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上杉越罵道。
「好吧,對不起。請你繼續說下去。」
「因為血統的退化,失去了‘精神"穩固而體內血統超過臨界血限的混血種有了墮落的傾向,這部分人被稱之為‘鬼",之后他們脫逃了出去成立了名為‘猛鬼眾"的組織,旨在對抗蛇岐八家以及尋找進化成為純血龍類的道路;伴隨血統的退化還有歷史的丟失,當時沒逃出去被牢牢控制、又或者說是被抓回來的「鬼」,都會被流放進夜之食原這座他們認為的‘流放地"里……不過蛇岐八家在幾百年前重新找回了這部分歷史,并停止了這種行為。」
「哦,原來白王是你們給喂出來的。」
「……但你的學生不都已經干掉祂了么?連夜之食原也跟著一起炸了。」上杉越說道,「不過就像我說的那樣,白皇帝的元素權柄是獨一無二的‘精神",肉體的死亡不代表精神的毀滅。」
「所以……已經與一部分圣骸融合的‘圣杯",即須佐之男,是白王有可能重新復活的危險因素?」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不過現在這尊圣杯已經跟高天原一起沉進了日本海溝的最深處。」
「……那我就有個相當糟糕的消息要告訴你了,」昂熱沉下了臉,從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放在上杉越面前,那是一艘核動力破冰船,正是列寧號,「快二十年前,有人故意將一艘攜帶古龍胚胎的破冰船扎了進去,大概是想通過血祭的方式喚醒你們的須佐之男。」
上杉越看著照片臉色蒼白。
「不過你放心,我那位強到極點的學生會幫我們搞定一切的,」昂熱一掃剛才臉上的愁容哈哈一笑,拍了拍上杉越的肩膀,「Eva,剛才上杉家長的講述,麻煩你整理成一份記錄給明非團長發過去吧。」
「好的,校長。」
上杉越茫然地四望,找不到發出清脆女聲的人在哪里。
「別四處望了,再來三碗大骨湯拉面,雙倍叉燒和鹵蛋。」
「昂熱你是豬么?而且我跟你的交情沒有好到能白請你吃四碗拉面吧!」上杉越脫離了剛剛講述家族太古歷史的凝重,重新變回了那個拉面師傅。
「不是請我吃的,是請另外幾位跟我一起來這里的客人,」昂熱微笑著說道,「希望你一會能夠控制好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