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明非猛然驚醒,下意識地想要抓起身旁的鏈鋸劍與爆彈手槍。
可他卻抓了個空。
周圍雖然昏暗,但沒有血腥味、沒有槍聲、沒有異形的嘶吼……
只有平靜與安寧。
皎潔的月光灑落進窗臺,有不知名的生物在窗外的綠樹植物里輕鳴。
耳邊有機械運作的聲音,讓他所處的地方保持著一個舒適的溫度。
“這里是哪里?”
“淚之母號的房間布置不是這個樣子……”
“頭好疼……那些該死的蟲子!”
路明非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腦袋,腦海里似乎有一把刀在翻攪著。
他感覺到了自己靈魂的虛弱,開始低聲禱念服從誓言:
“我宣誓為您服務,偉大的人類偉大的帝皇。我的一切任您處置,因為我的信仰無比堅定。”
“我的余生將為守護人類而戰,因為我是忠誠的圣潔列斯之子……”
過了許久,他才平靜了下來,松開手掌。
朦朧中,路明非留意到了眼前發光屏幕上的畫面。
骯臟污穢的菌毯上,丑陋且惡心的生物活體生產出一只又一只猙獰褻瀆的生物。
路明非呼吸驟然急促,剛剛平復下去的思緒又重新翻騰,腦海中一幅幅畫面急速閃爍:
猙獰的異蟲漫山遍野如同潮水席卷,一名又一名兄弟戰友接連被蟲群撕碎吞沒;
最后只剩下他一人,怒吼著“為了帝皇”向蟲群發起了決死的沖鋒。
“砰!”
睡夢中的路鳴澤被忽如其來的響聲給驚醒。
打開燈,他看到了自己堂哥一臉好似要殺人的兇狠神情。
而他們兩人共用的老舊筆記本電腦屏幕被砸出了個窟窿,此時正掛在路明非的胳膊上。
2007年4月22日凌晨0點27分。
“路明非!你三更半夜的發什么瘋!”
“你偷偷玩游戲就算了,還把電腦給砸成這個樣子!你知道買一臺新的要花多少錢嗎!”
“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鳴澤他明天還要用電腦學習的!”
一身睡衣的嬸嬸橫眉豎眼,對著路明非一頓怒聲呵斥。
但路明非只是臉色呆滯地坐在那里低著頭,一言不發。
就連手臂上被屏幕碎片劃傷正在流血的傷口他也渾然不覺。
最后還是連連打著哈欠的叔叔察覺到了路明非的不對勁,將喝了一大杯水正準備罵第二輪的嬸嬸給拉了回來:
“行了,別罵了,你沒見明非這小子精神狀態不對勁嗎!”
“該不會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精神失常了吧!”
“精神失常那他也不能砸電腦啊!”
嬸嬸瞪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大半夜的在這鬧不嫌鄰居笑話嗎……哈——”
叔叔又打了個哈欠,實在困得不行。
“真服了你,伱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臺筆記本電腦要花多少錢你知道嗎……”
嬸嬸不滿地叨叨道。
“媽!那我明天要用電腦怎么辦!”
路鳴澤叫道。
“知道了,明天媽帶你去電腦城換個新的行了吧!”
路鳴澤肉乎乎的圓臉上露出一絲竊喜,他早就想換掉這臺老舊落后的IBM筆記本了。
可他又不好開口,沒想到今晚堂哥的突然發瘋能讓他如愿以償。
說完,嬸嬸又看向了路明非:
“買電腦的錢就從你的生活費里扣!還有你的零用錢也取消了……”
燈一關,叔叔嬸嬸表弟都各自回到房間繼續睡覺。
因為路明非那不怎么穩定的精神狀態,路鳴澤把房門給反鎖了,害怕下一個被砸的是自己的腦袋。
客廳重新歸于昏暗與平靜,只留下路明非一人繼續呆坐在椅子上。
過了許久,他的身體才微微顫抖,清澈的眼淚無聲地從臉龐滑落。
淚腺不再是特殊改造后為保護眼睛時才激活的冰冷器官,而是真真正正的屬于“人”的情感表現。
“不是邪神的幻境……我是真的回來了……”
他終于回到了他魂牽夢繞的家鄉。
為此,路明非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
從靈魂去到那個絕望宇宙,變成一個飽受獸人折磨的人類奴隸開始。
他如一具行尸走肉,熬過了每天都宛如在煉獄中掙扎般的三年。
直到有一天,一群高潔如同天使一般的戰士降落到了這顆星球上,為他們這群卑微連螻蟻都不如的奴隸,與整個星球的獸人血戰。
他見證了這些高潔的戰士不愿拋棄他們,堅決要帶他們撤離而血流成河;
他見證了人類奴隸們不愿這些高潔的戰士和自己一起陪葬,集體下跪懇求他們帶上孩子撤離這個地獄,自愿赴死;
他見證了一位慟哭者戰士為了救他而被獸人砍斷了頭顱。
僥幸跟著慟哭者戰團撤離后,路明非沒有半分喜悅,每天都在痛苦的懊悔中度過:
“為了救我這樣的廢物而死掉,你們全都是大傻子……”
他開始自虐般的要求訓練自己,從雜仆、到戰團仆從……
再到被慟哭者戰團長選中,讓他繼承那名為他戰死的慟哭者戰士的基因種子以及榮耀,成為一名阿斯塔特。
“為什么偏偏選中我這樣的廢物……”
“命運……或許是你的眼神,我看到了他的影子。我想讓你繼承他的種子,讓我們的兄弟以另一種方式回歸。”
在撐過了十九道身體改造手術以及各種殘酷的試煉后。
路明非從一個低矮瘦弱的奴隸,變成了一名兩米多高,擁有超人之軀的戰士——
阿斯塔特。
也被凡人們敬畏地稱作“帝皇的告死天使”。
在接下來一百零七年的慘烈遠征中,路明非自尸山血海中殺出,成為了慟哭者戰團的冠軍勇士。
他與自己的同胞兄弟一起,以崇高的信念意志面對一切惡敵。
直到最后,戰團為了保證數萬名人類能夠撤離。
與那支想要將整顆星球生物質吞噬的蟲巢艦隊展開了一場慘烈的地面爭奪戰。
為了掩護自己的兄弟和人類難民安全撤離,路明非帶著一支戰術小隊斷后,面對數萬倍于己方的泰倫蟲族。
本以為會就此長眠,魂歸黃金王座。
卻沒曾想居然重新回到了家鄉。
“那個男人是我的……叔叔……”
“那個女人……”
路明非努力地自那段塵封的記憶中,挖掘出了剛才的兩男一女和自己的聯系。
時間能讓人忘卻很多,尤其是對于與宇宙中兇惡敵人血戰了近百年的路明非來說。
他對家鄉的印象,就只知道那是一個沒有戰爭的天堂世界。
以及自己在那里還有父母和親人。
又沉思了許久,路明非才起身走向了衛生間。
笨拙地摸索著開關將燈打開,路明非簡單地清洗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他的手臂瘦弱無力,不再是那肌肉猙獰狂暴力量能將異蟲頭顱連同脊椎一起拔出的殺戮武器。
處理完之后,他才抬起頭,看見了鏡中自己那張青澀稚嫩的臉龐。
現在的他生理年齡才16歲。
而這里又是一個追求科學與進步,有完善法律保護公民的和平社會。
不同那個雖然擁有四萬年波瀾壯闊的歷史,疆域遍布大半個銀河,但卻是一個集高度集權、宗教統治、極端軍國、極端排外于一身的反烏托邦腐朽人類帝國。
“需要重新適應這個社會了……”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慶幸自己控制住了情緒。
大多數阿斯塔特戰士以及戰團,對普通人的態度都是冷漠甚至厭惡的態度——
即便在接受改造手術之前,他們也是一個普通人。
所幸慟哭者是少有的對凡人態度特別溫和的戰團之一。
加上路明非在成為戰團冠軍之前,還當過戰團的圣血牧師,正常情況下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緒。
若是換成其他戰團的阿斯塔特戰士,恐怕剛才那會,叔叔一家就已經被當場格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