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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渡世之死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仙人只想躺著

  大災洪旱五十年。

  仙人臨東海,請萬龍出山,入九州為水神。

  渡世也在忙碌了幾年后終于得以休息,再加上“一宮兩門”交給了上清宮,大雷音佛宗不需要統管天下,迎來了百年的清閑。

  他獨坐古佛前,蓮花身下出。

  大雷音佛宗的僧人見狀,無不贊嘆與拜納,都說渡世大師已經是當世真佛。至少這萬年以來,很少有人能達到渡世的層次。

  自從得了臨字決,渡世也感覺自身的修為在突飛猛進,短短50年就從化神中期逼進化神后期,如此速度仿佛做夢一般。

  佛法也是如修為一樣,以前想不透摸不著的事物逐漸清晰起來,神通法術也用的越發熟練。

  如此讓渡世有種成佛近在眼前的感覺,至少在兩年前他是這么認為的。自己很快就能憑借臨字決,追上仙人,甚至是超越仙人。

  臨者,明天地所在,悟萬物本來,三才之意。

  凡天地間出現之法,皆能夠領悟。

  這也是為何渡世覺得自己能超越仙人的原因之一,因為自己通過臨字決也可以學盡萬法,也可以領悟超過3000門神通。凝聚萬古以來所有強者之法,可以仙人一戰。

  哪怕只是想想就讓他不動佛心有些激動。

  可兩年前的一天晚上,他的修為與對佛法的理解被卡住了,仿佛無形的牢籠罩在自己身上。蒙蔽了他的雙眼,擋住了他的去路,只能望著更遠的道路。

  燭火映照,對影成三佛。

  渡世悠悠睜開眼睛,與自己相同卻帶著三種極致邪念的情緒灌入耳朵,仿佛要讓自己墮入魔道。

  “渡世啊渡世,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古之圣者不知幾何跪天跪地,仍得不來大智慧之果位。我這里有一毒,無色無味屏蔽天機,一滴可讓圣者身亡,圣王重傷。”

  貪佛聲音帶著無盡的誘惑,仿佛成道之機近在眼前,只要點頭立地成佛。

  渡世不為所動,反而反問道:“貧僧從未學過毒,世上何來無根之水?你不是我。”

  面前的三人說是自己,會自己的所有本事,又會一些自己所不會的東西。這些法門并非編造,為了驗證渡世學過幾手,幾乎都是真的。

  如此自然不是自己的心魔,更不可能是自己。

  “我自然是你,你融入周天的一縷真靈。”

  “伱是誰?”

  “我是渡世,學的不是佛,而是魔。”

  “何魔?”

  “大無圣法,生于天地初開的濁氣之中。名濁世,三百年一出世,吞食天下眾生。以龍鳳為食,以天靈為水,濁世大無圣王。”

  貪佛悠悠的聲音中帶著來無盡的滄桑,那是來自太古年間的古老道韻。

  他是渡世,更是濁世大無圣王。

  渡世問道:“與仙人相比如何?”

  此話讓貪佛稍稍沉默了半響,他回想起仙人上一次全力出手,應該是平定魔淵的時候。那時已有一分圣王的風采,現在估計只強不弱。

  姑且算作初臨圣王之位,弱于巔峰時期的濁世大無圣王。

  他回答道:“濁世大無圣王更勝之,你若將其全部學來,再潛心修行百年,能夠與之爭鋒。”

  渡世搖頭道:“不夠,現在仙人已經四千載。”

  隨后又轉頭看向了嗔佛,問道:“你又是學何法?”

  嗔佛聲如銅鐘,帶著無盡的怒火吼道:“斗戰之勝法,師從斗戰圣王,力有百萬鈞,一拳可開天。”

  “與仙人如何?”

  “更勝之,仙人之雷法破不了斗戰圣體。”

  渡世再次搖頭,仙人可不只有雷法。

  他又看向了癡佛,問道:“你又學的是何法?”

  癡佛眼中執念如火燒,道:“心魔之道,師從魔羅圣王。仙人曾說過,他一生遺憾眾多,如此他定然逃不脫心魔之法。”

  三道真靈可謂是各懷神通,渡世也算是見識到了他們的了得。如果合三人之法,以大無圣法為功,以斗戰勝法為體,以心魔為魂,如此或許真的能夠與仙人爭鋒。

  渡世經常去請教仙人,也經常被對方屈打成招。所以對于仙人的實力有著一個模糊的概念,稍加對比他自認有一分勝算。

  ‘勝過仙人,成就真佛……’

  這是仙道時代多少人望而不得的機會,能與仙人爭鋒。

  渡世這些年來腦海里一直在想,臨字決放大了他的眼界,讓他看到了太多的誘惑。面前的三人就是因他的貪婪而起,也是他僭越的第一步。

  貪嗔癡三佛與渡世心念相通,微微靠近,言道:“渡世也需渡己,你為了他人操勞了一生,今日為何不為自己?”

  佛為自覺、覺他、覺行三圓滿,如實知見一切法之性相,成就等正覺之大圣者。

  他并為成佛,所以會有貪嗔癡,所以會嫉妒與恐懼仙人之能,所以也會貪婪天地之法。這是人之常情,哪怕是仙人也無法徹底摒棄這種情緒。

  為己,人之常理。

  “阿彌陀佛,作為修士貧僧應當爭一爭。與人爭,與天爭,與仙爭。”

  渡世微微張開眼睛,燭光映入眼眸深處。古佛前的青燈已經燃到末尾,隨時可能燃盡。

  可他眼中的佛光大放。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貪嗔癡三佛也跟著說道。

  “然貧僧最后仍要度一人,在世仙李長生。”

  貪嗔癡三佛目光錯愕,沒想到都到了臨門一腳,對方竟然放棄了。

  貪佛滿臉陰沉的說道:“你現在已經無路可退,哪怕去求李長生也不可能活下去。三縷真靈入周天,只有成道才能活命。”

  臨字決有造化之能,也有其相應的代價。真靈對于修士而言至關重要,等同于神魂的心臟。

  渡世只能合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他露出無言的淺笑,貪嗔癡三佛的身影由實轉虛。

  “仙人曾言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云周雷劍魔就是仙人之嗔,貧道也不能免俗。我嫉仙人之資,我怒仙人之能,我怒也。”

  第一個消失的是嗔,他走入渡世的身軀。

  “人在塵中,不是塵,塵在心中,化灰塵。緣淺便離,緣深則聚,如今該離別了。”

  癡佛眼中的執念之火散去,低頭含笑:“善哉。”

  最后是貪,他是渡世無法克制,無法剔除的。

  貪佛自己站了起來,仿佛是想要放手一搏奪取身體。

  當指尖觸碰到肉體,貪念化為泡影。他目光錯愕,明明貪念并未消失,為何在渡世眼中如泡影般輕飄?

  “他傳我真法,如師如父,我又怎能讓其再添一道疤痕?或許天意非讓我成道,而是玷污仙心。”

  在李長生身邊待了那么久,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仙人是個很固執的人,也是一個很驕傲的人。若用一句話來形容,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而仙人是自認為有十分力,他就應該做到十五分的事情。往往仙人能夠遠超這個標準,可有些事不能強求。

  渡世不由得想起仙人補全殘月的舉動,內心泛起了縷縷的明悟。

  天意如刀,臨為第一刀。

  我為刀,我為刀,我為刀……

  “哈哈哈哈……不動佛心也逃不過天意,終究是庸人。可惜天意不懂庸人心,不懂凡人心。”

  渡世抬頭望向古佛,望向了那蒼茫天地,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不屑。

  “孩子總是會報喜不報憂,兩千歲我也不過孩童。”

  渡世緩緩閉上眼睛,神魂歸天,化作周天星辰之一。

  渡世大師坐化如秋風般一夜間傳遍天下,天下震動,萬萬之僧侶悲苦,無數百姓以淚洗面。

  凡俗千萬人披麻送圣僧,修行界無數修士禁欲禁樂七日。

  李長生來到大雷音佛宗時,九州各門各派的掌門已經在外等,所有人站在外頭默默不語。

  他一到,眾人更顯沉默。

  身穿灰色僧袍的渡殘見到青衣道人,立馬跪地磕頭求道:“仙人您救救我家師傅,他老人家身體那么好怎么可能會死?”

  “渡世不是壽終正寢的嗎?”李長生微微側目,掃過周圍的人,所有人都點頭。

  清玄面色有些恍惚,艱難的說道:“禿……渡世遺軀我見過了身上無傷,請天機閣閣主卜算天機,也得出壽終正寢。”

  如此李長生才淡淡說道:“生死由命,2000歲不算少了。”

  如果是1000年前,或許他會前往忘川黃泉尋找起死回生之法。他認為2000歲還不夠多,自己都活了4000歲,為何他們不能也活4000歲?

  可人各有命,李長生從忘川中尋來的不是起死回生之法,而是直面生死之別,長生者之心境。

  人終有一死,只是他不喜當個送行者。

  言罷,李長生越過了眾人走入了寶殿。

  青燈古佛之下,老僧盤坐于地,腰微微彎曲,頭下垂,身上無一縷生機。

  突然渡世的身體動了一下,隨后緩緩的抬起了頭,睜開那渾濁毫無生機的眼睛。

  臉上帶著些許憨笑,道:“仙長,抱歉啊不辭而別,這算是我對您的一點遺言。”

  李長生越發平靜,目光幽幽問道:“你是怎么死的?”

  “我壽終正寢而死,來得雖急但無憾。遙想當年您治理濤江,其威至今仍不能忘。您傳我真法,數次護我于生死,貧僧不才愿稱一聲師,一聲父。”

  “……人終有一死,我之死自如而死。不必哀,不必悲,此乃命數。還請將我之舍利子,投入江河之中,再渡天下人一次。”

  渡世指了指身旁的蒲團,道:“還請仙長入坐,我與你徐徐道來。”

  李長生沉默了數秒,隨后坐到了蒲團上,他并沒有雙腿盤起而是非常隨意的坐著,手微微撐著地面有些無力。

  “仙長您與那兔子精一事,貧僧還是要多言一句,那兔子精色心頑固,您要注意一點莫要傷了身子。若是能夠生下子嗣,可入我佛門,以佛法正其妖氣。”

  “嗯。”

  “仙長,您一定要警惕天下人,非所有人都是有德之人。您壓住了天下,可天下有心之人總是無窮無盡。”

  “嗯。”

  “仙長您少喝些酒,酒乃欲,喝多則亂神。”

  “嗯。”

  渡世遺留的殘念就在他耳邊細聲細語,仿佛是在交代后事,又仿佛是孩子吩咐年老的父親。而李長生只是不斷的點頭,沒有太多的回應。

  不知聊了多久,耳邊的聲音逐漸平息。

  渡世跪在李長生面前,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仙長,我走了,您記得少喝些酒。”

  李長生走在漫漫長河之中,捏碎一顆舍利子,揮灑出一片星光。

  不知不覺懷中的舍利盡數耗盡,獨留一點星光于掌心。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當年妄圖平息濤江的小和尚也死了。

  李長生仰頭望著天上的殘月,江風拂過他的臉龐。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最后面再為我圓一次吧。”

  他吹起一縷星光,補全了殘月。

  終不似,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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