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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李武曲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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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處茂密的水澤,兩米高的蘆葦晃動,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將軍還有一段距離,當年我有幸隨那位道長來過此地。那道長是真神仙,能直接踩在水上,不用像我倆這樣在泥坑里摸爬。”

  老衙役孜孜不倦的念叨著,就像普通老人一般話特別多。

  “我記得這么多年,還每年來這邊看一次,就想著沾沾福氣。福是沒沾上,無妻無子老光棍一個,倒是把您給盼來了。”

  李長生望著周圍,沒有一絲一毫的熟悉感。在天河城中,景象與房屋肯定不同于記憶,畢竟他從軍幾十年。房屋有翻修,道路有改變是很正常的。

  但位置是不變的,只要濤江沒有改道,天水城就不會變。

  “這里怎么變成這樣了?那座山有點像,不過我記得這里沒這么多水的,頂多有一條小溪。”

  說著李長生指向了某個地方,順著他的手指看到一塊長條形的路面,上邊花草繁茂,還有幾條豬婆龍(鱷魚)趴在那里。

  看體型應該不是傷人那種。

  老衙役回答道:“據那道長說曾經這里并不是水澤,而是1000年前地龍翻身塌下去才變成這樣的。具體對不對我也不清楚,武朝都沒有一千年,也就那些世外仙人知道怎么回事。”

  “您應該是這里的獵戶吧?之前確實有一群人住在這里,專門捕殺那些豬婆龍,用來做成藥。”

  李長生搖頭沒有多說,繼續向前走。他的額頭微微發麻,呼吸忽然變得有些繚亂,眼睛也時常出現恍惚。

  明明踏在泥沼之中,與記憶中的家鄉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但卻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剎那間世界開始割裂,記憶與現實出現了沖突,兩者不相上下,互相重疊。

  他指的茂密的蘆葦,里邊藏著一窩野鴨子,母鴨子正護著蛋張牙舞爪的看著他們。

  “哪里是衛家,村里唯一一個大宅院。清水村雖然沒什么大地主,但有1/3的人將土地掛在衛秀才名下。他有功名可以減免賦稅,衛家收的分成也不多。我現在都想不明白,我爹是哪來的自信去跟人家提親,老師還答應了。”

  當初衛兮與李長生的訂婚轟動一時,雖然衛秀才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好歹也是祖上闊過的寒門。在城里有著一定的人脈,本身又有秀才的功名。

  在那個講究門當戶對的時代,一個頗有資產的地方寒門千金嫁給一個普通百姓家庭的小屁孩,著實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后來李長生考了童生,許多人都閉上了嘴。年僅10歲左右成為秀才后,這件事情的風平兩極反轉,人們直夸衛秀才有眼光。

  人言變化之快,李長生早已習慣。

  衛秀才家為三進大院,哪怕放在城中也是頗為氣派的。家中院落里有兩棵棗樹,結出來的棗又大又甜。

  棗樹下有一個石桌,衛秀才經常在這里給李長生開小爐灶。衛兮有時也在旁邊傾聽,多年下來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女子不得科舉,但也沒有限制女子讀書寫字,社會風氣相較而言比較開放。若是趕上太后專權,說不準還能參加女官。

  長生,你知道我為何要將兮兒許配予你嗎?

  學生過目不忘,一目十行,外人稱我為神童。

  哈哈哈,是這個道理,你要記住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優秀的人更招人喜歡,反之則招人厭惡。但我看人不是這一點,有才者天下甚多,有良心者甚少。

  今日我本家來人辱伱,說你不配兮兒,我便送你一句。出身寒微并非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這是勉勵。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死名可垂于竹帛也,這是為人之道。

  學生謹記于心。

  老衙役探頭探腦,瞇著眼睛始終看不到任何端倪,心里暗自發寒。

  他懷疑老將軍是不是中邪了?

  李長生沒有注意到身旁人那異樣的眼光,自顧自繼續向前走,忽然前方出現了一灘顏色頗深的泥巴。

  衙役連忙說道:“將軍不要再往前走了,那里是沼澤有水鬼在下面。”

  李長生停下了腳步,但他不是聽見了衙役勸阻。他目光投向了泥沼中,看到的不是一灘腥臭的淤泥,而是一條清澈的小溪。

  溪水靜靜地流著,發出低語,水面像琉璃一般泛起旖旎的水縐。

  少年少女站在溪水之中,疊起了高高的水壩,小魚和蝦米被趕了下來。女孩看起來只有9歲不到,臉上帶著嬰兒肥,像含著兩顆鵪鶉蛋。

  她用荷葉將余額撈起,雙手捧給少年看。笑顏如花,臉頰暈紅,陽光透過樹蔭鋪灑在荷葉之上。

  李家哥哥我把抓到的魚魚都給你,你別跟隔壁二妞玩好不好?

  還有李二狗,三狗,大錘都不要跟他們玩。他們討厭死了,老是笑話我不會放牛。特別是那個二妞,老是跟在你屁股后面。

  你不是也跟在我后面嗎?我弟弟妹妹的醋也吃?

  哼哼!兮兒不一樣,兮兒是不婚妻。

  是未婚妻,你知道未婚妻是什么嗎?以后你長大后若是不愿,與我說,我會成全你的。你現在還小,不應該被買辦婚姻束縛。

  我當然知道,未婚妻就是以后成親,然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李長生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不知不覺兩人便走上了岸。他指著幾十步外野鹿喝水的地方,又說道:“那里是我家。”

  幾間泥屋子,細竹鑄成的圍欄,院子里種著蔬菜。

  李長生的父親只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農民,身高不過1米6,皮膚黝黑,雙手雙腳滿滿的老繭。而母親在生下他后就死了,他不知道母親長什么樣。

  大狗,明天去讀書。

  你哪里來錢?

  嘿嘿嘿大哥借的,我們幾家一合計,省吃儉用一點可以送你去私塾。

  “將軍就在前面了。”

  老衙役走在前頭,不斷的撥開高高的蘆葦,耳邊傳來他們劃過蘆葦的沙沙聲。不知為何空氣中彌漫起一股香氣,忽然狂風拂來,自天而落壓倒了面前的所有蘆葦。

  視線瞬間開闊,只見遠方是一個村子。

  房屋升起了淡青色的炊煙。隨風飄來米飯與油菜的香味。

  村口幾個小孩正追逐打鬧,老人們坐在榕樹下嘮嗑。壯年在田間勞作,婦人已經準備好一天的吃食。

  正所謂茅檐低小,青煙縷縷,溪上青青草,河中水牛現。

  “村子?”老衙役呆住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地方竟然會有村子?

  這里身處水澤,蛇蟲眾多,一旦發起水來多高的房子都沒用。而且濕氣如此重的地方,也不適合久居。

  為什么這里會有村子?

  “將軍不對勁,這里不可能會有村子。這一定是鬼怪作祟,我們趕緊離開……”

  當他轉過頭去時,哪還有什么白發將軍只剩一個少年人站在那里。他脫下了盔甲,丟下了橫刀,臉上的皺紋被村中吹出的微風扶平,一頭白發也隨著青煙化作三千青絲。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我老了,走了兩千年也累了,乏了。

  少年邁步走入了村子,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站在那,嘴角掛著儒雅的笑容,嗓音溫雅的說道:“長生,歡迎回家,這些年在外邊苦了你了。”

  “老師,我已成才。”少年露出如白瓷般的兩排牙齒,張揚而放肆。往日的謙和蕩然無存,只剩下屬于少年人的意氣。

  仿佛他還是那個剛出清水的童生,是不到弱冠便秀才的少年,誰無少年輕狂時?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且看天下,吾獨占九斗,余一斗讓后人去分。”

  “好!好!好!”

  衛秀才連說了三個好,每吐出一個字便重重的點頭。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之才不弱于天下任何人,勝過往來之英杰。”

  隨后衛秀才扭頭望向了身后抱著白發老將痛哭流涕的老人,說道:“如此結束好嗎?你尚可號召天下兵馬,奪了那九五至尊之位,再開一盛世太平。”

  “當皇帝能將貪官污吏殺完嗎?”

  “不能。”

  “當皇帝能平盡天下不平事嗎?”

  “不能。”

  “當皇帝能夠讓善者歸善,惡者歸終嗎?”

  “不能。”

  三問三答均為搖頭,衛秀才解釋道:“長生,沒有人能將天下分得非黑即白。縱使你有一套完善嚴明的律法,只要是人在執行,不過是在所難免的。皇帝更是不能肆意妄為,有些事情你必須忍。”

  “不痛快,不痛快,這鳥皇帝誰愛當誰當。”

  遠處一道倩影走來,女子身穿長裙容貌秀美,嗔怪道:“夫君,你回來為什么不找我,反而先找爹爹。”

  “哈哈哈哈哈,你這丫頭連你爹的醋都吃,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衛秀才與衛兮或許早已不是當年兩人,但他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幻象那么簡單。布下這場局的是來自太古的存在,是號稱心魔之祖的恐怖存在。

  不會做那么沒調格且粗糙的事情。

  愿信者,可為真。

  一晃神哪還有什么少年人,只剩下一個老將軍趴在地上,微風吹起了他蒼白的發絲,嘴角帶著一抹淺笑。那滿是溝壑的臉龐,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霜才換來這抹笑容。

  “將軍!!!”老衙役幾乎是撲了過去,絲毫不顧地上的沙石扎入血肉。

  淚眼婆娑說道:

  “將軍!你醒醒,這天下不能沒有您啊。若是您走了,誰還會與我們這些老百姓討要公道!不要丟下我們嗚嗚嗚.”

  李長生,原名衛平川,號武曲。

  十五之狀元,初任官職右監吏變打貪官治污吏為人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縱使是皇子也不予任何情面。民間稱之為鐵面青天。后任廷尉吏,整頓律法,多次上書改革賦稅。

  提議向世家豪族與皇親國戚收稅,后遭到排擠棄筆從戎。

  從軍一年,單槍匹馬奔襲百里斬殺叛將,被升為征北將軍。從軍兩年,領兵屢獲戰功殺敵上千,勇武之名傳遍朝堂,再任中軍大將軍,領兵3萬。

  從軍三年,受皇帝特封驃騎將軍,統領北郡三軍。

  六年滅南夷.十年二征大山滅北蠻.十五年征北原,滅胡部十八年平定諸王之亂,殺王侯十八人.

  享年45歲,死于天河水澤,追封為武安侯。

  后記:李武曲死后五年,南夷再次立國,向武朝求和。十年由于朝廷腐敗北郡三軍糧草不足,軍需不齊,已到了無槍可用的地步。不得已從草原退了回來,胡騎卷土重來。

  至此,邊境再度陷入了多年的混亂,不斷有胡騎北下燒殺搶掠,間接進一步加劇了軍費支出。軍費多了,百姓的賦稅也就多了,而恰好當年李長生主張的均田法被廢除。

  朝廷不再向世家豪族與皇親國戚收稅,于是乎交不起賦稅的百姓,只能將田地抵押到地主名下。

  十三年,南夷入關,北郡淪陷,關中腹地再無天險可守。同年末,胡騎北下,連屠12城。最終朝廷送去了當年李武曲的虎躍牌,南夷胡騎奉為圣物,隨后各分一半退兵離去。

  十四年,武朝皇帝拿出了當年的《武曲十策》,欲行變革之舉,然無力彈壓世家豪族,被存起而攻幽禁深宮。帝縱淚哀嘆:“朕錯也,無李世叔,武朝不在。”

  十六年,帝崩,幼帝繼位,各地農民起義爆發,義軍如勢破竹攻破了京城。皇宮三十六院被洗劫一空,各路稱王者爭奪《武曲十策》。

  三十年,南北兩朝割據,各行《武曲十策》勵精圖強開始對外擴張。順帶《武曲十策》后邊五策皆被毀去,因為它要向士人與皇親國戚等人群收稅,余下還有許多種觸及士人階層利益的變革。

  有大學士認為李武曲此法過于偏激,不似王道。

  忘川之中,深入黃泉兩千里,一個白衣道人立于忘川河之上。

  他面容平平無奇,眼睛微閉,氣息神光內蘊,仿佛一個普通人一般。

  而白衣道人被一團奇異的灰霧籠罩,如此往復已經過去了百年之久,他仍然沒有醒來。但灰霧也沒能將他腐蝕殆盡,甚至于擦層皮都難。

  急躁的情緒自虛空中傳來。

  李長生并非真的不死不滅,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足夠將對方吃干抹凈,借著這具無瑕琉璃體重活一世。但這個時間未免有些太長了,百年才剛剛破了一層皮。

  它得多久才能吞下這具身體?

  灰霧再次翻涌,化作各種獸形撞入了李長生體內。

  嗞啦!

  一聲急促而明亮的雷霆響起,至陽至剛的力量蕩開虛空,灰霧剎那間便消散了幾十里。

  忘川之中沉默了許久,足足等了好幾天后灰霧才重新延伸過來。

  并非李長生醒來了,這只是他身上雷法自主的護體,也是煉化這具身體最大的阻礙。

  不知又過了多久,白衣道人的眼簾微動,剎那間整個忘川開始翻涌。無數的灰霧朝這里聚集而來,化作囚籠封禁著里邊的白衣道人,想要將他永遠留在這里。

  虛空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偉力,多少法則,又多少目光投來。

  李長生最終還是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幽靜無波的眼眸,毫光之中仿佛蘊含著一卷說不完道不盡的歷史。

  睜眼,天地開。

  灰霧一分為二,那白衣道人輕輕一抬手,虛空中一顆眼珠子便被攝入手中。

  “你便這點本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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