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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五 又見胡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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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龍女所化大鯉魚兒拼命往著那處青江游去,一路只或與水族問路,不曾一刻歇息,也不敢操弄風浪,顯擺法術,如此第二日天剛剛未亮,江上一扁舟。

  只聽著一漁翁高聲唱著“漁歌調”,只聽著唱的乃是:“一葉扁舟,往來湖海;托萍梗,侶鷗鷺,朝東暮西!”

  龍女聽聞,只心中生出一股宿命劫數之感,那漁網不過尋常,卻好像是專門克制水族的法寶一般,無緣由的生出一股驚慌失措之情。

  于是躍出水面,只見著朝霞散落金鱗,沉鯉浮光,吸引了漁甫的注意,收回了下方漁網,朝著那一處甩去,偏偏躲無可躲,那大鯉魚兒一頭撞上細網勒住鱗片內的血肉,隨即便是脫了水面的惶恐無力。

  漁甫笑呵呵道:“好大一尾鯉魚,只怕能賣得好些錢!”

  解開漁網,生怕破壞了品相,用草繩穿過腮蓋,且將其左弓起來,卻是趕著早市賣魚去了。

  這邊熊昱做了兩三日城隍,并沒有覺得有多難做,事實上城隍二十四司,體系已經足夠完善,能夠處理絕大部分問題,如果說辦不了,就是不想辦,需要一些意思。

  便是死去的鬼,都是富人優先通過,陽世燒了不知道多少車馬仆人,金銀財寶,買了陰契地券,打通了鬼吏冥官,只窮鬼還要排隊,走各種流程。

  索性熊昱也沒亂改,畢竟財富的作用,還是處于一個比較積極的動力,能讓人自我工具化,推動社會經濟的發展,真要無所分別,那也無有必要神道治世了。

  只通了文書和海關,得知扣押船只乃是因為本地城隍和龍族勾連,干的走私的活計,查了賬目之后,那些龍子已經流放中千世界,原先的府城隍卻也沒打入地獄,只流放到了蠻荒洲,搞蠻荒洲教化建設去了。

  沒覺得府城隍多難當的熊昱約莫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問題不是完全出在神道體制上,也不完全出在神靈身上,而是神靈和修士,和百姓,就是一個復雜的關系,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矛盾,之間遲早會爆發出矛盾來。

  為啥這么篤定,那就是神道的利益永遠是神道的利益,不可能割舍,屬于神靈壟斷的行當,修士尋座山修行,這座山有山神,你需要購買洞府,購買田產,看中一株靈草,以為天生地養,摘了去,才知曉是山神特意養著的,要八萬。

  這還是仙道的仙人,那凡人就更屬于底層了,是神佛的牧場,磕頭求信,或拜訪仙家,散盡家財,只求丹丸一粒,避死延生。

  又或者皇權,總憋屈在神權之下,這些都沒有辦法改,因為定下的基調就是神道治世,神道統帥六道,什么人道,仙道,鬼道,佛道,魔道,妖道,統統屈服于天庭。

  這些隱患,矛盾,也只能壓抑著。

  可是終會有爆發的日子,熊昱想不通為什么要隔絕天人,人鬼,這樣是自絕神道在人間的統治,也想不通為什么要解開眾生枷鎖。

  如果是單單為了統治,確實不能理解,可是如果是為了進步,為了強大,為了提前引爆火藥桶,以免到最后不可調和,那這就是對的,是神道文明更為進步的表演,從壓抑壓制,到百花齊放,其實更為自信了。

  為什么自信,那就是九洲經歷了界戰大劫,獲得了好處,紅利,多了好幾位帝君,哪怕別的道,也僅僅是佛門多了一位佛陀,并不影響九洲統治。

  再仔細想來,權柄神,和凡人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只有香火神才有,而香火神,則在正統的仙佛地位之下,權柄神調和天地,壯大本源,與仙道也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畢竟仙人要長久發展,就需要權柄神祇治理山川。

  真正引發矛盾是天庭此前實施的打壓其他道統的策略,比如此前將天劫設置,天仙境界必須擁有三千功德才能安全度過,功德不足,便會渡劫失敗。可界域大戰的時候已經解開了限制了。

  不足功德者,也可以成仙,只需要返還天地元炁,只不過神道從打壓天仙道,變成了鼓勵神仙道,而神仙道,就是需要走積攢功德,換取天地業位的路數,仙神一體,神就是仙,仙就是神,此為神仙道也。

  熊昱唯一發現的毛病,就是幽冥神祇,以及香火神祇,大部分都是人修成的,或是功臣,或是名將,又或者大善人,總之七情六欲,還是和人一樣,擁有各種癖好,或者好為人師,或者好文好詩,又或者古董字畫,金石碑文,可以被拿捏,因此生前是好人,死了未必是好鬼,成神了之后,某些癖好甚至會因為香火之中的一些對頭的眾生欲念而加重病情。

  這就是所謂的“香火有毒”了,倒并非天庭凈化香火的程序不夠干凈,但就比如吸煙一樣,它就是擁有各種風味的。

  但很多基層工作又是香火神來做的,不是權柄真神,那就難免出現各種問題,可偏偏香火神又好用,又好控制,還不必害怕他們造反,畢竟他們的根基就在各種封神之器。這都是被牢牢掌握在天庭和地府手中。

  所以除非神道自己造自己的反,不然就是仙佛魔鬼諸道聯合起來,也不過是獲得暴力鎮壓的結果。

  權柄神祇權利過大,壓制了九洲全面發展,所以才有天神無旨不下界,防備大的權利泛濫,地祇無旨不得上天,幽冥鬼神之流,亦是如此,無詔不得入陽世來。

  媧皇娘娘才會加強眾生,放開了人道枷鎖,也放開了山海奇獸進化途徑。

  熊昱是老丹教導的,加上本身天資聰穎,因此僅僅做了幾天城隍府君,就能隱約看出,或許人間將有大變。

  所以便在此處靜靜等待大變,看看能不能搞一波事,當然,在搞事之前得先享受享受。

  “公子,九洲樓的分樓開到這里來了,開店的乃是一個胖狐貍,叫胡悠悠,說是火府星廚灶司命夫人三娘太奶的弟子,如今開業,前一百個人,能吃到九轉黃泉黯然銷魂飯。”

  熊昱聽聞:“這什么黯然銷魂飯,一聽就是魔道廚藝,我不吃,你想試試,自己去吧。”

  說罷轉了個身,將《我做城隍那些年》的,從笏板上翻了一頁,這正是曹城隍后來出的,熊昱只將他當做城隍工作守則來看,絕對不是沉迷上癮加不務正業。

  赤珠撇撇嘴,拿著錢口袋便往著集市上去了,一路穿過一個個的屁股(個子矮,只能看見屁股),鉆著往著九洲樓那邊去了。

  九洲樓并沒有開在福地,或者城隍靈境之中,就在陽世,酒樓是一洞府法器,用靈木法磚搭建,攏共九層,只是不少地方煙熏火燎,看起來有些油污臟痕。

  赤珠還沒到九洲樓,便聽見一聲聲嚎啕大哭,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原來是黃泉九轉黯然銷魂飯的威力,此飯乃是黃泉泥中種出的“三生黃粱米”炒出來的,用的乃是七情鹽巴調味,吃了可以回憶此生最為遺憾之事,并將感官放大,吃了之后,大哭一頓后,大幾率“悵然若失”,小幾率“大徹大悟,看破紅塵”,還有一部分幾率,自掛東南枝。

  不過此飯吃完,不準走,需要觀察半個時辰,胖狐貍酒樓掌廚會一手“佛門棒喝”的法術,拿著一根手臂粗的大棒,敲一下腦袋,便會有“豁然清醒”的感覺。

  乃是一道笏板上“美食評論家三味真君”贊不絕口的美食,是九洲必吃榜上的三星菜系。

  赤珠兒得了配制的“天河十五”笏板之后,便有些沉迷吃播和美食,畢竟是鄉下小妖,看高深的也看不懂,只吃東西是最親切的本能了。

  當擠進人群,赤珠兒大叫:“一份黯然銷魂飯!”

  胖狐貍探出頭來:“賣完了,只剩下美夢桂花糖糕了,要不要嘛?”

  看著坐著酒樓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客人,還有幾個伙計,拿著小瓶子收集眼淚:“別浪費,自己拿著接眼淚。”

  “好吧,也行。”赤珠兒也不知道為啥收集眼淚,只當是結緣修行的一部分。

  卻見這些眼淚被收集起來之后,胖狐貍聞了聞,貼了標簽:“幸福的眼淚”,“后悔的眼淚”,“酸澀的眼淚”.

  “這些眼淚是用來干嘛的?”

  “當然是收集忘情丹的原料八苦淚了,這都不動,人生就是一場修行,沉淪苦,脫離苦,眼淚之中包含人身上最為精粹的感情,等煉出了忘情丹,我就去渡情劫,完成狐仙九劫之中的最后一劫。”胡悠悠看出這是個初出茅廬的鯉魚精,童子形象確實讓他想起當年的故人。

  “好惡心啊。”赤珠兒嫌棄道:“我剛剛看到他們連鼻涕也擤進去了。”

  “什么?”胡悠悠大驚失色,隨即又想想:“沒事,我只是提煉眼淚之中的八苦之情,取神不取形,管他呢。”

  赤珠兒吃了桂花糖糕,這里面的糖是從小孩子的美夢中提煉出來的,單純童真的甜味,而不是長大后的:“這個太甜了,有些發膩了”的那種甜。

  果然笑得眉眼彎起來,轉身離開酒樓,便見著一個老漢,提著一條大鯉魚來:“店家,要魚嗎?今早剛剛打上來的。”

  卻見那鯉魚兒滴落出一顆顆眼淚,淚水隨風變硬,落地成珠,滴滴答答。

  卻將路人驚奇:“漁甫,你這是釣到了寶魚啊,我從來不曉得魚會落淚的,最近好些稀奇異獸出世,那些大世家都在求購,可以賣個好價錢呀!”

  漁甫雖然嚇了一跳,以為什么妖鬼,考慮放了,聽著能賣大價錢,頓時又橫起來,若是連窮也不怕,怕什么妖鬼。

  頓時道:“果真么?只是老兒也不認識什么世家,各位若是識貨,給個合適價錢,我卻也賣了。”

  赤珠兒看見是同類,頓時心生憐憫:“我,我買了。”

  然而一眾人卻沒有把他放在眼里,只道他是個娃娃。

  這時候胖狐貍胡悠悠站了出來:“五兩銀子,我要了,正好做一做全魚宴。”

  “五兩夠么?“老漢不懂這個,此處凡魚肉賤,十斤往上的大魚,也不過百十文,小魚就更便宜了,往往都是一文一斤,這種腥味種,需要重油重鹽才能烹調好吃的水產,總是不如豬羊之肉。

  那人也不懂得,只是起哄,老漢猶豫不決,覺得賣賤了,只道:“掌柜的,再加點吧。”

  胡悠悠卻是個小氣的,一分預算也不肯出,赤珠卻跳起來,拿出幾枚玉貝來:“我要,我要。”

  這是修行貨幣,與黃金差不多價,無論仙道還是神道,黃金都是可用之物,尤其祭祀和宮殿廟宇,黃金都是十分具有“靈力傳導性質”的。甚至財神的權柄之器也都是黃金打造。人們相信黃金和財運是掛鉤的。

  漁甫沒見過東海貝幣,但在場還是有識貨的,連連道:“換吧,換吧!”

  漁甫當即收了玉幣,將鯉魚給了赤珠,胡悠悠道:“我這里有個大水缸,不如先放水缸里面吧。”

  “你不會殺了做菜吧。”

  “大概,可能,誒,如果你想吃,可以付點加工費。”胡悠悠故意逗弄道。

  “啊?我不吃,我不吃,我將她放了。”赤珠蹦蹦跳跳,將鯉魚放回了青江:“快走吧!”

  結果,下一秒,一個釣魚佬,甩了一桿,將它又釣了上來。

  歡歡喜喜:“賣魚嘍!”

  赤珠兒氣得臉蛋憋紅:“你怎么這樣?”

  “我怎么樣?這不是已經放生了么?要不你再買下來,再放生一次,刷刷功德?”那釣魚的分明是個練氣修士,以釣入道,剛剛用的便是“釣蟾勁。”

  胡悠悠弄出一股潑辣勁來:“信不信我摘了你的心肝,做一盆釣魚佬特香餌料!”

  那釣修嘿嘿道:“多少給點吧,我再不犯了。”

  胡悠悠甩了幾個羽金,那修士便乖乖將魚放了去。

  那鯉魚兒打了個回旋,似乎要看清兩人面目,這才躲入了深處。

  胡悠悠嘿嘿道:“結緣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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