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都。
公孫素衣依然戴著白狐面具,她站在王宮前躊躇不前。
大公孫背負雙手,與一位看似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并肩而立,站在一處樓閣上,低頭看著公孫素衣。
大公孫看起來并不威武,軀體高也不過中人,甚至有些微微駝背。
消瘦的臉上長滿了老人斑。
尋常人見到這老人,又豈會想到這么一位平平無奇的老者竟然是名震天下的秦國大公孫。
他是北秦三位大上將之首,便是在過往戰場上殺出了一個赫赫威名的申屠功績與這位老人相比,仍然差出很多。
“孔梵行死了,死在了那元九郎手中。
不曾想就連元九郎這樣的人物,也終究脫離不得師徒情分的羈絆。”
那十七八歲的少年腰間配著一把長劍,不同于少年清雅的打扮,那把長劍卻通體金黃,熠熠生輝,看起來極為珍貴。
大公孫背負著雙手一動不動,只是低頭看著公孫素衣。
“大伏底蘊深厚,我大秦想要吞并大伏難免要應對諸多變數。
比如……那大伏景國公陸景。”
大公孫聲音低沉:“不過也好,虞東神入太玄京不曾得一個世襲罔替。
如此一來,重安三州與大伏便有了縫隙。
崇天帝已經不管不顧,只想要讓那天闕落于人間,這對于我大伏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那少年微微一笑,也望向公孫素衣:“只可惜這小公孫平白帶著大軍翻越了一艘大荒山,她見到那高聳的重安城墻,見到了徐長河,也見到了重安甲士。
最終卻無功而返,難免令她心中蒙塵。”
“無妨,大伏并非是戎、鬼,那是真正的中原正統,素衣畢竟年輕,見到了那些大伏真正的人物,對他而言也是一番磨礪。”大公孫回答。
那少年卻握了握腰間的黃金寶劍,探頭詢問道:“早在天官降世之前,我就已經聽過徐長河徐白甲的大名。
可令我疑惑的是,他不過是神關守將,不過照了兩顆元星,七顆主星。
這樣的人物自然稱得上不凡。
可天下大世,不凡者眾,且不提我大秦,只單單論那大伏,也自有強者無數,徐白甲又如何當得起這般大名?”
大公孫側頭看了一眼這少年,忽然搖頭說道:“元星雖重,可并非可全然定下強者的高低。
公子可知徐白河為何被稱之為徐白甲?”
這少年向大公孫行禮:“愿向大上將討教。”
大公孫回答:“因為徐白河麾下尚且有一只獬豸神獸。
那神獸化為白甲護持徐長河如今已有數十年之久。
有這神獸在,徐長河有朝一日總會登臨八境天人,總會化主星為元星。
有這神獸白甲,徐長河肉身無缺,尋常神闕強者都不可近其身,也就等同于他元神武道同修。
這等的人物,便是大伏也少有。”
被大公孫稱之為“公子”的少年聞言一愣,旋即搖頭:“原來是借助神獸外力。”
大公孫卻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欄桿。
“天下神獸數量不多,能夠為凡人所用的更是少之又少。
公子,徐長河能降服獬豸,那這神獸之力就并非是什么外力了,而是他的力量本身。
更何況徐長河出身寒微,卻在重安王麾下學得一身統兵的本領,他被派去神關駐守,未嘗不是大伏朝堂對于重安三州與徐長河的忌憚。”
“徐長河、中山侯、魏玄君、冠軍大將軍……
這些人物,你要多多注意,往后必會與他們交鋒。”
大公孫語重心長,說到這里又頓了頓,繼續道:“還有那位大伏新任的景國公。
虞東神此番能夠回重安三州,也是因為這陸景的變故。”
少年公子聞言,頷首道:“無忌知曉了。
中山侯、冠軍大將軍雖然只是我的小輩,但他們卻都已經證明了自身強橫。
至于陸景……他頗有些劍甲商旻的風姿,又承了紀塵安對人間劍,確實有蓋世的風采。
不過……他的年齡太小,也許不等他成長起來,我大秦便已虎吞天下,他若能為我大秦之臣,刺向天闕的長戈便會更加鋒銳一些。”
大公孫卻搖頭:“陸景也如那中山侯一般,成長太快了。
中山侯去了一遭西域,又有所得,西域百山王臣服于他,以百山之血進獻于他。
荊無雙本就是舉世無二的少年武夫,他得了那傳說中的百山之血,只怕已經踏入大龍象的境界。
若陸景成長也是這般快,對我大秦而言乃是莫大的危險。”
大公孫說出這樣一番話,令這位身份非凡的少年公子都有些詫異。
他低頭沉思一陣,又抬起頭來,笑道:“數十年前,重安王都要受我一劍,現在半死不活躺在那重安三州,再也不復武道魁首的盛景。
大上將,無論是中山侯也好,景國公也罷,他們最終都會亡于我的劍下。
兩國之爭,便是有些以大欺小,某也認了。”
這公子看似年輕,但話語中卻透露出早在天官降世之時,他就已經是能向重安王出劍的修士。
大公孫聽到少年公子這番話,卻不由微皺眉頭。
“重安王那一戰,是我大秦之過,令我人間一位至強者近乎隕落,助天為虐。
這件事情,公子莫要再提了。”
少年公子看到大公孫皺眉,神色亦有些變化。
他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向大公孫行禮:“無忌省得。”
此時,站在王宮前的公孫素衣終于深吸一口氣,又扶了扶臉上的白狐面具,這才昂首走入王宮中。
大公孫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笑容,也對一旁的少年公子道:“你有劍斬中山侯、景國公的志向也是好事,既有進取之心,保持便可,只是莫要自大。”
少年公子微微一愣,眼中亦有驚喜,頷首應是。
可當他躬身的那一剎那,這位大秦無忌公忽然間身軀一僵。
大公孫看向無忌公子。
無忌公子直起身來,低頭看向腰間的黃金寶劍,緩緩道:“我那曾經的佩劍,正被人吞噬劍靈,融鑄入爐火,想要以我佩劍為材,再鑄一把劍。”
大公孫眉頭微挑:“是那一柄三十六郡?”
無忌公子沉默點頭,右手卻落在黃金寶劍的劍柄上。
“三十六郡被我遺失在大伏,那一把名劍已經沉寂太久。
如今三十六郡已經不配我,只是……本公子的佩劍,旁人又有何德何能,能夠吞去劍靈,以三十六郡煉劍?”
卻見了無忌公子伸出兩根手指化為劍指,朝著虛空一抹。
角神山上,那座冰峰下。
安弱鹿正眼露憂色,看著站在四先生文字前的陸景。
陸景此刻,手中正握著那把三十六郡。
名劍三十六郡,本是北秦無忌公子的佩劍,天官降世一戰,無忌公子入大伏來殺重安王。
此戰重安王氣血枯竭,無忌公子也如同眾多強者一般身受重傷,丟下了一柄名列天下第十六的寶劍逃回了北秦。
時隔多年,這把三十六郡又被虞東神送給了陸景。
陸景盤膝而坐,腰間屠仙黑金也在沉寂。
而他右手緊握著三十六郡寶劍劍柄,那長劍卻在瘋狂顫動。
“陸景先生方才說,要以寶劍入爐中,便是這么一個入法?
他想要強行鎮壓三十六郡中的劍靈?這又如何可能?”
安弱鹿有些哭笑不得:“倘若一品名兵中的靈這般容易鎮壓,這般容易入爐煉化,那這天下間,也就剩不下那么多一品名兵了。”
安弱鹿身旁,那來歷神秘的孫伯淵卻一語不發,仔細注視著陸景。
足足過去盞茶時間,孫伯淵卻忽然眼簾微動。
“你看,景國公那一道太白劍光,正在鎮殺這把長劍劍靈的靈智。”
安弱鹿仔細看去,卻見果然如此,更讓他驚訝的是,屠仙黑金早已被陸景拔出劍鞘。
此刻陸景正手握屠仙黑金劍柄,一劍一劍斬向三十六郡。
鏗鏘!
鏗鏘!
刺耳的聲音令安弱鹿嘆為觀止。
“屠仙黑金中的劍靈在相助陸景先生。”安弱鹿低語。
孫伯淵嘴角露出些許微笑:“若是這三十六郡有主,若是陸景未曾得悟鋒銳沖天的太白劍光,若是屠仙黑金未曾全然臣服于陸景,這一樁事情只怕沒有這般輕易。”
就在孫伯淵說話時。
安弱鹿腰間的斬鐵劍卻好像感知到了些什么。
斬鐵輕鳴,而陸景手中的三十六郡震顫的幅度越發猛烈。
與此同時,一道金黃色的劍光竟然自寶劍劍身上從無到有,猛然迸發出來。
這一劍太快了。
劍氣呼嘯,一片片金黃籠罩冰寒,竟然照得這一片冰峰如同黃金一般。
劍光熾盛間,隱約透露出一位昂首直立的少年身影。
那少年倒映在三十六郡中,凝視著陸景,嘴角甚至含笑,又無聲開口……
“小輩,伱想煉我的佩劍?”
“可曾問過本公子?”
金黃色的劍氣眨眼到來,在劍光中崩裂。
陸景距離三十六郡太近了。
安弱鹿孫伯淵距離遠了些,尚且不等他們運轉神通,這一劍如有破開天幕之威,朝著陸景脖頸抹去。
而那劍光倒映出來的少年神念低語聲,卻落入陸景腦海中。
“此劍既然被公子留在了大伏,此生只怕再難回公子手中。
又如何是公子的佩劍?”
陸景卻不慌不忙。
屠仙黑金上劍氣起璧山,方寸之間竟然立起劍峰一百零八座。
一百零八劍峰之后,又亮起一道東君大日。
劍峰也在此刻合而為一,種種劍道明悟融入大日劍峰中,直刺金黃色劍氣。
這一劍竟然被陸景看透。
無畏劍魄、少年劍甲命格瞬時間運轉。
累累元氣注入其中。
“遠在數萬里之遙,卻還想定這三十六郡歸屬,未免小覷了我陸景。”
澎湃的劍光沸騰,氣機籠罩三十六郡。
金黃色的劍氣……在安弱鹿、孫伯淵驚異的神情中,轉眼間瓦解。
三十六郡那染了金黃的劍靈,也被這道劍氣鎮壓,劍靈中的金黃色,也一縷縷消散,化為純白。
安弱鹿看的出神。
一旁的孫伯淵卻拍了拍安弱鹿的肩頭。
安弱鹿瞬間反應過來,看著陸景手中的三十六郡,激動的竟然有些顫抖。
這對這位鑄劍師而言,也是千古的機緣。
卻見他拔出腰間斬鐵劍,腐朽之間,這冰峰前多出一汪爐火。
青色爐火閃爍,安弱鹿心中充滿了激動。
“陸景先生不愧少年劍甲之名,他斬無忌公子劍氣,是因為他能輕易看透這劍氣玄妙,進而瓦解劍氣鋒銳。
這般的人物若再往前,哪怕有商旻珠玉在前,他也可以成為天下劍道第二甲。
我為他鑄劍,他手中握了我我所鑄造的劍,千年鑄劍之史自有我名!”
安弱鹿身上的儒生長袍鼓蕩,這位原本文弱的書生左手探入虛空,卻從虛空中抽出一把打鐵的巨錘來。
這把巨錘足有八丈高大,看起來便沉重無比。
“真武香灰、大雷音寺舍利、東土山精、天祿火種,一千四百枚真龍龍珠以及一具……天龍骨!
還有兩柄一品寶劍。”
安弱鹿渾身發抖,可握著巨錘、持有斬鐵劍的左右手卻穩如泰山。
他看向陸景。
陸景似有所覺,隨意扔出手中的三十六郡。
又有一塊只有拳頭大小的東土山精飛出。
便是這樣一塊東土山精竟然有八百斤重!
而那東土山精之后,一朵黑色火焰飛來落入安弱鹿生前的爐火。
安弱鹿胸腔鼓蕩,他深吸一口氣,便如同龍吸云霧,鯨吞四海!
周遭十里方圓以內的云氣、霧氣都被安弱鹿吸入胸腔中。
“如龍吸水,如鯨吞天下,我……鑄劍來!”
安弱鹿旋即吐氣。
那爐中,烈火燃起。
一縷煙波直沖上空,無比耀眼。
孫伯淵看到這一幕盛景,眼睛發亮,他掏出紙筆,將此間景象記錄下來。
“天鼎十四年夏,安弱鹿為陸景鑄劍。
如龍如鯨,冰峰照烈火,千里起風煙!”
鑄劍的氣象便如龍卷,席卷角神山。
太玄京中,無數人抬頭相望。
東宮中,太子禹涿仙突然長身而起,哈哈大笑:“陸景鑄劍,以殺仙人!
這是我人間盛事,我自當相助!”
他回身走入東堂,取來一枚寶珠,那寶珠中雷光閃爍,耀眼非常!
太子妃也看到此景,看到角神山上一種種鑄劍的材料珍貴無比,心中覺得有些可惜。
“可惜河中道時,平等鄉已然觸怒了陸景,否則若是陸景不死,他還有可能成為平等鄉東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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