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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我自大雷音寺,為先生鑄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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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弱鹿腰間三尺長劍上滿是豁口,渾然不似一把能夠斬鐵料的寶劍。

  唯獨那劍鞘上的文字顯得厚重大氣,好像是大家所提。

  他就配著這樣一柄劍,一路從安息道逐風府來了太玄京。

  如果旁人知曉這樣一位弱書生在這樣禍匪橫行的世道橫越萬里,自安息道入太玄京,只怕會覺得不可思議。

  可實際上,安弱鹿接到了重安三州的信,僅僅只是趕了半月的路。

  他神色平和,眉心有一顆紅痣,行囊中還帶著一把戒尺,他在逐風府是一位私塾先生。

  曾經還在安息道鬧出了一件極大的事。

  “隱姓埋名成了富家員外府上的私塾先生,誰料那人家的小姐回鄉途中,被賊人擄上山去,僅僅一夜便已尸骨不存。

  于是這安弱鹿挖出了自己深埋于院中的斬鐵寶劍,獨自上了匪山。

  一夜之間,那山上三百余名山匪都死在了他劍下,這件事情傳遍了天下,天下人皆知逐風府的安弱鹿是一位大隱于市的強橫劍客。

  可極少有人知道,過往三十余年間,一口氣鑄造兩柄一品名劍的鑄劍師,與他乃是同一人。”

  季淵之與李慎下著象棋。

  鐘于柏手中那一白一黑兩枚劍丸就好像是兩枚圍棋棋子,在他手中碰撞出聲。

  而那黑衣的漢子眼中滿是好奇。

  “消息已經傳開了,這陸景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竟然能去一趟章吳道,他也確實是個能舍能得的人物。

  鹿潭中誕生的神槍……即便是仙人都要覬覦,卻被他輕易送給了虞東神。”

  鐘于柏嘴角帶笑:“我早知陸景氣性,那一桿神槍配虞東神也不算埋沒了他。

  虞東神借助鹿潭銀槍,登臨天人之境,不久之前重安三州上空風起云涌,雷霆遍布。

  之后第三日,虞東神就已登上城墻,看北秦軍伍退去,由此可見虞東神已經度過了第一重雷劫,鑄就了真正的天府。

  少年人的大氣,往往能令這天下生出新氣象。”

  李慎前推“車”,吃掉了季淵之的“馬”,臉上露出一些得意來,目光依然緊盯著棋盤說道:“重安王府向來知恩圖報。

  且不提三百騎虎武卒與那石岱青。

  單單是這安弱鹿來京為陸景鑄劍也算是不菲的回報。

  只是不知這安弱鹿太久不曾鑄劍,鑄劍的技藝是否還如以前?”

  季淵之也埋頭看著棋盤,不知他是否看到李慎臉上的笑容,不過只是提炮越山,吃掉了前探的象,又將了李慎的軍。

  李慎頓時笑不出來了。

  趁著他思慮的功夫,季淵之抬頭看向天空,只覺天上的風云越發厚重。

  “西樓將臨,水云君要親自清算凡間之人褫奪呼風喚雨權柄的罪責。

  陸景如今雖然看似春風得意,但實際上卻仍然擔負著莫大的危機。

  只劍若成,也許能令陸景多出幾分通過劫難的把握。

  但只是不知……這把劍是否來得及。”

  季淵之熟讀百家典籍,乃是當世有名的大儒,見識不凡。

  他這般開口,一旁的鐘于柏眉頭一皺:“造出一把好劍,有時甚至需要數十年。

  只可惜天上西樓留給陸景與安弱鹿的時間卻并不多。”

  鐘于柏話音剛落。

  那黑衣漢子卻輕咳一聲,道:“倒也好辦,我自煬谷得來一株烈火。

  我原本想要用它踏入大龍象境,只可惜前路茫茫,我修行的道路卻似乎已經走到極境。

  既然是極境,這株烈火即便對我有益也只怕有限,與其浪費了這樣的寶物,不如……”

  伏無道并未說完。

  正在苦思冥想解局之法的李慎聽到伏無道的話,卻驟然間抬起頭來。

  他身軀前探,仔細問道:“無道兄口中得自虞淵的烈火難道是……”

  鐘于柏、季淵之眼神亦有變化,這一座院落變得寂靜起來。

  被李慎稱之為無道兄的黑衣漢子伸出兩根手指,自虛空中輕輕一捻。

  “紫火……”鐘于柏語氣中帶著感嘆。

  季淵之瞇著眼睛注視著眼前這位黑衣漢子。

  “無道兄可要想清楚了,陸景終究是我大伏之臣,是我大伏國公。

  無道兄舍得這一株紫火,贈陸景紫火鑄劍,可以無道兄的身份,往后若有變故。

  紫火鑄造出來的寶劍,只怕會成為無道兄身前攔路的天塹。”

  季淵之說出這番話,李慎明顯極為驚訝,旋即又有些后怕起來:“季先生……這番話可不能隨意亂說?”

  季淵之卻明顯不怕,只搖頭說道:“圣君有大氣魄,除去那天地棋局與我心念相悖之外。

  他仍然是我心中可吞天下的君王。

  你們以為……伏無道與鐘于柏一同入太玄京,圣君、朝廷便不知?”

  “太玄京中百花綻放,理念叢生,圣君并非不知,不過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正因如此,我才敢讓黎夏國的太子太師長居我府中。

  也正因如此,站在好友的位置上,我仍然要提醒無道兄,陸景是我大伏國公。”

  季淵之話里話外,都證明這位黑衣的漢子似乎與大伏有深仇大恨。

  李慎與鐘于柏俱都沉默。

  李慎不知在想些什么。

  鐘于柏與陸景親近,自然希望伏無道這一株虞淵紫火,能用來為陸景鑄劍。

  可他身在西北道一年多的時間,與伏無道也有了極深的交情。

  伏無道與他志趣相投,又都是亡國之臣,對于這天下的看法也如出一轍。

  乃至天上西樓將落人間,以伏無道的身份,以及幾次三番行刺崇天帝的過往,卻還敢來太玄京,伺機相助陸景……

  這等的豪情也令鐘于柏敬佩。

  可季淵之所言也是實情,陸景終究是大伏的景國公,伏無道心懷復國的志向,總要多一些顧慮。

  于是鐘于柏也如李慎一般沉默,并未相勸。

  反倒是黑衣的伏無道聽到季淵之的話,只是搖了搖頭。

  “并非陸景這樣的少年人才可大氣,我已經遲暮,卻也敬佩陸景這樣的少年。

  索性也不去多想,便贈他一株紫火又能如何?”

  “況且……我聽了陸景在河中道所為,也看了他斬龍檄文,看了他所立下的萬民碑。

  入了太玄京,他恰好又遞上奏折,敢為人所不為怒斥太沖龍君。

  這樣的人物對這太玄京來說,其實也算格格不入。”

  季淵之、李慎、鐘于柏俱都明白過來。

  他們看著伏無道臉上若有似無的笑容,明白伏無道是在行一樁大賭。

  “哪怕陸景與太玄京格格不入,可是有了劍甲商旻的前車之鑒,他想要離開太玄京只怕并不容易。”季淵之站起身來,轉身走入東堂。

  當他再度歸返這小亭中,手里卻多了一根白骨。

  “我之所以寫下那一句送神萬騎還青山,其實是因為這百鬼地山的神鬼。”

  季淵之攤開手掌,端詳著手中那根白骨。

  李慎與鐘于柏不知季淵之手中之物究竟是什么。

  伏無道卻猛然皺眉,他上前一步,魁梧的軀體便如同一座山一樣壓向瘦小年老的季淵之。

  “這是閻羅指骨?”伏無道詢問。

  季淵之聲音緩慢:“有了虞淵紫火,再加上安弱鹿手中的斬鐵劍,我珍藏一生的閻羅指骨,也算是有了去處。”

  伏無道似乎極為驚訝,足足沉默了七八息時間,旋即道:“如此一來,就算是那安弱鹿技藝有缺,又或者他不愿鑄劍。

  有了紫火,有了閻羅指骨,有了太沖龍君龍骨,再加上陸景晉升國公時,崇天帝賜下的東土山精、天祿火種,再不濟也能鑄造一柄媲美屠仙黑金的寶劍。

  屠仙黑金終究是崇天帝的劍,而這柄新劍鍛造之時卻與陸景神念、氣血相融,是為他量身鑄造。

  陸景持劍,威能與屠仙黑金不可同日而語。”

  “仔細想來,靈潮之后這天下間就沒有誕生過傳天下的名劍了。”

  陸景站在大昭山,那巨大的佛陀雕像直入云端,云霧繚繞間佛氣蕩漾,令人心生崇敬。

  山下小溪邊,陸重山依然盤坐在佛陀之前,誦讀著佛家典籍。

  陸漪站在陸景身旁,也望著陸重山,眼神頗有些落寞。

  “不知父親何日愿意歸府,這些日子我常來看他,卻發現他越發虔誠了,每日苦讀典籍甚至到了無眠無休的地步。

  三哥你看他的身子,越發孱弱,面色越發蒼白,再這樣下去,只怕……”

  陸漪比起大約兩年以前有了極大的變化。

  她頭上多了幾根素雅的簪子,原本的兩條馬尾也變作少女發髻,就連開朗的性格也有了變化,變得有些內斂。

  “你離了陸府是一件好事。”

  陸漪看著自己的父親誦讀經文,口中在與陸景說話:“那座府邸就好像死了一般,平日里毫無人氣。

  老太君老了,眼神不好使,旁人與她說話,她也往往聽不見。

  有時聽不到了,便會大發脾氣,除去錦葵大姑娘,旁的丫鬟甚至不敢靠她太近。”

  “陸瓊兄長死活不愿意讀書,總想著云游天下,大老爺不管事,鐘夫人百般與他生氣卻無濟于事,再加上大老爺短短一年時間納了十二房妾室,生下了九位孩童。

  鐘夫人倒是把自己的身子氣壞了,前幾日聽春慧與我房里的丫鬟私語,據說鐘夫人每夜吐血,大伯也不去看她一眼。”

  “寧薔姐姐不愿成婚,老太君又與她發怒,好好一座衣食不愁的府上總是鬧得雞飛狗跳。

  景三哥,幸虧伱早日離了府。”

  陸漪蹙著眉,實在不知道陸府為何會變成現在這般的模樣。

  當她轉過頭,卻又發現陸景正仔細看著她。

  “景三哥,你怎么了?”陸漪疑惑詢問。

  “你跟我來。”陸景喚了陸漪一聲,下了大昭山,去了南殿。

  南殿前,有人種了些山菇,還未到收成的時節。

  澄慧正在為這些山姑施肥,臭氣熏天。

  神秀和尚卻逃得極遠,扯著嗓子指揮澄慧。

  直至陸景與陸漪走來。

  清秀靦腆的澄慧察覺到自己身上臭氣熏天,不由臉紅起來。

  “陸景先生。”神秀和尚就好像是得育故人,老遠便招呼陸景,旋即又轉過頭,對于一間茅草屋大喊,“菩薩師兄,且快出來,你之前還曾與我提起的陸景先生來了。”

  “方丈?”陸景與陸漪俱都有些詫異。

  卻見那茅草屋中,走出一位身材矮小,面容也稱不上出彩的和尚。

  那和尚瞧見陸景,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

  “大雷音寺方丈和尚,見過景國公。”

  那和尚雙掌合十,向著陸景行禮。

  也許是見到陸景眼中的疑惑,那方丈和尚又補上一句:“方丈之時和尚的法號,并非身份?”

  “還有這樣的法號?”

  陸景還會說什么,一旁的陸漪卻頗為詫異:“那大雷音寺弟子稱呼起來豈不是亂了?

  你是方丈,大雷音寺住持也是方丈。”

  “大雷音寺主持已然是佛陀,并非方丈二字能夠稱呼。”方丈和尚瞇著眼睛,笑呵呵間看了陸漪一眼,竟然又仔細叮囑說道:“這位女施主,家宅中可種了什么樹?”

  陸景聞言,挑了挑眉。

  陸漪回答說道:“家中各色樹木都有,不知大師說的是哪一棵?”

  方丈和尚摸了摸頭上的戒疤,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卻又不愿多說,只叮囑陸漪說道:“平日里房中時時燃起一株梵香燭,對施主睡眠有益。”

  陸漪點頭,卻并未將這句話當一回事。

  “陸景先生難得來尋我,不知所為何事?”神秀和尚身著白色的僧袍,清秀的臉上堆滿笑意。

  陸漪有些鄙夷。

  這和尚,倒是太過諂媚了些。

  “我來尋神秀大師借一借筆墨紙硯,身上只有筆,墨與紙俱都用完了。”陸景這般開口,心中卻有些驚訝。

  河中道一別,不過幾月時間。

  這神秀和尚竟然又破了一個境界。

  可他幾次前來大昭寺,卻從沒有見過他修煉,就好像神秀和尚的修為不需修煉也可進境。

  神秀和尚轉身回了茅草屋,找來筆墨紙硯,又搬來桌案。

  “陸景先生,你要寫字?”方丈和尚笑得和善可親,探過腦袋來:“我在大雷音寺時就聽香客們說過,天下草書獨有陸景。

  此次我專程前來太玄京尋陸景先生,竟沒想到還能見陸景先生寫字?”

  “專程來尋陸景先生?”神秀和尚頓時有些惱怒:“方丈師兄來時不是說過,你此來太玄京是專程尋我敘舊?”

  方丈和尚呵呵一笑:“尋陸景先生、神秀師弟其實都是專程。”

  陸景提筆正要寫字。

  陸漪代他問道:“大師,你來尋我景三哥做甚?”

  方丈和尚笑得越發燦爛:“我自大雷音寺為陸景先生鑄劍而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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